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沒有追過來。
它應該不是不想去追,這種程度的智商理論上不至於沒有。
觸手的速度很快,骨針也是,二者都是危險的武器,能夠輕易把人殺死。
可是,它的本體卻只能極其緩慢地移動或者說蠕動,也不懂得突然加速,看上去彷彿是一種從容。
優秀的防禦力,應用範圍廣泛的攻擊力,並不意味着其他方面就會一樣的強大。
醫院裡可以躲藏的地方不少,很多時候皇太一也很疑惑,因爲很多醫院的構造極其複雜,一不小心就會迷路,到底有沒有這個必要?又不是魔王城。
總之暫時算是安全了,附近甚至沒有怪物出沒的痕跡。
桑塔納斷掉的腿暫時止住了血,應當不會被追蹤過來,否則李河山那兩個人早就被抓到。
不清楚現狀也不敢點燈,外面倒是有明亮的月光和星光,不愧是遠離大城市的小鎮。
明明沒法出去,外面的光卻能夠照射進來,事到如今也已經不算什麼特別不可思議的事情。
皇太一已經注意到月亮是有變化的。
說明時間也能夠變化,前提是窗外是真實的景象,現在看到什麼東西都不奇怪。
桑塔納的精神和身體都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夜也已經很深,現在安全了之後,僅僅靠着一股不服輸的毅力來支撐着的身體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大致處置了一下腿上的傷之後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傷勢已經算是很重,在場所有人的醫療能力都是胡扯一樣,字面意義上的不靠譜,也就拿來唬一下自己,正常一點如桑塔納的好歹知道什麼是麻醉藥但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搞,那東西大概不像別的藥一樣能在藥房裡簡單找到,甚至都不知道藥房在哪,唯一起到一點止痛作用的只有皇太一的處理。
多少能起到點作用吧,反正人是睡着了且睡得一點睡相都沒有,皇太一甚至懷疑打呼嚕的聲音會不會把怪物引來。
算了,反正她自己都不擔心,在這邊擔心什麼?
還有更讓人擔心的事,不過這個該說是擔心呢,還是火大呢?或者是其他。
司命也大概猜到了皇太一現在的心情,縮在牆角里,一直都不說話,低着頭。
會生氣是理所當然的。
原本最不想要的事情就是把司命捲進來,就算不知道外面到底安全不安全,總比被和真相不明的怪物困在一起好得多。
可是司命卻違背了一開始的約定,是的,必須感謝她,但若是可能的話,皇太一反而不想要這樣的展開。
”你來了……“
皇太一不至於白癡到到了現在還問“你爲什麼會在這裡”之類的智障問題,要是連這個都看不清那也真的就是超合金直男,趕快找個地方終老比較好,腦子都變成這個樣子了,活着真的很艱難,對世界也沒有什麼好處。
“對不起。”
內心鬥爭了許久之後,司命才勉勉強強張開了口,聲音就像現在的她一樣劇烈地顫抖。
她完全不會因爲幫助到了皇太一而感到喜悅,正因爲知道自己自作主張地踏入了危險才因此而愧疚,害怕。
但是,不後悔。
“這裡變得很危險了,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脫身,外面也許不安全,但至少能簡單一點地活下去……哎……怎麼辦……”
皇太一已經沒法繼續說下去,深深嘆了口氣,目光當中流露出了罕有的惆帳。
因爲,實際上就是沒有任何可靠的辦法。
智慧果然是非常有用的東西,自己恰好對此非常欠缺,既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司命,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以後要發生的各種事情,也太脫離一般常識了吧。
“先輩……沒有在生氣嗎……”
司命又沉默了一陣之後,鼓足了勇氣才找回了繼續開口說話的能力。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沒有在生氣纔怪,不用看也看得出來。
她其實也希望皇太一對着他兇猛發火,甚至做更加過分的事情也沒有關係,總要好過現在這種更讓人害怕的狀況。
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記憶,在司命的腦海當中,皇太一是一個無論遇到多麼困難的狀況,哪怕只是苦笑也依然能夠笑得出來並且尋求一切機會的人,這種印象深深影響了她。
然而,這時候的皇太一所表現出的卻是疲憊以及無奈,整個人就像只剩下了空殼。
她對自己的估量有些不足,不甚清楚皇太一心中自己的分量。
“不,我沒生氣。”
皇太一機械地回答道。
實際上是在生氣的,但這又能如何?司命已經來到了身邊,對她生氣會有什麼意義麼?
