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白色在屏幕上一掃而過,然後迅速消失。
張天陽瞪大了眼睛繼續盯了兩秒,然後輕輕嘆氣。
“呼……”
終歸還是掉進去了啊……
真麻煩……
他下意識的扭頭,看看手術室牆壁上鑲嵌着的顯示屏。
“已經五點十五了……”
就是找了一下白色帽子而已,纔剛剛發現蛛絲馬跡,甚至都沒開始要把白色帽子撈上來呢,就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鬼知道真的要把那東西掏出來,到底需要多久?
還想五點半按時下班?
還想六點鐘吃到熱騰騰的飯菜?
呵呵!
怕不是在想桃子吃!
就這個情況發展下去,手術室的豬食有沒得熱乎的能湊合兩口,都是個問題。
張天陽的目光在孫羽身上一掃而過。
想想時間,想想等會即將面對的事情,他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膀胱內的液體是有流動速度的。
自動膀胱鏡也有一定的速度。
兩者加起來,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張天陽感覺有一抹白色在屏幕上閃過。
但光頭帶教洋哥和孟師兄卻什麼都沒看到。
“你看到了?”
光頭帶教洋哥的聲音裡帶着濃濃的疑惑,看看張天陽,然後又重新看回屏幕。
“剛剛看到了,閃過去了。”
張天陽點頭,孟師兄和孫羽卻滿臉迷茫。
看到光頭帶教洋哥遞來的眼神,兩人都無助的搖頭。
張天陽輕嘆一口氣。
他對自己的眼神還是很有信心的。
就在剛剛的瞬間,他很確定,那抹白色就是激光刀的“白帽子”。
但是好像,那抹白色閃的太快了,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
即將結束的第三次巡查有了轉折。
雖然自己並沒有看到,但秉承着“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光頭帶教洋哥深吸一口氣,不得已,開始了第四次巡查。
已經變得有些眼熟的場景再次出現在膀胱鏡的屏幕裡。
張天陽眼睛微眯,全神貫注。
一些細節開始在他腦海裡構建。
膀胱鏡的入水口會有源源不斷的透明鹽水被擠入,出水口又會有液體流出。
膀胱兩側的輸尿管口,隔一段時間也會“噴射”小股小股的尿液。
再加上膀胱特殊的栗子一樣的造影……
就好像是一個進出水口增加了的流體力學問題。
遇事不決,流體力學。
張天陽心中一動,脫口而出,“往右下一點點!”
“什麼?”
光頭帶教洋哥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但機會稍縱即逝,剛剛那個瞬間,在腦海裡白色帽子應該還在視野的右下方,現在這個瞬間,它就應該跑到了正下方。
張天陽顧不得許多了,直接探前一步,然後雙手覆上光頭帶教洋哥的雙手,手指手腕用力,代替他操縱着膀胱鏡。
光頭帶教洋哥瞬間沒來得及反抗,反應過來的時候,屏幕已經在張天陽的操縱下,轉向了左下方。
一抹白色,出現在屏幕正中央。
“我看到了!”
“是白帽子!”
孫羽和孟師兄同時激動的喊出聲。
被張天陽按住手的光頭帶教洋哥也面露驚訝,有些詫異和失神的看向身邊的張天陽。
而此刻,張天陽並沒有放鬆,手上再次用力,控制着鏡頭緊跟着白色帽子,在膀胱裡愣是展開了一場“追逐戰”。
孫羽和孟師兄兩人四隻安靜死死地盯着在屏幕中不斷漂浮移動的“白帽子”,精神緊張。
麻醉醫生不知不覺的又站了起來,眼神除了患者的監護儀數據,更多的在處於“半受控制”狀態的光頭帶教洋哥身上。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麻醉醫生緩緩點頭。
而光頭帶教洋哥,此刻已經完全放鬆了雙手,把膀胱鏡的操作權完全交給了張天陽。
他心分二用,一邊關注着屏幕中白色帽子的走向,一邊關注着身邊的張天陽。
手背上清晰的傳來張天陽的力氣。
雖然隔了自己的手,但是對方操縱膀胱鏡走位的時候,卻很熟練和圓滑。
屏幕緊跟白色帽子,在暗流涌動的膀胱裡,竟然沒有跟丟。
甚至還似乎有想要把白色帽子往角落裡逼,然後卡死在裡面,方便撈取的傾向。
一整套騷操作下來,讓光頭帶教洋哥感覺,膀胱鏡在張天陽手裡似乎只是一個服帖的玩具。
但事實上,這玩意的操作難度,他自己心裡還是很有數的。
沒看到他自己的手還搭在膀胱鏡上嗎!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東西,光頭帶教洋哥看向張天陽的眼神由簡單變複雜,最後就逐漸只剩下兩種情緒——好奇,欣賞。
好奇爲什麼張天陽明明只是個實習生,卻可以把“初次上手”的膀胱鏡玩的這麼溜。
欣賞張天陽明明只是一個實習生,卻已經展現出了“心靈手巧”的特殊技能。
也不知道他對泌尿外科有沒有興趣啊?
