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戲劇社的彩排如期進行,每隔幾天下午去表演大廳,黑‘洞’‘洞’的觀衆席裡依然有冰冷的血紅‘色’眼睛,舞臺的下方依舊讓人心裡畏縮。時間過得不緊不慢,距離舞臺劇演出還有一個星期。

杜小月發燒剛好,就趕來排練,生怕汪明東把她好不容易爭取到的角‘色’換掉。

這一天排練得稍微有一點晚,杜小月突然肚子痛,我陪她去上廁所,廁所在表演大廳的走廊盡頭。走廊裡黑‘洞’‘洞’的,站在外面看一眼就望而生畏。我望着杜小月發呆。

“發什麼呆,我快痛死了,可能是拉肚子。”杜小月皺着眉頭極不情願地率先走進走廊,我忙跟上去,再害怕,活人也不能被屎憋死。

一路有驚無險,廁所裡面很安靜,燈是打開了,兩派並列的塑料隔開的蹲位,杜小月剛把格子‘門’關上,就傳來擲地有聲的大便聲音,我捂着鼻子到外面的洗手室裡等。

洗手室有一面巨大的鏡子,對着水池。我對着鏡子,看到洗手間裡很安靜,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人也不能總是活在緊張的情緒理,畢竟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嚇自己。

我笑着,低頭打開水龍頭洗手,清透的水灑在白皙的手上,心裡還在默默背誦着臺詞,當‘女’主角其實沒什麼好的,臺詞又多又長。

“小煙,救我……”我心裡一驚,一個沙啞的聲音正在我背後。我擡起頭,對着鏡子,看見身後站着面無表情的孫小雅,她不是應該在表演廳理負責佈置道具的嗎?什麼時候跟着我們跑到廁所來了,而且,剛纔,我根本沒有聽見開‘門’的聲音。

我心裡暗暗緊張,對着鏡子,裝做不在意的樣子。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我低頭繼續洗手,餘光掃這鏡子裡的動靜。

沒有回答。

我猛一回頭,身後是空‘蕩’‘蕩’的洗手間。

再回頭,鏡子裡,我的背後,孫小雅依然面無表情,她蒼白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再回頭看身後,杜小月正捂着肚子,一臉輕鬆地走出來,孫小雅不見了。

“拉得好爽,剛剛痛死我了。”小月打開水籠頭洗手,巨大的水流聲讓我的腦袋還有些‘混’‘亂’,這次應該是幻覺吧,因爲五分鐘前孫小雅還在表演廳理搬道具。

一路快走,迫不及待要會去看孫小雅究竟在不在,杜小月嘴裡抱怨着,腳步卻忙不得地跟着我,經歷過一些事情以後,她對我的態度多了一絲唯唯諾諾。

“哎,小煙,你們回來了,沒看見小雅嗎,她去找你們了!”我一回到表演廳,就聽到我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沒有啊,我和小煙都沒看到她,是不是她走了其他的路啊。”小月拿着劇本漫不經心地回答。

“糟了。”我說了一句,然後扭頭就往走廊跑去。

“小煙,你去哪裡。”汪明東在我身後喊,我聽見他和萌萌追出來的腳步聲。

近了,近了,經過黑‘洞’‘洞’的走廊,我猛地推開廁所的‘門’,安靜,空‘蕩’‘蕩’,萌萌和汪明東跟在我身後,不解地看着我,我來不及解釋,一間間地踢開小格子的‘門’,沒有。

“小煙,你在找什麼?”萌萌跟着我問,汪明東尷尬地站在‘女’廁所外面不時詢問着怎麼了。

“小雅可能出事了,我剛剛纔洗手間的鏡子裡看到她的鬼魂了。”我輕聲對萌萌說。

“不會吧,從她出去找你們到現在,纔不過十分鐘的時間。”萌萌有些焦慮的說,很明顯她是相信我的,但是一時也不知道孫小雅到底去了哪裡。

又回到表演廳,打了幾個孫小雅的電話,都是通了但是沒有人說話,我和萌萌小月相視無語,其他人面面相覷。

沒有心情繼續排練,匆匆結束了今天的排練,跟着人流離開黑‘洞’‘洞’的表演大樓,一路無話。第二天一大早,萌萌的手機就高聲大叫,接了電話之後馬上把我和小月叫醒。

“孫小雅昨天晚上沒有會宿舍。”萌萌表情凝重。

“從表演廳,到廁所,就兩分鐘的路,會出什麼事情啊?”小月不解地望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無奈地說,但是孫小雅絕對不是失蹤這麼簡單,只是她們兩個的表情告訴我的。

“學校暫時沒什麼行動,只是一夜夜不歸宿而異,還不能定爲失蹤,現在就是發動同學去找。已經通知了她家裡。”在教學樓下遇到汪明東,他也一夜沒睡好的樣子:“小煙,昨天你是怎麼那麼快就判斷出她出事了的?”