哪怕真的到不得不面對滅亡的那一天,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也好,想要讓她繼續活下去,至少……就算不能夠保證,能夠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也可以。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無疑是震驚的,連自己都不清楚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反正絕對不是義務什麼的。
“先輩在忍耐着對吧!絕對是在忍耐着!那就對我發火啊!”
司命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度,隨着情緒的變化,小小的拳頭緊緊握住,眼眶中含着淚水,如果可以的話她一定會吼出聲,但是不可以,所以她已經全力在控制情緒。
“哈?對你發火?你讓我對不顧危險闖進這破地方,就是爲了和我同生共死的人發火!我做不到!”
話音一出,皇太一的臉唰地一下就紅透了。
本來想表現得更加激烈一些,但這時候如果太激烈的話是不是會有反效果?不確定。
幾乎等同於告白的話語就在一時衝動之下說出了口,沒有經過大腦的過濾。
明明是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情緒,甚至都不能夠確定是不是真實的,平時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說出來,今天竟然就這麼說出來了?
可是,說出來之後心中有些糾結的東西反而想通了,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不破不立。
“哎……”
司命也沒想到皇太一的回答竟然是直到不能夠再直的投球。
直球之類的東西,儘管一般都簡單粗暴,可是同樣具有着令人難以承接的力度,甚至可能一發直擊心臟,當然,吃不吃直球也是分人的。
而且司命也從來沒做過聽到這種話的心理準備,甚至幾秒鐘之前還在因爲自己的衝動可能會被皇太一討厭而擔驚受怕。
“那個……是比喻……是比喻啊!”
這時候,皇太一的混亂已經暴露無遺。
態度看上去好像理直氣壯,但若是仔細思考一下就會發現,比喻什麼的說辭和剛纔他所說的話根本就是完全不搭調的,不存在任何可以繼承的因果,基本上屬於順口胡謅。
“原……原來是這樣!”
司命這時候的反應和皇太一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也就是脫線狀態,自己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麼,反正只要裝作聽懂了的話,世界上絕大部分的對話就能夠成立。
她當然也沒想到皇太一口中說的比喻什麼的是胡說八道,也就是傳說中的橫跨一個次元聊天。
兩個人就像剛剛告白了的純潔高中生情侶一樣,甚至都不大清楚成爲戀人交往之後該做些什麼,更過分一些的話,其實都沒有辦法像平常一樣去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反而顯得更加生疏。
事實上,現在皇太一心中真正回憶起來的,的確是“同生共死”的記憶,只不過主角是司命的本體。
差一點就掛掉或者根本不確定會不會掛掉的經歷一點都不算少,可是的確都順利的跨越了。
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並不是現在的司命,而是本體。
假如兩個人能夠以性命相互託付,會不會成爲戀人其實也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因爲更加堅固的羈絆已經結成。
如果……那可以稱之爲戀情的話……
“哼,真是親熱啊。”
這時候,突然響起的聲音立刻劈開了凝固的氣氛。
就相當於在做什麼奇怪的事情的時候被抓到,根據事情的奇怪程度,尷尬的程度也有所區別。
睡了一段時間之後,桑塔納已經恢復了一小半體力,她的恢復能力的確很驚人,已經有精神吐槽了。
“啊!”
“咳……你……你醒啦。”
皇太一非常有默契地擋在了因爲羞恥而雙手捂住臉的司命面前,他自己也相當的尷尬,如果可能的話也想要找個地方藏起來。
不行呢,是不得不上場的時候。
“勸你不要太相信身邊的人,無論是她還是別人,甚至我也是一樣……有煙嗎?”
桑塔納嘗試着動了動受傷的腿,還是無法自由移動,嘆了口氣。
能這麼快恢復纔是奇怪,唯一綁在上面固定的還是皇太一不知道什麼時候弄到,一直插在腰間的木棍。
“什麼意思?對不起我不抽菸。”
皇太一的臉色瞬間凝重,他知道桑塔納肯定不是隻想要吐槽才這麼講,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原因。
“呼……好疼,就是字面的意義,對了,你還不知道吧?那種怪物是怎麼一回事,坐下慢慢說唄。”
桑塔納揮了揮手,稍稍緩和了當前的空氣。
“好。”
皇太一比了個手勢,讓司命也一起坐下。
“你們兩個都不在現場,哼,也不算是壞事,記住,那個怪物其實是能夠僞裝成一般人的,很可怕是不是。”
桑塔納的臉上浮現出一層薄薄的陰影,看着司命的眼神明顯有些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