……
這邊,張天陽忽略掉身邊胡思亂想的光頭帶教洋哥,凝神靜氣,手穩心也穩。
終於,在進行了長時間的“追逐戰”之後,他終於把白色帽子堵在了角落。
“呼……”
張天陽長舒了一口氣,而與此同時,四面八方也同時有類似的聲音響起。
幾人有些詫異的對視一眼,很快又哼哧哼哧的互相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看屏幕吧。”
屏幕上,處於正中間的白色帽子很明顯。
它呈現出一種一頭寬一頭窄的不規則圓柱形狀,有點像是個白色的空心小喇叭。
整體不大,能看出是跟激光刀配套的東西。
“我去,激光刀還真有白帽子!”
光頭帶教洋哥吐槽了一句,面色複雜。
而此刻,白色帽子正靜靜的躺在一團絮狀物上,像是被纏繞住了一樣。
水流在旁邊依舊有流動的痕跡,但白色帽子被卡在原地,動彈不得。
周圍的場景有些熟悉,幾個人很快都認了出來。
這裡正是最開始,患者的那一大塊結石身處的地方!
大塊的結石已經被孟師兄一通打弄得支離破碎,現在還剩下小半塊留在原地。
不規則的黑色石塊同樣被一些絮狀物纏繞着,固定在原地,只有邊緣會隨着流動的水波顫動。
“怎麼辦?”
孟師兄的聲音有些顫抖,又有些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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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一方面,有終於找到了白色帽子,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另一方面,也有爲什麼這玩意真的掉進去了,這要怎麼弄出來啊的絕望和無助感。
想來,前些天那個在手術室里弄丟了手術縫針的哥們,應該會對孟師兄感同身受。
張天陽手上的力氣漸漸減弱,把膀胱鏡的操作權重新交還給光頭帶教洋哥,然後騰出雙手,轉身就捏起了那根“少了零件”的激光刀。
“用配套的激光刀重新把帽子套出來咯。”
算是回答了孟師兄的問題,張天陽一邊搖着頭,一邊將激光刀搖了搖,衝光頭帶教洋哥示意一下,然後裝進了膀胱鏡的專用通道里。
很快,激光刀的頭部出現在了屏幕上,視野裡。
張天陽盯着屏幕裡被卡在原地的白色帽子,和只露了個頭的激光刀,然後看向光頭帶教洋哥。
“洋哥,要不然,讓我來?”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技能。
裡頭好像有一個“關節穩定度”,還有一個“精細操作”來着。
不得不說,感覺特別適合現在的情況啊!
特麼的,系統不會早就算到了他張天陽會有這麼一天吧?
在心裡小小的蠢蠢欲動了一下,現實裡,張天陽卻慘遭光頭帶教洋哥的拒絕。
“激光刀太危險了。還是我來吧。”
雖然張天陽剛剛那一手操縱着膀胱鏡耍的“疑犯追蹤”很溜的樣子。
可畢竟他只是個實習生而已。
連醫師資格證都沒有。
操縱一下膀胱鏡還說的過去。
給他拿有巨大殺傷力的激光刀,就有點不符合規定了。
反正,現在白色帽子已經找到了,也被逼到了角落卡住了,剩下的,就是用激光刀,把它“捅”進去,然後安好,再拿出來的事情。
應該大概也許,不會很難吧?
光頭帶教洋哥把持着膀胱鏡和激光刀,並沒有讓位的意思。
張天陽頓了頓,也就沒有堅持,主動的收回了手,然後雙手揣進手術衣胸前的小兜裡,退到一邊觀戰。
他是無所謂的。
反正,從孫羽立下flag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經做好了吃不到晚餐的準備。
但是他不慌。
大不了就跟麻醉醫生一樣,掛瓶葡萄糖嘛!
而且,既然是肯定不能吃到熱乎晚餐的,今天這事就肯定沒那麼容易完成。
如果讓他第一個上手,一不小心幾分鐘就把白帽子搞出來了,那麼鬼知道後面還會出什麼幺蛾子?
到時候又該如何破局?
但是如果讓光頭帶教洋哥先上的話呢……
張天陽的視線在光頭帶教洋哥身上一掃而過,然後無辜的眨眨眼。
他什麼都沒說~
另一邊,心理壓力巨大的孟師兄眼神緊緊的盯着屏幕,關注着光頭帶教洋哥的每一個操作。
兩隻踹在手術衣胸前兜裡的雙手,也不由得捏得緊緊的。
麻醉醫生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會看看監護儀,一會看看自己的掛水,一會又發着呆。
又進入了嘗試取帽子的老劇情了,就跟之前打結石一樣枯燥,他提不起興趣。
扭頭看看時間,已經五點四十四了……
“到底什麼時候能下班啊!”
