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祁，坐。”沈奇給祁主任倒了杯水。
“是這樣的，你們的化學項目C01B，也就是發表在JACS上的那篇論文中提到的一種苯並氮雜?化合物，有一家藥企想購買你們的專利。”祁主任果然是中心的財神爺，他又道：“藥企那邊可能不敢直接找你這麼大的人物，所以找到了我。”
“沒問題啊，我們可以轉讓C01B的專利，買家是誰？”沈奇問到。
祁主任說到：“買家是綠山藥業，這是美國輝瑞公司在中國設立的一家子公司，美資企業。”
沈奇“哦”了一聲：“輝瑞的子公司，有點意思。”
精通法律和商業運作的祁主任說到：“我大致瞭解到一些情況，你們的C01B據說跟輝瑞在97年上市的戒菸藥物戒必適比較相似，戒必適在我國的行政保護已到期，就是說這款戒菸藥的專利過期了。我在美國讀書時專門研究過輝瑞的運營案例，最近20年，輝瑞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做收購。”
中國化學藥物的現狀是，已上市的專利藥物的專利一旦到期，就會涌現出大量的仿製藥。其結果是仿製藥佔據中國化學藥物市場90%以上的份額。
有利也有弊，仿的跟原創藥的藥效幾乎差不多的仿製藥，價格比較便宜，普通百姓能夠承擔。
但從中國製藥行業長遠發展來看，弊大於利。
中國的大部分藥企一味的仿製，導致核心研發力非常弱，幾乎失去了創新能力。
醫藥行業是科技主導的行業，沒有科技創新能力的藥企終究無法做大做強，甚至難以生存下去。
同一種類型的仿製藥太多，藥企就開始打價格戰。
中國很多中小藥企專門生產仿製藥，在競爭激烈乃至混亂的價格戰中，多數中小藥企常年虧本，虧着虧着就倒閉了，或者被大型醫藥集團收購。
仿製藥的另外一個大市場是印度，印度有一家藥企Aurobindo專門仿製輝瑞的專利藥，仿出來的藥物質量還挺高，高到連FDA也認可了。
這家印度藥企前前後後一共仿製了輝瑞100多種專利藥，其中39種仿製藥獲得了美國市場的經營權。
美國提倡全球貿易、公平競爭、反對壟斷，至少美國政府對印度公司挺公平公正的。
藥物專利到期了，人家有權利仿製，輝瑞也沒法打官司。
在祁主任研究的案例中，輝瑞改變了其運營模式，既然無法打擊山寨廠，於是輝瑞收購了一生致力於模仿他們的印度藥企Aurobindo。
於此同時，輝瑞的全資子公司綠石藥業在全球範圍內大量購買專利到期後的仿製藥。
財大氣粗的醫藥巨頭輝瑞現在的運營模式是，維持自主研發新藥的核心競爭力，並同步收購仿製藥企及仿製藥。
輝瑞在中國設立的這家子公司綠山藥業負責的業務，跟他們在美國設立的綠石公司差不多，就三個字：買買買。
沈奇說到：“所以在輝瑞看來，我們的C01B仿製了他們的戒必適咯？”
祁主任解釋到：“針對藥物的專利法案非常複雜，一言難盡。簡單來說，同樣的藥物因製備方法不同，也可以申請不同的專利，這屬於技術工藝方面的專利。”
沈奇這段時間也學習過醫藥行業的遊戲規則，他家有一位資深人士，是他的醫生老媽。
20世紀中期開始，化學藥物研發得益於化學科學的發展而高歌猛進。一些新的化合物在實驗室中很快被確定，並應用於臨牀研究。
發展了幾十年，如今的化學藥物研發越來越複雜而且漫長，所涉及的學科不僅僅只有化學，還需要生物學、醫學、信息科學（計算機輔助）、材料學等知識。
目前一款新藥從最初的實驗室研究，到上市銷售平均需要12年時間。
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進行臨牀前試驗的5000種化合物只有5種能進入後續的臨牀試驗。
而其中只有一種化合物能得到最終批准，上市銷售。
一套完整的新化合物研發週期在10年以上，平均耗費幾十億美元，國際醫藥巨頭企業或大型的CRO，他們針對單一化合物的研究團隊、測試團隊的專業人員數量超過百人非常正常，所涉及的流程極其繁瑣複雜。
