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方吉所言,通過陰陽蠆盆的小徑,前面一截是在平地上,只要小心一點,哪怕凡人都不會走錯,對他們一行修士來說,當然沒有絲毫難度。
但沒多久,轉過一個山坳,前面豁然開朗,卻是一個極爲廣闊的深谷。
深谷之中僅僅只有一條兩寸來闊的窄嶺,通往對面。
窄嶺一側寒氣刺骨,一側熱浪滾滾,涇渭分明,似水火不相容。
不過可能是此處距離半空光團更近,彼此抵消更多的緣故,窄嶺兩側裸露的岩石上,寒熱景象固然有,倒不如平地上那樣酷烈。
寒冷這側,不過是略結薄冰;酷熱那側,也只是熱氣升騰。
兩側深谷相同的一點是,嶺下不過丈許的地方,皆凝結着五顏六色的瘴霧。
瘴霧濃郁,看不清楚景物,卻能夠聽到無數窸窸窣窣的聲響,似春蠶食葉,似蛇蟲遊走,細碎綿密,令人毛骨悚然。
“小心。”到了這裡,連歐陽纖星也微微凝神,側頭叮囑了裴凌一聲,才緊隨着方吉踏上窄嶺。
裴凌面色有些發白,猶豫了下,才小心翼翼的跨步上去。
這道窄嶺不但狹窄無比,而且上去之後,兩側谷底不時有勁風襲來。
一冷一熱,往返不息。
若非裴凌已經練氣五層,恐怕根本走不了多遠就要吃不消。
這種環境,哪怕築基期修士也不願意多待,故此方吉、歐陽纖星速度都極快。
頃刻間便過了大半深谷。
而裴凌究竟修爲低微,卻漸漸被拉開了距離。
雖然身後的薛螢沒有催促,裴凌卻還是加快了點速度。
很快,方吉與歐陽纖星前後腳踏上了對岸的地面。
就在此刻,裴凌微微眯眼,忽然一頭朝深谷之下跳去!
相隔了一段距離的暗處,頓時一陣靈力波動。
與此同時,薛螢正猶豫着要不要趁機出手,卻見裴凌忽然自己跌入蠆盆,頓時面露喜色。但緊接着,裴凌驚呼一聲:“薛師兄你!!!”
薛螢聞聲一怔,面露訝然,望去又驚又喜。
下一刻,歐陽纖星跟方吉聞聲扭頭,剛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薛螢?!”歐陽纖星瞳孔一縮,怒氣勃發!
而方吉也驚詫萬分,不知所措。
就在歐陽纖星一扯捆縛黑棺的鎖鏈,打算救人時,谷底一道血影飆射而出,幾個起落就躥到了她身側,血光散去,現出一道人影,赫然正是驚魂未定的裴凌。
血鬼遁法!
暗處靈力波動頃刻之間散去,而三名內門弟子都是一驚。
這陰陽蠆盆作爲內門險地之一,尋常遁法根本無法施展,是以他們這一路走的小心翼翼,根本不敢動用修爲趕路。但血鬼遁法作爲五鬼天羅遁的前置遁法,神妙非常,卻不受此地限制。
問題是這裴凌才練氣五層,如何會習得這門遁法?
“歐陽師姐,剛剛薛師兄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將我推了下去!”不等歐陽纖星詢問,裴凌立刻告狀,“若非我習有遁法,只怕師姐連我的屍首都找不到了。”
“……你胡扯!”薛螢也被這變故驚得呆住,聞言才反應過來,連忙喝道,“我根本沒有碰到你,是你自己忽然跳下去的。”
裴凌神色激憤,慨然說道:“師兄簡直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我修爲如此低微,全賴師姐師兄們護持才能夠走到這裡,怎麼敢有絲毫行差踏錯?而且我跟師兄初次照面,
無冤無仇,我有什麼理由冒着九死一生的風險陷害師兄!”
