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什麼洋娃娃樂隊,什麼永遠的哥們兒,都是騙你們的。《搜索看最快的》阿五,猴子三,老大,小四,你們都真傻,你們爲什麼要相信我,我是一個掃把星,我天生就是會給周圍人帶來不幸的掃把星。

老大死了,猴子三瞎了,阿五像個植物人一樣始終不醒來,小四至今下落不明。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該用什麼來彌補自己的罪惡,我該用什麼來拯救那麼多屈死的靈魂?

我們的樂隊,我們一路以來辛苦創建的樂隊,我們共同揣着那個一同成名的夢呢。

幾日以來,我終日坐在阿五的病‘牀’前,看着他沉睡的臉,期待他能醒過來,醒過來打我一頓,罵我一頓,發誓再也不和我有瓜葛。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阿五睡得那麼香那麼沉,似乎已經疲憊了一輩子。

“小煙,你吃點東西吧,要不,睡一覺也行。”小月心痛地看着我。

“別管她了,她太難了。”萌萌接過小月手裡的快餐,打開便往嘴裡塞,小歡歡也默不作聲地開始吃。

“你們兩個冷血動物。”小月不開心地說,但是也沒別的辦法,已經不知道勸了多少遍了,反正也沒有用,於是她也無奈地打開了飯盒。

要付醫‘藥’費了,我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可是卻連一個零頭也不夠,多虧了萌萌幫忙,但是我知道,顧氏爲了幫日益衰落的楚氏起死回生,也已經不夠寬裕了。尋找小四,猴子三的眼睛,阿五的住院費,加起來是一筆昂貴的費用。

楚家豪也百忙之中送來了錢,我說什麼也不想要,他家裡已經那樣了,每天都會發生新的不測。

“收下吧,這是我們全家的意思。”家豪說:“有時間,去看看爺爺,還有媽媽,他們都很想你。”

於是,我離開醫院,和他一起去楚家,萌萌始終沒和楚家豪說一句話。

很久沒有來楚家,剛剛從車上下來,就看見昔日祥雲籠罩的楚氏宅院,如今‘陰’氣重重。

進得屋子,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一隻‘陰’宅鬼,正在摳腳。

“家豪……”我有點擔心地望着他:“爺爺和伯母的身體,怎麼樣了?”

“不見好。”他帶我上樓,到楚博的臥房,爺爺彷彿老了幾十歲,上一次見面,他還是個‘精’神矍鑠,滿面紅光的老人,如今卻已細瘦如柴。

“小煙來了。”楚博見我進來,掙扎着要坐起來,我和家豪一起過去扶。

“唉,這都是命啊。”楚博靠在‘牀’頭:“想我楚博這一輩子,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能得到好的結果,沒想到,到老了,竟然遭此橫禍。就算我死了,這場風‘波’,也不知怎樣能停啊。”

“爺爺,你放心吧,爸爸已經到國外分公司去遣散了,他回來會帶來一部分資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楚家豪懂事地說,我看着這個出生在蜜罐裡的紈絝少爺,成熟滄桑已經將他變得成熟。

“顧家給了我們不少幫助,家豪,你可不能對不起萌萌啊。”楚博看着我:“小煙,你幫我勸勸家豪,他堅持要和萌萌解除婚約啊。”

“爺爺,你不用勸了,誰說都沒有用。這是我們家的事,我不想別人受牽連。顧氏的大盤近期已經劇跌了,我已經遣散了大部分和他們之間有關聯的機構。”楚家豪堅決地說。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抓着楚博的手,緊緊地,那真的已經是一雙風燭殘年的老年人的手了,細薄的一層皮膚包裹在骨頭上。

“爺爺,你不可以有事的,你是我們大家的希望。”我強忍着淚水說。

“看到小煙爲我這麼難過,我也不忍心有事了!”楚博的眼睛裡來了莫名的‘精’神:“家豪,小煙去看過媽媽了嗎?”

“這……爺爺。”楚家豪面‘露’爲難。

“乾媽怎麼了?”我敏感地看着楚博。

“煙,你乾媽的身體,一直不好。”楚博說:“事到如今,我不瞞你,我也聽家豪隱約提起過你的事情,能看見一些東西。”

“七年前,有一天媽去廟裡燒香,祈求全家身體健康,生意興隆,回來的路上,人行道上還是紅燈,她突然橫穿馬路,被一輛汽車撞傷了頭部,之後昏‘迷’了很多天。”楚家豪替楚博說。

“七年前?”我疑‘惑’地重複。

“是,媽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喊老祖宗的名字,也就是我爺爺的爺爺,我們都很奇怪,媽媽根本就不知道他叫什麼。但是她一直在喊。”家豪說。

“楚生?”我問。

“啊?”楚博和家豪驚訝地望着我:“你怎麼知道?”