沈奇現在只能做到實驗室合成出樣品以及動物實驗這個階段，他的中心暫時不具備條件完成全套的藥物研發、測試、改進的工作：“我決定賣掉C01B的專利。”
祁主任提醒到：“美國人的出價不會太高。”
沈奇點點頭道：“理解，我的C01B沒有做過任何實驗，哪怕是動物實驗也沒做過。既然綠山藥業敢買，那我就敢賣。”
進行臨牀前試驗的化合物，能進入臨牀I階段即檢驗化合物對正常健康人是否有毒性或其他危險副作用，這個晉級率只有千分之一。
臨牀I期之後還有II~IV，不確定性太高了。
沈奇和老煙歪打正着合成出來的C01B別說臨牀了，連動物實驗都沒做過。
C01B到底有沒有實際價值，需要多年以後才能確定。
這個階段的實驗室化合物C01B有人敢買，需要極強的預判力，也有賭運成分。
藥物研發是充滿戲劇性的一個行業。
美國Regan公司的新藥研發團隊在1968年於實驗中成功合成出一種新化合物七氟烷，他們在210攝氏度高溫試驗中觀察到七氟烷分解產物有一定的腎毒性。
於是美國的研發人員認爲七氟烷沒有前途，將其專利以極低價格賣給了Japan的丸石公司。
丸石公司偷着樂，他們如獲至寶。
經過優化改善，丸石公司於1993年推出了改進版的七氟烷，以商品名Ultane在Japan首次上市。
在近200萬例臨牀觀察中，七氟烷顯示出卓越的療效和安全性，它隨後在中國、美國、韓國等幾十個國家上市銷售。
七氟烷的中文商品名叫凱特力，是一種吸入式全身麻醉藥，中國很多醫院爲病人動手術時都在使用凱特力。
在美國研究人員眼中沒有前途的化合物，在Japan藥物學家手中變成了寶貝，這就是藥物研發行業的戲劇性。
當然了，變廢爲寶的週期相當漫長，丸石公司花了整整25年時間，才讓七氟烷成爲醫學界公認的優秀麻醉藥。
別說25年了，沈奇連5年時間都不想等，他進入化學行業之目的不是研發戒菸藥，C01B只是個意外收穫：“那就拜託祁主任了，我的意思是C01B可以賣，專利轉讓價格方面由祁主任按照行規，跟對方去談吧。”
正應了那句老話，數學物理是燎原之火是指明道路的燈，化學生物是火葬場是埋葬理科生的坑。
沈奇點燃了火，點亮了燈。
現在沈奇入了坑，這是理科生的命運。
玩轉生化真的是很複雜的一項工程，沈奇玩得最順手的還是數學、物理和政治。
因爲祁主任的臨時拜訪，沈奇在5點下班前，只寫了一篇凝聚態物理的番外篇。
“今天我加個班，10點之前回家。”沈奇給歐葉發信息，他想一鼓作氣搞定另外兩篇物理番外篇。
數學和物理一共四篇番外，全部發表的話，沈奇預測能存夠數學升15級的學霸積分。
歐葉回覆信息：“先回家吃飯，吃完再加班嘛。”
沈院士別墅離燕大很近，步行也才十分鐘。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老婆命令回家吃飯，那沈奇必須回家吃飯。
沈奇回家吃飯，吃完飯，逗逗娃，還加個鬼的班啊，不想加班了。
次日沈奇寫完了所有的番外篇，發給了相關的數學和物理期刊，然後審閱需要他確認的文件。
一個科研機構或科研團隊的領導者之所以被稱爲老闆，是因爲老闆們業務繁忙，有很多文牘需要老闆處理。
特別是做到犇級老闆，他籤個字可能就會涉及千萬級乃至億級的科研資金。
中心副教授職稱以上的科研人員，都有資格單獨申請科研項目。
接受過黨校校長的培訓後，沈奇對於大額度的科研經費申請非常謹慎。
100萬以下的項目無所謂，沈奇順手就批了。
100萬以上的理論研究項目，1千萬以上的應用型項目，沈奇必須嚴格把關。
蕭俊龍副教授提了個數學項目申請，申請經費九十八萬六千三百二十七元RMB，有零有整，所列清單明細清晰。
“卡閥門是吧，老蕭你對我研究的很透徹嘛。”沈奇握筆的手久久沒有簽字，他手下的這些人啊，一個個都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