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拉肚子”！
自己忽略掉的東西是“拉肚子”！
張天陽頓在原地，如遭重擊。
腦海裡一直沒在意的細節突然全都串了起來。
之前在醫生辦公室門前鬼鬼祟祟的男人問了“如果腹瀉會不會影響手術進行”的問題。
但他的根本目的是，自己排的是第五臺手術，想提前。
所以，腹瀉的確實不是他，而是排在他前面手術的幾個病人之一！
再加上，他探頭探腦往辦公室裡望的時候，問了“裡面是不是33牀”……
是33牀腹瀉！
仔細回想一下，自己去找33牀提醒他去進行術前談話的時候，對方正好現在廁所裡……
中年男性，膀胱癌術後復發，胃癌胃大部切除術後，還腹瀉，還是那種可以讓隔壁的病人覺得會影響到手術的腹瀉……
一股子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冒出來。
“不會吧……”
不，33牀已經夠慘的了，不可以再這樣！
張天陽迅速的進行了自我否認。
但那股子念頭卻愈發的清晰。
“什麼不會？”
林琳小心翼翼的發問，得到的是張天陽的苦笑。
“希望不是吧……”
現在回去驗證不太現實。
上級醫生應該都已經下班了，病人和家屬也需要吃飯休息。
好在這也不是那種分分鐘就會死人的情況，張天陽只能剋制住自己，按部就班陪小林琳買藥，買吃的，然後回宿舍睡覺。
但下午兩點半，他就迫不及待的跑去了科室。
醫生辦公室裡很空，張天陽就近佔了臺電腦，迅速登錄醫生工作站，點開33牀。
病歷是孫羽寫的，質量還行，張天陽迅速瀏覽，眼神很快定格在一小句話上。
“患者近日腹瀉。”
真的有腹瀉！
張天陽心裡一沉。
“不能慌，不能慌，先看看具體的情況。”
腹瀉分很多種。
胃腸感冒的腹瀉，急性腸胃炎的腹瀉，各種病菌感染的腹瀉，還有腫瘤引起的腹瀉……
不同病因的腹瀉，呈現出來的症狀也不一樣，要確定病因，問診必不可少，必要的時候還得上檢驗和檢查。
張天陽耐着性子仔細翻閱着病歷，但除了這一句之外，再沒找到具體的描述。
“呼……”
他輕輕的吐出一口氣。
有點問題了。
孫羽看上去，應該沒有問到這部分的病史。
或者是問到了，但是問的不仔細，或者沒寫到病歷裡。
但這也可以理解。
畢竟，這裡是泌尿外科，不是消化科。
患者也是因爲膀胱癌術後復發進來的。
按照外科醫生們問診迅速，病歷簡潔，查房簡單，然後把絕大部分精力放在做手術上的尿性來講，除本科室之外的東西，確實有可能不太關注。
但是，這個病人可是有胃癌病史的啊……
消化系統曾經出現過問題，現在又來個腹瀉，這不得不讓張天陽往不好的方面去想。
尤其33牀患者還很瘦。
之前他覺得或許是因爲膀胱癌，現在看來，可能不止……
看了眼時間，兩點四十。
張天陽果斷扯了一張紙，朝着33牀的病房快步走去。
下午的外科病房都很安靜，因爲外科醫生下午一般都找不到人。
大部分可能在手術室。
剩下的，要不然在操作室，做各種膀胱鏡或者環切術，要不然就是爭分奪秒的補覺，並做好隨時被喚起來的準備。
沒辦法，畢竟外科是沒有“下夜班”這個說法的。
33牀的病人似乎剛剛睡醒，躺在牀上還有些迷糊。
但他的家屬看到張天陽進來，很自然的就推了推他的肩膀，“醫生來了。”
兩個家屬都站了起來，衝張天陽點頭示意。
清醒過來的33牀先生也想站起來，但是被張天陽按下去了，就只好坐在牀上。
但也直起了腰。
“我再來問一遍病史。”
張天陽說出了自己的目的，頓了頓，有些擔心遭到拒絕。
33牀病人按理說應該是被問了兩撥病史的，孟師兄一次，孫羽一次。
九樓僑科的那個病人，剛剛問第二次就炸毛，而33牀，張天陽要是再問，就是第三次了。
但家屬只是微微露出了一絲疑惑的眼神，不帶惡意，且沒有制止。
33牀先生更是配合，主動開口，“是要問小便的情況嗎？”
“不，是問大便。”張天陽翻出小本本準備記錄了。
“你這段時間，有沒有腹瀉？腹瀉了多久了？每天幾次？大便成型嗎？什麼顏色？量多嗎？”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拋出來，33牀先生配合得回答，張天陽一邊記，一顆心越是下沉。
根據33牀患者描述，腹瀉的症狀嚴格來說是兩個月前開始的。
但當時腹瀉時有時無，隔幾天泄一次，而且正好碰到家裡調味料換了新的，他還以爲是調味料的問題。
偶爾正常排便的時候，他隱約覺得大便似乎有點變細了，但又不確定。
真正嚴重起來，應該是這兩週。
每次吃飯的時候，吃一點就會覺得難以下嚥。
肚子也經常感覺漲漲的，有時候還會悶悶的痛。
大便從原來的能保持形狀，到黃色水狀物。
上大廁的次數漸漸由以前的一天一次，變成一天三四次，再到現在的一天八九次。
“我會經常覺得有便意，所以最近老往廁所跑。
但是每次蹲很久，都只能出來一點，就是那種粘稠的，淺黃色的。
而且每次從廁所出來，都覺得還有東西在裡面，沒有出來乾淨。”
33牀先生是文化人，給出的信息非常的有條理，且具體，且生動形象。
可越生動形象，張天陽的心就越沉，臉色也就越嚴肅。
“醫生。”
33牀的家屬有些被張天陽的變化驚到了，想開口問，但被33牀先生揮揮手，按了下來。
他選擇自己開口。
“醫生，你問的這些問題，之前兩個醫生來問診的時候都沒有問過。
請問，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張天陽停下記筆記的手，深吸一口氣。
“你的症狀，在醫學領域，有一個專有名詞來形容。
叫做，裡急後重。”
後半句話，張天陽沒有說。
因爲。
有些太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