“是啊,我小的時候,聽我娘說過,我的爺爺是個唱旦角的戲子,叫楚生。有一年江南盛世,家境興旺,他卻突然跟着一夥戲班子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楚博說:“小煙,你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看着他們疑‘惑’的眼神,我突然有點慚愧,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七年前,楚伯母的車禍,正式因爲我和眼鏡老師帶着麻八尋闖龍‘穴’。那一次麻八尋和楚生之間的較量,讓龍‘穴’多少受了些影響,影響到了楚家人的‘性’命安危。

“爺爺,家豪,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沉思着,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們,如果他們知道,楚生當年因爲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妾而喪了‘性’命,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們現在已經很沉重的心情了。

“慢慢說吧。”楚博無力地靠在枕頭上:“這麼多天了,耳朵裡聽到的盡是些不清不楚的噩耗,眼睜睜的,堂堂的大財團,竟然束手無策。”

“我還是不說了。”我說:“因爲我說的,大概對你們來說,也不是什麼好消息。”

“說吧。”楚家豪在我旁邊低聲說:“任何和這場風‘波’有關的事情,我都想知道,我一定要找到解決的辦法。”

“好吧。”我停了幾秒鐘,整理了一下千絲萬縷的回憶,從當年三娘和楚生相識開始,直到楚生死去,三娘將他的屍身淨化處理,到楚宅見到身懷六甲的楚夫人,直到將楚生葬入龍‘穴’,以解心頭對楚家的愧疚。

幹爺爺和家豪聽得目瞪口呆。

“七十年後,我出生了,我出生後就剋死了母親,父親在返鄉的路上也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奶’‘奶’不敢留我,是三娘頂着村人的白眼,將我一手撫養‘成’人,三娘死後,我無法在村裡立足,就一路流‘浪’到了翡翠,大體的事情,就是這樣了。”我慢慢地將一切說完。

幹爺爺已經說不出話,他的手顫抖着。

“爺爺,我去看看乾媽吧,她現在怎麼了,情況很麻煩嗎?”我問。

“她又犯了當年車禍遺留的病症,她一直在碎念着我們的老祖宗橫屍鄉野了,發瘋一樣損害自己的身體,我們只當她受不了打擊,現在看來……”楚博呢喃着:“小煙,你去看看她吧,或許她現在正需要見你。”

“有人動了我們的祖墳是吧,小煙。”家豪帶我去幹媽的臥室,他若有所思地問我。

“恩,基本情況是這樣的。”我回答。

“我要去找他。”家豪咬着牙說:“阿五和猴子三他們的事情,也都是同一個人乾的對吧?”

“我們現在都不是他的對手。”我輕輕地說。

見到了楚伯母,她被反綁在‘牀’頭,嘴巴里塞着棉‘花’,以防她咬壞自己的舌頭,見到我,她的眼鏡圓睜,眼裡有深重的恐懼。

“媽咪,小煙來看你了。”楚博走到她身邊,輕輕替她把棉‘花’拿出來,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

“小煙……”她癡癡地看着我:“救我們,救救楚家,只有你能救我們!”

我和楚家豪都愣住了。

“媽咪,你說什麼?”楚家豪拉着楚伯母的手問。

“只有小煙能救我們,快救救楚家。”楚伯母開始哭,眼淚大串大串滴落下去,她像個孩子一樣翕動着鼻子,樣子委屈而可憐。

“乾媽!”我難過地走過去,想抱抱她。

“我們!”我一碰到她,她突然開始驚叫,我和楚家豪都被嚇了一跳:“我們,都得死!”她恐懼地望着我:“死!死!誰也逃不過!哈哈哈哈!”

“快來人!”楚家豪大叫,‘門’口衝進幾個‘女’傭,七手八腳又把楚伯母的嘴塞上了,其中一個熟練地取來一根針劑,噗哧一聲‘插’進她的大‘腿’,她掙扎了幾下,閉上了眼睛。

“鎮定的‘藥’物。”楚家豪無奈地笑了笑:“否則她會傷害自己。”

“我知道。”我幫着傭人把楚伯母放進被子裡,看着睡得沉重如同嬰兒般的她,嘴角還帶着天真的笑:“我再陪她坐一會兒。”

“小煙,你跟我出來一下。”楚家豪面‘色’凝重地說。

我一臉疑‘惑’地跟在他身後。

客廳裡,沙發上依然坐着那隻‘陰’宅鬼,楚家豪走過去,彷彿要坐到鬼的身上,那鬼一臉貪婪地看着楚家豪的屁股。

“家豪!”我大喊。

“啊?”他一臉疑‘惑’地望着我。

“我們坐在這裡吧。”我指着沙發的另一側。

“好。”他不解,但還是很聽話,我們坐下。‘陰’宅鬼不會直接害人,他只會挑選最‘陰’氣的宅子,‘陰’宅加上‘陰’宅鬼,那麼這個宅院在任何鬼怪眼裡,都是可以容身作害的地方,彷彿閃着引鬼的光芒。

“你要和我說什麼嗎?”我問他,是他叫我出來的,但是坐定後,他卻侷促起來。

“是,是的。剛纔媽媽說只有你能救楚家。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他結巴而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畢竟,一個大男人家,面對風‘波’無力可施始終屈辱。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無力地笑着:“從小,就有很多人告訴我,只有我能拯救他們,但是……我卻始終沒有發現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能力。”

“我懂了。”他很體貼地不再問,我就是欣賞楚家豪這一點,他常常會讓人尷尬,但是每當你最尷尬的時候,他卻又會體諒到你的心情,這樣的男人,我一定不能讓萌萌失去他。

“家豪,關於萌萌的事情,我還想……”我忍不住說。

“別說了。”他伸手製止了我:“我和她之間是家族婚姻,現在我們楚家這樣,我不想連累顧氏,而且……”他有些遲疑地望着我:“認識你之前,我對這‘門’婚姻沒什麼意見。但是現在,我的心……我覺得這樣對萌萌是不公平的!”

