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說出“去死”之後，是不是該回答“我死了”？
皇太一覺得一樣米養百種人，人與人各有不同想法，決不能一概而論，但是誰要是真這麼回答，多半腦子是有點毛病。
明擺着是不成的。
可是現實中要真是遇到這種腦袋裡面不知道少了點什麼的二愣子，怕是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快抓住他，這是要掉下去了！”
皇太一最先察覺到了襲來的危險。
如果說警報和紅光只是一種預兆，腳下傳遞而來的搖盪感覺纔是正戲。
“請不要管我，讓我自己去死！”
守護者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有點慷慨激昂的錯覺。
臺詞上講，應該沒有太大問題，一人做事一人當，英雄好漢的基礎操作。
然而，嘴上說說和實際如何又是不同的，守護者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房間的地板塌陷了。
其實塌陷的應該是整個房間，緊接着所有人就開始墜落。
下面是非常眼熟的大坑……
“小生這就要死了嗎，真是不甘心。”
佛內斯公環顧四周，發現皇太一由於站位關係不在身邊，經過短暫計算，確信自己應該掛了。
可惜死在了儲存無數古代歷史，乃至於世界真相的藏寶庫裡面，甚至沒有動手研究的機會，縱使不甘心，想來也沒有什麼辦法。
“給我抓住啊啊啊啊！”
“什……什麼！”
從側面襲來的撞擊幾乎讓佛內斯公的頭腦部分現場當機。
是身體破碎的感覺。
要抓住什麼？
不知道，總之抓住就是了。
原本不該有這樣的力量，現在卻能夠死死抓住那個意義不明的東西。
“放手！”
“知……知道……啊！”
轟——
身體所遭受的強烈撞擊終於給佛內斯公造成了嚴重損傷，但是，還活着。
而且一段時間內也不至於死去。
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瞭解。
“小生這是……”
終於能夠冷靜下來處理一下獲得的情報，佛內斯公第一眼看見的卻是自己的斷手。
肩膀上斷裂的部分也清晰可見，腿……還算能站起來。
大坑是垂直向下的，砸穿了一層又一層的地板，不過，還是有沒有完全塌陷的地方可以暫時落腳，自己就被甩到了這樣一個地方。
是英燼公。
他十分確信沒有聽錯，大概是她扔了什麼東西過來然後用力甩過……
“啊……”
佛內斯公想要到處搜索一下，映入眼簾的那個物體令他的靈魂一陣冰冷。
看上去絕不粗壯的另一隻斷臂靜靜地躺在瓦礫中央，就算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他也能夠記得那是英燼公身體上能夠迴轉到各個角度自由戰鬥的手臂。
爲了把自己甩到足夠遠的地方，又害怕無法第一時間鬆手，所以主動折斷了自己的手臂……
佛內斯公所能夠思考出的，只有這一個答案。
可是英燼公又在何處？
他的大腦有生以來第一次被空白所填滿，無法思考。
停止思考就等同於死亡，這是他一向的信條。
就是說此時此刻，他已經和死了無異。
下面是黑暗的深淵，本來有光明照到的地方也都在一片片的變暗。
“在哪……在哪啊你這白癡！給……給小生回句話！快點！就是現在！快！別愣着不動……不……動……”
無法想象。
拖着殘破的軀體，佛內斯公在本來就不大的平臺上到處狂奔，又像失了智一般翻開碎石和斷臂，徒勞地挖掘，尋找。
最具有可能的那個答案，以他的智慧不可能無法想到，可他卻顫抖着不去想。
因爲一旦這樣想了，連自己也都要直接崩潰了吧。
愚蠢，暴力，專斷，幾乎聚集了一切缺點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以往一切令他頭疼不已的點滴回憶，本來應該永遠成爲陰影，一點都不想回憶起來的記憶……
爲何現在卻記得如此清晰？
因爲就連那樣的記憶也是無比珍貴的東西，只是從來沒有承認，也不想承認。
“就算是解明瞭世間全部的謎題……又能怎樣……”
隨着體力的衰退，英燼公的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脆弱。
“讓開！”
清脆的喊聲由遠及近，速度奇快。
快到避不開。
砰——
佛內斯公的臉上吃了重重的一擊。
“啊……對不起……”
發現自己吧佛內斯公當成了踏板，從天而降的英燼公只有少少的歉意。
“咕……你……你這個……哈哈……哈哈哈……”
佛內斯公趴在地上，一邊氣的渾身抽搐，一邊放聲大笑，好像要把一輩子的笑聲全都揮霍乾淨一般。
“什麼嘛，你是不是摔糊塗了，啊，手在這兒！”
英燼公撿起自己斷臂，強行插在了身上。
……