他緊接着轉向歐陽纖星,“師姐,我知道薛師兄是你們隊伍之人,正所謂疏不間親,若非事實俱在,證據確鑿,我無論如何也不敢猜疑薛師兄的。但現在,請師姐恕罪,若師姐不能爲我做主的話,我實在不敢跟着你們繼續走下去了。”
“歐陽師姐,這小子滿口胡言!”薛螢幾欲吐血,憨厚的面容上,浮起一抹陰鷙,寒聲說道,“我要對付這小子,還會給他逃出生天的機會?他根本就是居心叵測,存心在這裡挑撥離間。”
裴凌立刻說道:“我相信歐陽師姐!剛剛要不是歐陽師姐去找我,我早就死在感夢林裡了,所以只要是師姐的處置,我絕無怨言。若是師姐覺得是我誣陷薛師兄,我願意聽憑師姐發落。”
說話間他暗中捏緊了鄭荊山給的百里遁形符,預備歐陽纖星稍有不對,立刻走人。
歐陽纖星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流轉,旁邊方吉也是遊移不定。
片刻,歐陽纖星驀然伸手插入背後黑棺。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她的手觸及棺身時,那烏沉沉的棺木毫無變化,但那隻慘白如屍的纖細手掌,卻毫無阻礙的伸了進去,須臾拈出一朵半透明的慘白色花枝。
看到這花枝,方吉與薛螢臉色都變了變。
裴凌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察言觀色,也下意識的攥緊符籙,全身肌肉繃緊,隨時有所動作。
就見歐陽纖星揮手打出一道靈力,將花枝卷至薛螢跟前,漠然道:“剛剛在感夢林,你就指錯了方向。此刻裴師弟失足,你難辭其咎。若是真的問心無愧,等寒髓火到手,我自會爲你解了這骨生花。”
薛螢瞪視着面前的花枝,臉色鐵青,眼角肌肉不住抽搐,額頭冷汗如雨,片刻,他咬着牙,說道:“歐陽師姐,你我相處多年,一起出生入死也不是一次兩次……你寧可相信這奸詐小子,也不相信我?”
“我若是不相信你,早就趁你如今尚未過來,一掌將你打入蠆盆之中了。”歐陽纖星淡淡說道,“只是我兼桑一脈最近處境不佳,你剛剛的行爲也很難讓人信任,種一株骨生花,大家才能繼續放心的往前走,不是麼?”
“……”薛螢牙關緊咬,兩側腮畔微微哆嗦,顯然內心極不平靜。
見狀,方吉猶豫了下,小聲說道:“師姐,薛螢也許就是一時糊塗,想嚇唬一下這小子……”
話沒說完,歐陽纖星看向他:“怎麼?你也想過對裴師弟下毒手?”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看歐陽纖星很有再從黑棺裡取一株骨生花出來的意思,方吉飛快搖頭,“師姐,是我多嘴。”
窄嶺上,薛螢汗下如雨,死死盯着面前的骨生花,半晌,見歐陽纖星絲毫不爲所動,最終慘笑一聲:“師姐,你……你這樣信任這小子,實在叫我不服!”
語畢,把心一橫,閉上眼,一把抓住面前的花枝。
那花枝甫接觸他手掌,立刻化作一道道白骨鎖鏈,毫不留情的貫穿了薛螢整個身軀。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脆裂聲中,裴凌看到,衆多白骨鎖鏈在幾乎將薛螢整個身軀反覆洞穿、直到千瘡百孔之後,彙集在他身後,徐徐綻開出一朵巨大的半透明慘白色花朵,旋即悄然隱沒。
這個過程裡,薛螢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嚎,但畢竟是築基期修士,無論面臨怎麼樣的痛楚酷刑,雙腿始終牢牢的站定在窄嶺上,寸步不移。
在骨生花隱去之後,他已如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踉蹌着腳步,朝三人走來。
半晌後,元氣大傷的薛螢終於踏上了地面,他沒有去看逼迫他的歐陽纖星,而是怨恨的看了眼裴凌。
有歐陽纖星在旁保護自己,裴凌現在絲毫不懼,甚至還在心頭冷笑:就這?就這也想害他?跟系統相比,這薛螢的小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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