“家豪,你什麼意思?”我心裡覺得怪怪的,他不會要說喜歡我勝過喜歡萌萌吧,萌萌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煙,我們不說這個了,我知道你現在壓力很大,樂隊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有什麼困難,一定要和我說。”他又不繼續尷尬了。

“好……家豪,其實……”我想提醒他我和萌萌是朋友,我不會做任何對不起朋友的事情,樓上突然傳來了傭人驚恐的呼叫。

“老太爺,老太爺!”

家豪和我都風一樣像樓上衝去。

楚博半臥在‘牀’上,氣喘吁吁,傭人在一邊不停‘揉’着他的後背,地上有一灘粘稠的血。

“爺爺!”我和楚家豪都嚇壞了。

“爺爺,你怎麼了?”家豪推開傭人,幫楚博撫後背。

“快,去叫醫生來!”我對傭人說。

“不,不用了。”楚博制止:“我‘挺’得住!”

“到底是怎麼回事?”楚博厲聲質問那幾個渾身抖得像篩子似的傭人。

“少爺,我們……”傭人們看着掉在地上的電話,膽戰心驚。

“不是告訴過你們,不要讓爺爺接電話的嗎?”楚家豪的表情冷若冰霜,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動了這麼大的肝火,看上去,確實有點豪‘門’虎子的架勢了,只可惜,不知道這個豪‘門’,還能撐多久。

“家豪,去吧,把你父親的骨灰領回來。”楚博說完,就無力地暈了過去。

去國外遣散多餘機構,集資的楚寧宇,返程的飛機墜毀,骨灰現已經運回國,通知家屬去領取,不知道哪些傭人是怎麼想的,竟然讓楚博接到了這個電話。

回到阿五他們空‘蕩’‘蕩’的家,只有萌萌一個人傻傻地坐在窗口,聽見我開‘門’的聲音,她癡癡地問:“爺爺和乾媽怎麼樣?”

“都好。”我不知道該不該把伯父遇難的事情告訴她。

“我給你出個腦筋急轉彎。”她突然笑着說。

“什麼?”我‘摸’不清頭腦。

“一個國際航班,開往國外,在邊境失事了,倖存者的的屍骨該在哪個國家火化?”她問。

“萌萌,你知道了……”我心裡難過起來:“我……”

“你還沒回答我。”她癡癡地望着窗外。

“就地火化吧,萌萌,你沒事吧?”我疑‘惑’地胡‘亂’回答。

“不對,在自己的國家,因爲他是倖存者啊。”萌萌突然看着我,大滴的眼淚從她眼裡落下:“楚伯伯會是倖存者,對嗎?”

我的眼睛也酸着,再也忍不住了,家豪是去取骨灰的,如果能夠倖存,我們的心就不會痛得這麼透徹了。

楚家的情況更加‘混’‘亂’了,楚伯伯的骨灰還是我和萌萌取幫忙安葬,一樁又一樁的變故似乎從天而降,楚生不知何處的屍骨,已經讓這個昔日堂皇的家族,再無力迴天。

安葬了楚伯伯,我和萌萌,小月,樂樂三個人,開始醫院楚家兩頭跑,在樂樂的主張下,遣散了楚家所有的傭人,一切家裡的雜事,都由我們四個人來‘操’辦,阿五和三兒的照料,也由我們負責,楚家豪經常幾天幾夜都無法回來,即便是回來了,也是悶在書房裡對着大堆的虧本報告發呆。

小歡歡始終悶在屋子裡,理氣,想辦法,與麻八尋的一斗,讓她元氣耗損巨大,胖乎乎的小臉也蠟黃,吃得很少,話也很少。

國內外的公司,能遣散的都已經遣散了,而依然無法彌補股市的急劇虧空,飛機失事和爆炸事件的理賠,一個接着一個的官司。如日中天的時候,所有的蒼蠅都圍着你轉,但當你不行了,所有人繞道而行。甚至有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的態勢,楚家豪明顯已經力不從心了。

他和萌萌還是有爭吵,然而已經不是婚姻的問題,這個時候,愛情不愛情的,已經是無所謂的事情,萌萌建議他宣佈破產,這樣就不必這麼累了,也可以安靜下來想辦法東山再起。

但是家豪不肯,他說不能將幾代人留下的家業砸在自己手裡,於是爭吵。吵完了,一個乾瞪眼,一個哭鼻子,頗有點患難夫妻的味道。

“何苦硬撐着。”這是萌萌做夢都喊着的話。

祖孫三代,五個人,說到底,只剩下楚家豪一個人還頑強地站着。

家裡一片蒼涼。

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我能爲他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