……
到底什麼時候能下班啊……
孫羽也在盯着數字時鐘,她不敢開口,就只能在內心裡長吁短嘆。
“叮鈴鈴!叮鈴鈴!”
鈴聲突然響起,孫羽嚇得直接站起了身,然後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機。
找了個角落,接起來,發現竟然是外賣小哥的電話。
“雷好,嗨孫小姐嗎?我已經到了介個,介個泌尿外科啦,你出來挪一下啦!”
她定時六點鐘送到的外賣,小哥竟然提前十幾分鍾給她送到了!
孫羽猶豫了一下,小聲開口。
“你把外面放到醫生辦公室裡那個大桌子上吧,謝謝。”
“哦哦,好的!”
掛了外賣小哥的電話,她有些發愣。
應該沒事的吧?
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向了膀胱鏡的屏幕,孫羽自己給自己安慰。
“沒關係的,已經找到白帽子了,接下來只要把帽子弄出來就好了,應該不會要很久的……吧?”
手術檯旁,面朝屏幕,背對着孫羽的張天陽眉頭緊皺,身子突然一僵。
但很快,他又漸漸放鬆了下來,緊繃的肌肉也鬆懈了下來。
算了算了,在掌握範圍內的“突發事件”,總好過真正的有無數可能性的突發事件。
就是這個小孫同學的烏鴉嘴,確實該提醒一下了……
這特麼的,是flag滿地扔的節奏啊!
……
光頭帶教洋哥已經開始了第一次嘗試。
張天陽心裡篤定了這事一時半會沒完,索性找了個小圓凳,用腳尖勾到身邊,一屁股坐了下去。
然後眼睛微眯,稍作休息。
旁觀了一天的手術,又到了晚飯的點,不得不說,確實有點累。
但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全神貫注的盯着屏幕上的畫面,面露期待,雙拳緊握。
萬衆矚目當中,鏡頭微晃,光頭帶教洋哥操縱着激光刀,調整好方向,往前一戳——
激光刀的頂端戳中了白色帽子的外壁,然後,白色帽子一滑,掙脫了周圍絮狀物的束縛。
白色的顏色一閃而過,好不容易找到的白色帽子,瞬間又飄沒了。
光頭帶教洋哥保持姿勢杵在原地,有些微妙的尷尬。
“啊……跑掉了……”
周圍有壓抑着的聲音響起,一聽就能感覺到裡頭濃濃的失望。
張天陽把雙眼睜開一點點弧度,然後重新閉上,輕輕的嘆了口氣。
就知道,會這樣……
得了,繼續閉目養神吧。
“咳咳!”
光頭帶教洋哥稍稍緩解尷尬,重新挪動雙手,開始再次找尋白色帽子的蹤跡。
經過張天陽手把手的操作,他也找到了一絲手感,很快,又把白色帽子逼到了同樣的角落。
激光刀再次捅出,嘗試貫通白帽子。
白帽子再次滑走。
雙手再次協動,將白帽子重新逼回角落,然後再次嘗試。
嘗試,失敗。
再次嘗試,再次失敗。
最接近的一次,光頭帶教甚至已經把激光刀從白帽子的一端捅了進去。
但很快,手一抖,白色帽子不知道第幾次滑落。
“啊……好可惜啊……”
長吁短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輕輕響起,但依舊改變不了重蹈覆轍的結局。
光頭帶教洋哥的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斷的滲出來,然後又被孫羽捏着無菌毛巾擦去。
時間一點點流動,手術室裡的氣氛再次變得愈加焦灼起來。
不知道是第幾次嘗試,果不其然又失敗了。
“呼……”
光頭帶教洋哥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氣。
“休息一會……”
長時間的精神緊繃,再加上本來就不輕的膀胱鏡,他現在眼前有些發黑,兩臂肌肉痠痛,雙手也在止不住的顫抖。
“您去休息吧。”
手上的重量一輕,手裡的膀胱鏡被旁邊的一雙手接過。
光頭帶教洋哥微微偏頭,發現竟然是剛剛開始一直坐在旁邊的張天陽。
“洋哥,可以讓我試試嗎?”
張天陽的語氣帶着詢問,又似乎帶着魔力。
眼前一陣一陣的黑色小點點漸漸化作了潮水一樣的東西,差點沒把光頭帶教洋哥整個人淹沒。
他看不太清張天陽的臉,但卻下意識的覺得對方在笑。
不久前被張天陽抓着手尋找白色帽子的感覺瞬間重新漫上心頭。
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好啊,你試試。”
話已經脫口而出了,但強烈的責任感依舊支撐着他的心神。
“但是,但是,激光刀太危險了。你讓,讓臺下護士,把激光刀的電源,拔了。”
“好。”
張天陽從善如流,乖乖的等着臺下護士被孟師兄大聲召喚過來,又耐心的等着激光刀的電源被拔掉。
萬事俱備,他這纔開始自動手中的膀胱鏡和激光刀。
“那我,開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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