第31章

我心裡欣喜地感嘆還好沒有上去女神家,要不然她母親那雙明顯帶着歧視鄉下人的毒辣眼神可以將我這個天生臉皮就比較薄的孩子瞬間給殺個體無完膚!當然,我也厭惡她那頭跟獅子頭似的黃色波浪發,心說這尼瑪要鬧哪樣,真以爲弄得那麼個獅子頭會好看,真是尼瑪的醜死了!可是心裡這麼想歸這麼想,嘴上我還是對女神讚許到,阿姨真是懂得打扮,這個頭髮弄得真是太潮了,這種髮型在她頭上真是襯托出了她那風韻猶存的美麗!

女神被我這一頓誇得噗嗤笑個不停,說她媽媽就是愛美,每年花在做頭髮做美容上的錢就好幾萬!我聽了差點沒暈過去——我草泥馬的!有錢人就尼瑪任性到盡情燒錢的份上了麼!她就是把那一頭狗毛染得黃了一點,燙得微微卷了一些,就幾萬?我父母辛辛苦苦、沒日沒夜、天無光夜沒暗地臉朝黃土背朝天,一年也就那幾個錢!

這尼瑪貧富差距爲什麼可以這麼大!真是尼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我真是背震撼了,被深深震撼了,而用勇氣鼓起來的一點點底氣也是被這巨大的家庭之間的差距給摧毀得一乾二淨了!好不容易有點與女神同行的自信,可是又突然間覺得我比她矮了一大截!我知道,我應該以一顆平等的心與她相處,無論我們之間是何種關係,可是,我就是他媽的做不到!本來就很緊張的我,不知道說些什麼的我,更加的緊張了,更加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走出她家那個小區,她問我去哪裡走走,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去哪裡。其實縣城就那麼屁點大,我意識再混亂也知道有些什麼景點,但是我不知道,此刻女神的心思,所以我也是不好做決定去哪裡的,畢竟有些地方不是很適合非情侶關係的男女同學去逛的。看我一時無措,女神並沒有恥笑我的窘迫,而是露出一排極其整齊的雪白牙齒,笑着問我,去學校走走怎麼樣。我說可以啊,這次回來,一直就想去走走,去懷念懷念曾經度過的青蔥時光,去祭奠祭奠那被時光無情殺死的美好青春。

她家的小區離我們學校還有段路,於是我們便開始行走在這個小城的街上。此刻已是年末的臘月,小小的街道上皆是擺攤的商販和討價還價的購物者,路邊的店鋪播放着大分貝的音樂來吸引過往顧客,燒烤的香味滿大街飄蕩,一對對手牽着手的小情侶在各個店鋪進進出出,偶爾嘴裡還叼着一串串還冒着熱氣的麻辣串,有些情侶年紀甚至還很小,大概也就高一高二學生的模樣,看了都讓我覺得臉羞得無比的紅。

不過,看到這些快樂的小情侶,在爲他們感到擔心的時候,我也爲他們的勇氣感到佩服——我在想,我當年要是也像他們這般勇敢,如今會是一番什麼模樣?不過我又嘲笑自己,幻想什麼曾經,就是此時此刻,我不是還沒有這種勇氣麼!已經多少年過去了,心事已經憋了多久了,都快腐爛成渣渣了,我都還沒有勇氣!與那些勇敢的晚輩相比,我就是一個怯懦者!徹頭徹尾的怯懦者!像我這樣的怯懦者,根本不配擁有愛情!我當時卻是有點對自己賭氣,甚至有些憎恨自己!

是的,我憎恨自己,爲何我在最心愛的女孩面前,總是如此怯弱?難道,此時此刻,那所謂的面子所謂的自尊有那麼的重要麼?可是,另一方,我又在原諒自己,我對自己說,不是我不夠勇敢,是我真的沒辦法去勇敢,我和女神的差距太大太大了,這種巨大的差距不是用勇敢就可以縮小的!我之所以如此猶豫,其實也是爲了保護自己——因爲自己真心的愛她,所以更不想那已經顯得脆弱的心受到傷害!

我就在如此掙扎中緩緩穿過人羣,而一旁的女神也默契地跟我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偶爾扭過頭衝我極其善意地微微一笑。我始終不懂她笑裡蘊藏的深意,但是我一直被她這善意的笑溫暖着。我很感激她,就算以後不愛她了,或者不能再愛她了,我依舊會無比感激她,發自內心地感激她。我其實想說幾句話,以打破這種沉默的尷尬,但是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還好年末街上的人多,他們的喧囂爲我略微抵擋了這種尷尬。而且恰在這時,我們走到了森馬服裝店,而這時店裡又應景地播放着梁靜茹的那首《勇氣》:

終於作了這個決定

別人怎麼說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樣的肯定

我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你去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溫習說服自己

最怕你忽然說要放棄

愛真的需要勇氣

來面對流言蜚語

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

我的愛就有意義

我們都需要勇氣

去相信會在一起

……

這家森馬店好像就是專門爲我開的,記得上次畢業聚會結束那天晚上,我望着女神的背影最後消失在車流滾滾時那無比失魂落魄之時,正是這家店播放了那首王菲的《紅豆》。還沒跟你牽着手/走過荒蕪的沙丘/可能從此以後學會珍惜/天長和地久/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我依舊記得這首歌裡面句句戳中我淚點的歌詞。其實說來也諷刺,當時是無比悲觀地以爲此生再不能見到女神,但是鬼使神差地,我此刻卻是又和她走在了一起,而且我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好像特別的近。