簡短的解釋後。
“就是說……你把小生丟過來之後跳到了別的平臺上，然後忘了小生落在了哪裡？”
佛內斯公的情緒已經很冷靜了。
冷靜到能夠當面發火。
至於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真情實意，反正沒人看見，他準備埋在記憶深處。
“差不多是這樣。”
英燼公更是大大咧咧察覺不到對方的心意。
“那……他們兩個呢？”
佛內斯公努力拖着腳步走到深坑邊緣，看一眼就不敢繼續接近。
“沒事吧，那麼強。”
總有樂觀的人。
“不，小生是擔心守護者‘想要去死’的那句話，他有可能擁有控制這座塔一起毀滅的能力，這樣就會一無所……有？”
佛內斯公努力嚥下去最後一個字。
四面八方都存在着的震動，十分的不吉利。
……
時間稍微向前推進。
想打人，怎麼辦？
下墜中。
自己倒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就算再高也有安全落地的辦法，問題是這事兒實在是過於智障，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啊……守護者。
它肯定也在下墜中，尋死是這樣的，沒聽說過尋死是讓別人去死。
死吧，能怎樣……
“不行！”
皇太一的大腦遭到雷擊，剛纔實在是太氣了就沒反應過來，目前基本可以確信能夠起到點作用的就剩守護者一個，這要是直接掛了，有事兒連物管都找不到，那可如何是好？
就算再怎麼的不爽，看來也不能放任這智障AI去死。
“喂！你抓住我！”
說到做到，皇太一衝着守護者大聲喊，手中射出氣流暫時改變自己的前進方向。
“不要管我！我這樣的廢物死就死了，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這裡也會隨着我的死化爲灰燼，但這時我還不會真正消失，等到最後一個記得我的人逝去之後，我纔會迎來最終的消失！”
明明是自殺進行時的人，卻能夠一如既往地發表長篇大論，換個角度看就顯得更加欠揍。
“少廢話！生命不是那麼容易捨棄的東西！”
“我連真正的生命都沒有，本來就一無所有就稱不上失去！只不過是迴歸虛無本體！”
你還有理了是吧？還虛無本體，你怎麼不自己去虛無，扯上這麼多人是玩呢？
“正因爲沒有價值……才值得去尋找意義啊！”
皇太一靈機一動，突然找到了辯論的方向。
就像說一個人是學渣，不能直說，要說“有很大的上升空間”。
顏值不合格就說是氣質類型，像這一類繞着彎說好話的，仔細一想全都是陰陽怪氣的變種。
“你說什麼……沒有價值的喔……也能夠……”
有效！
“給我好好思考一下，別動！要落地了！”
皇太一藉着一點快要消逝到盡頭的光判斷出地面的位置，要怎樣才能保證安全？
希望這傢伙結實一點。
“我的價值……”
守護者的思考能力大概並不怎麼樣，一切換到思考的狀態，身體的機能就幾乎停止了。
性能還真是微妙呢。
“逆向地球上投！”
皇太一抓住守護者比較寬大的上半身，在下墜途中翻滾的同時把它再一次丟向高處，出手的瞬間急速下墜，搶先一步在震盪中雙腳着地，真氣灌注全身，非常安全。
跳躍！
彈簧般的發力讓他跳躍到了誇張的高度，也正好接住開始再次下墜的守護者，同時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量。
轟——
雙手託着守護者，皇太一穩如泰山地站立在深坑底部。
很好，安全着陸，接下來就是這傢伙的事。
“你……守望着一切，經過了無數年歲吧。”
皇太一換了一種穩重，但在演技負面加成下變得好像在哄騙小孩子的口氣。
“我……獨自在這裡……守護着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必要守護的東西……每一天，每一分鐘都留在原地……”
“那就對了，當初設計你的人，一定就是爲了讓你能夠永遠守望下去，把過去的一切傳承下去，不讓它們從最後一個人的記憶中消失。”
備胎兩個字能說得清新脫俗，皇太一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機智。
“我……所能夠做到的……”
“是的，而且是隻有你才能做到的，不要說什麼沒有用之類的話，那實在是過於悲傷，過於渺小了，與真正的你並不相配。”
“真正的我……無可替代的我……原來如此，我就是最後的傳承者，也是最後的希望。”
守護者的情緒應該是安定下來的。
但是皇太一的情緒還遠遠不能夠安定。
“問個問題。”
皇太一板着撲克臉問道。
“怎麼？”
“你是不是……啓動自爆什麼的了？”
始終都沒有停過的震動，現在也依然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