“沒什麼,我們猜的,‘女’人的直覺,白癡。”萌萌快嘴又幫我攔下。要是沒有萌萌一次次救駕,恐怕我早被當成怪物了。

這一天的課,上得心不在焉,連一隻對着我講課的教授都面‘露’不快。

“小煙,你說孫小雅會出什麼事情啊?”小月沒心情看漫畫,一臉期待地望着我。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和你那天在竹心湖看到的鬼有關係。”我說。

“對,因爲她的電話也是有被接起,但是沒有聲音。”萌萌在一邊肯定地回答。

“我好怕啊,幸虧那天我叫得大聲,旁邊還有幾對情侶,否則……”小月的嘴巴顫抖着。

“小煙,我覺得那個醫學樓附近絕對有問題。”萌萌肯定地望着我:“你第一次看見的跳樓的鬼,我那天自習的時候看到的鬼影,小月看到的‘女’鬼,都是在那附近,不是醫學樓就是竹林和湖。”

“是啊,我聽人說,醫學樓裡上解剖課,有很多醫院買來的無名屍體,那種地方‘陰’氣最重了。”小月附和道,難得她們兩個也能達成共識。

“那我們要不要向學校彙報?”我疑‘惑’着。

“哼,學校?彙報什麼,說我們見了鬼,那些人不會相信的。”萌萌輕蔑地撇着嘴。

“那怎麼辦?我感覺這些鬼肯定沒完。”小月不滿地望着萌萌。

“我們自己去找。”萌萌猛一拍桌子,前面睡覺的男生都嚇了一跳:“我們自己去竹林找。”

“你沒有開玩笑吧?”小月不相信地望着萌萌。

似乎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吃過午飯,約上了汪明東和劉濤,小月又叫來了魏小笙。

“你們真的覺得孫小雅會在那裡?”劉濤是體育系的,一副大傻個,一臉狐疑。

“對,我想過了,表演大樓後身和左面都是學校的外牆,外牆很高,而且外面的街道傍晚行人也很多,如果有人抓走小雅,不僅難以翻過牆,而且就算翻過去也會不被人發現,前面就是藝術樓和學生宿舍,也不可能,只有右邊,是竹林,這裡面最近一到天黑都沒有人敢去,我懷疑就是這裡。”萌萌肯定,我突然覺得她真的很有推理才能。

“有道理,別說是晚上,現在就算是白天,那裡去的人都很少。”汪明東也點點頭說。

“記得兩年前有對情侶吵架,那男的生氣就把‘女’的給扔湖裡去淹死了。”劉濤是留級班的,他回憶道:“那段時間,竹林也很少有人去,不過幾個月後沒發生什麼,也就算了。”

“魏小笙,你還記得新生篝火晚會那天,小煙說有人跳樓嗎,也是在這附近,竹林那一邊就是醫學大樓,那裡面有多少屍體大家心裡都有數,這個竹林是最有嫌疑的地方。”萌萌說。

“對,我們這些推測,學校完全都不會相信,所以,我們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到孫小雅。”小月忙搶話,對着魏小笙握拳頭,萌萌白了她一眼。

“那我們快去吧,趁着現在是白天,到晚上就不好辦了。”我打斷這羣人的話。

於是一行六人慢悠悠地向竹林深處走去。

這個竹林圍繞竹心湖而建,大概有十幾米的厚度,視線努力一看就看了個透,徒步有一分鐘就走到盡頭了。

“什麼都沒有啊。”我們沿着竹林轉了兩圈,除了沒有人之外,一切都很正常,魏小笙搖着頭,他還是不太相信。

“你們說……”杜小月‘欲’言又止。

“說什麼,別賣關子。”萌萌翻着白眼說。

“她會不會在湖裡……”杜小月有點恐懼地望着湖的方向。

“烏鴉嘴!”萌萌罵道,不過接着又說:“我們去湖邊看看吧。”

幾個人的心驀地像被什麼預感提了起來,都含在嗓子眼,有些瑟縮地向湖邊走去,魏小笙的手像是無意似的拉了拉我的手,我看着他,他微微笑,似乎在給我勇氣,可是我可能不需要。如果有勇氣,我寧願給他一點。

那天晚上在洗手間,我看到的,是孫小雅的鬼魂沒錯,也就是說,我們這樣苦苦尋找,也許無非實在尋找屍體,如果真的不巧找到了屍體,那麼對於其他五位來說,大概真的才能懂得什麼是怕了。