愛情真是個需要勇氣的東西,有時候,你有沒追到那個你非常喜歡的人,就在一瞬之間——而這一瞬之間,就是你有沒有去勇敢。很多原本相互喜歡的戀人,就是因爲都缺乏一些勇氣,害怕太多東西,或者羞於出口、害怕遭到拒絕後面子掛不住,所以導致最後錯過彼此。我身邊有太多這樣的例子,所以每每耳畔響起梁靜茹這首《勇氣》,我是頗多感慨的。

但是,愛情另一個困難的地方又在於,你無法確定對方到底在你喜歡她的那一刻是否也喜歡着你。而且,往往你越愛她,越怕失去她——害怕說出口後,連朋友都做不了。說真的,我可以鼓起勇氣對女神說我喜歡她,但我真的無法確定女神對我的感覺裡包不包含那種意思,我真的害怕,我說出了口,但她若對我沒那方面的意思,然後我們之後就會進入到一種極爲尷尬的關係模式之中!而那對於那時無比迷戀她的我來說,無疑是災難性的!

在默默傾聽着這首歌的時候,我也偷偷斜過我的眼,用餘光偷偷瞥了一下女神,我想知道她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是一個什麼樣的表情,但是令我遺憾的是,我並沒有看到什麼異樣的表情——她的臉上,始終是那抹如同水蓮和百合一般的淡淡微笑,偶爾會露出潔白的牙齒,偶爾會輕輕用手將被風吹散的髮絲撥回耳根後。也許她沒聽過這首歌吧,我如此安慰自己那顆略顯失落的心。但是我又清楚地知道,這首《勇氣》當年紅遍大江南北,她要是沒聽過那簡直對不起情歌歌后梁靜茹大姐。也許,她心裡是有感慨的吧,我如此再次安慰自己,儘管覺得自己越來越不靠譜。但,被深陷愛情魔網裡的孩子,不都是這個瘋癲的模樣麼?

我們就是這麼沉默着走到學校的,而直到學校的大門出現在我們眼前,我才找到了打破這種極其尷尬的場面的機會,我看着那被粉刷得煥然一新的大門,對她說短短半年,學校就變了這麼多,真快認不出來了。她呵呵笑了笑,說是啊,這高中的大門儼然要趕上她大學的節奏了。我說沒有那麼誇張吧,北大那是個什麼地方,那大門是個什麼大門,怎麼可能被咱們這小小的破高中給超越,那不是一中校長變相打北大校長的臉麼?她笑得略微大聲了點,說我不說則已,一說就是很幽默的話。

能被女神誇我心裡當然是美滋滋的,心說我能得到她這麼高的評價死了都值了。可是,表面上,我還是裝得相當謙虛,連說哪裡哪裡,我就是在陳述事實而已。說出這番違心的話後,連我自己都想抽自己幾個巴掌,因爲我自己就是個討厭說謊話的人,可是此刻我卻是做了自己最厭惡的事。打開了話匣子,接下來就不那麼尷尬了,說的話題也多了起來,從對曾經高中時光的懷念,一直聊到現在的大學生活,並情不自禁地連連感慨了一番。

高中校園在我們離開的這半年變了很多,許多地方居然在大規模拆遷,而且尤其令我痛心的是那座連接校園與宿舍的天橋被硬生生給拆掉了!天橋承載了多少屆學生的美好回憶,它甚至被一中學子親切稱爲“愛情橋”,就因爲許多畢業之後走到一起的戀人就是在這座橋上相遇認識的。而我對它也是有着極深的感情,因爲有時候我會站在橋上很久很久,就只爲了能在這裡突然看到去橋對面那家小賣店買東西的女神,她有時會從橋下路過。

我以爲學校會保留這座已經有幾十年歷史的愛情橋,可沒想到它卻最終消失在了拆遷的滾滾大流中,我感到心痛,真的很心痛,因爲我深深知道,那被拆掉的不僅僅是座橋——還有我們那青蔥歲月之中許多極其美好的回憶!我感嘆人的殘忍,世事的無情與殘酷!女神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她也不禁皺眉,說沒想到學校會把那天橋給拆了,她還給我透露了她曾經的一個小秘密。

她的秘密與那天橋有關,那就是,每次她從天橋下過的時候,會有意無意地幻想橋上俯趴着個長得極其陽光與帥氣的翩翩少年,並且那個少年突然間叫住她,然後他們一見鍾情並開始一段美好的戀情。我心說,那個長得極其帥氣的翩翩少年就是我啊!當然,我心裡如此興奮地想,卻沒有說出來這麼不要臉的話,我怕女神情理之中當着我的面給我潑冷水,那樣我就很難堪了。儘管我知道,善良的女神一般不會這麼做,但我就是怕——好像在她面前,我總是有心理障礙似的!

“是啊,我也沒想到。”女神看我開口,明顯是從剛纔那種尷尬氣氛中解脫了出來,對我燦爛一笑地迴應道。但是一笑完,女神的笑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好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裡突然流露出一股濃濃的哀傷。我心一沉,以爲她這是對我發出了牴觸的信號,心裡立馬陷入極度的惴惴不安。我那時太過敏感了,而且在面對最愛的人面前的時候,更是敏感得幾乎都找不到詞來形容,總之,就是女神的一個也許是隨意的表情,不經意的動作,都會讓我深深揣度一番之後陷入狂喜或墜入極度不安。如此這般的心態,導致我突然之間不知道如何把話題繼續下去了,渾身不自在,兩手不停地捏着衣角,視線也已經偏移到了她的身旁,不再敢跟她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