走到湖邊的不足十米,好象特別漫長,連續幾天,湖邊幾乎沒人敢來,岸邊的野草迅速生長,踩上去滑溜溜的。

“這裡有東西。”不遠處,劉濤蹲在地上喊我們,我們跑過去,看見地上有一隻耳環。

“這是孫小雅失蹤那天的耳環!”汪明東興奮地喊了,接着那一絲找到痕跡的興奮立刻被恐懼覆蓋:“也就是說,她失蹤後的確來過這裡了。”大家都被他的語氣涼得不寒而慄。

我站起來,順着耳環的方向向湖邊走去。

“小煙,小心啊。”魏小笙忙跟上來,拉住我的手,其他人也都跟上來,劉濤在後面下意識地把耳環揣進口袋裡,也跟了上來。

屍體。

我們走到湖邊,順着石頭搭建的護堤往下看去。

一團頭髮樣的東西漂浮在護堤邊緣。人工灌注的湖水,死水不流動,很‘混’濁,看不清頭髮下面的景象。

“啊!”杜小月被嚇到,一把扯過魏小笙拉着我的手,抱着魏小笙的胳膊慘叫了一聲。

“棍子,棍子!”萌萌在一邊喊着,劉濤忙不迭拾起一根一公分長的雪糕杆的給她。

“你白癡啊,這麼短的棍子,你敢去翻動那堆東西嗎?”萌萌氣得直罵。

“哦哦。”劉濤這才反應過來,跑到竹林邊,折過一根半長的竹子遞給萌萌。

“你白癡啊。”哪成想萌萌還是罵。

“我怎麼了?”劉濤鬱悶地問。

“你們這麼多大男人,難道讓我去翻嗎?”萌萌罵道,汪明東忙接過杆子,哆嗦着伸到那堆‘毛’發那裡,卻遲遲不敢翻動。

“這湖,有多深啊?”拿着棍子的汪明東問,聲音顫抖。

“有兩米吧。”劉濤回答,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棍子旁邊隨着水‘波’慢慢浮動的‘毛’發。

“這是小雅的腦袋嗎?”杜小月偏偏這個時候不爭氣地問,汪明東心裡一緊,棍子順着‘毛’發的位置斜‘插’着掉進湖裡。

“啊!”杜小月又慘叫,並且大頭向後仰進魏小笙懷裡,說不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一驚暈了。

“嘔……”萌萌轉頭開始吐。

三個男人都不敢說話了,汪明東腳下一一軟坐到野草上。

那團頭發似的東西隨着棍子的‘插’入劇烈地振動了一下,透過頭髮,看見了隱約了白‘色’,水面冒起‘混’濁的水泡。誰都不用說話,我們都猜到了那白‘色’是什麼東西,是被泡脹的人的皮膚!

“你們,你們,都看清楚了嗎?”劉濤聲音微弱,呼吸跟不上。

“我想,我想。”萌萌嘀咕着,接着大喊:“我們趕快離開這裡,我要發瘋了!”六個人,逃一樣離開竹林,腳步凌‘亂’,身後似乎有微笑,似乎有第七個,第八個腳步聲,誰也不敢回頭看,魏小笙揹着不知是真昏‘迷’還是假昏‘迷’的小月,氣都不敢大喘一口。

跑出竹林老遠老遠,直到看見來往的學生,幾個人才停下來,一番驚嚇,沒人敢出聲。

“先送小月去校醫室吧!”我提醒着。

“不用。”萌萌一個箭步竄到魏小笙身後,對着小月的胳膊就是一個‘連環擰’杜小月悽慘地叫起來,對着魏小笙的耳朵,小笙脆弱的神經經不起這種慘叫,把她扔到地上。

“我們還是先報警吧!”魏小笙面無血‘色’,就算是不相信鬼,死人也夠他受的了。

校警辦公室,六個人七嘴八舌,那些校警聽後也是震驚,跟着我們幾個跑到湖邊。此時已經是傍晚,不過天還沒有黑透,晚秋的白天依然還算漫長,用棍子翻動了‘毛’發之後,孫小雅恐怖的臉就浮現在水面。萌萌吐得稀里嘩啦了。

天徹底黑下來之後,刺耳的警車聲傳遍了校園,竹林內外圍滿了學生和老師,卻沒有人敢向前,巨大的探照燈在湖邊來回照‘射’。

我和萌萌小月蜷縮在宿舍裡,還要等待二次還喚,但是沒有勇氣再去湖邊。

第二天魏小笙來送早餐,說那團‘毛’發確實就是孫小雅的屍體,屍體的腳被栓在石頭上,雙手反綁在身後,活活扔到湖裡淹死,孫小雅的面目被泡得嚴重腐爛,但是依然看得出死前的痛苦掙扎,猙獰極了。

六個人先後被公安局帶去做了筆錄,也就沒我們什麼事了。學校依然沒有對外公開消息,聽說孫小雅的家裡得到了好大一筆撫卹金,好在她的父親只是縣城的普通商人,在翡翠沒什麼勢力,那一大筆錢,夠再買十幾個漂亮‘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