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陽覺得自己很無辜。
不知道爲什麼,剛剛自己第六感讓他隱約感受到了一股子剛剛興起的怨念。
他又做了啥事被惦記了嗎?
應該沒有吧?
他剛剛還算救了個人呢,七級浮屠來着。
主治醫生平復了一下心情,準備讓比較靠譜的宋主任做個結尾。
誰知還沒開口,一圈白大褂的後方,突然傳來了一個女聲。
“腦脊液由脈絡叢生成,首先充盈腦室,然後順着腦室與外部相通的孔道流入蛛網膜下腔,最後由蛛網膜的絨毛樣顆粒吸收重新入血,這是腦脊液的循環。”
很自信和流程的回答,很標準的答案。
主治醫生不由得點頭贊同,而四周的白大褂們下意識的回頭,並讓出了一條通道。
林可安也不怯場,直接順着讓開的空位往前走了兩步。
嘴裡回答着主治醫生問的問題,她的眼神卻盯着張天陽。
實在不是她想裝逼,而是她覺得主治醫生太磨嘰了。
儘管她感覺自己猜出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但是張天陽纔是切身經歷,並作出正確操作的人。
她迫切的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就像是考完試,就算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滿分,也希望跟標準答案對一對一樣。
所以不等臉上浮現出喜色的主治醫生再說什麼,林可安主動接了下去。
“放在這個老太太身上,蛛網膜下腔出血,而且現在引流出的腦脊液不是正常的無色透明,而是暗紅色的。”
“這說明她的蛛網膜下腔出血較爲嚴重,量也較大。”
她語速偏快,眼神盯着張天陽的臉色。
不僅是在堵主治醫生的嘴,更是在跟“標準答案”進行比對。
“這種時候,凝血塊有可能阻塞腦室與外部的通道,陳舊的血液也可能封閉腦脊液的吸收結構,也就是蛛網膜顆粒。”
“腦脊液不斷的按照正常的速度產生,卻沒辦法吸收,就會造成腦室內壓力急劇升高。
腦室擴大,發生腦積水,壓迫其他腦組織,從而危急病人的生命。
所以這個老太太,才需要把腦脊液引流出來。”
連珠炮一樣說完,林可安完全忽略了身邊壓低了聲音的驚呼和一張張恍然大悟並等待着下文的臉。
她甚至都忽略了滿臉笑容想要誇她的主治醫生。
只是緊緊的盯着張天陽,等待着“正確答案”。
張天陽挑了挑眉。
怪不得這個妹子被人稱爲學霸,還是有點東西的。
他微微頷首,接了下去。
“這個老太太剛剛去做了CT,需要進行從病牀與平車,平車與CT儀器之間的四次轉移。”
“而通常情況下,爲了維持顱內壓,不讓腦脊液引流過度,也防止引流太少,引流管接的瓶子應該跟患者的頭部保持同一水平線。”
“過牀的時候,平衡不好掌控,爲了避免已經引流出來的腦脊液反流,會夾閉引流管。”
說到這裡,一些反應還算快的白大褂們突然瞪大了雙眼。
原來如此!
竟然是因爲這樣!
林可安緊皺的眉頭也漸漸舒展。
八九不離十了。
張天陽繼續解釋。
“送病人去檢查的路上,有顛簸,同理,夾閉引流管。”
“至少半小時內,引流管一直處於夾閉的狀態,本來應該引流出來的腦脊液困在裡面既不能吸收,又不能引流,就會導致腦積水。”
“脹大的腦室壓迫到了病人的呼吸中樞,引起了我們看到的,血氧飽和度急劇下降。”
“解除夾閉,腦室裡積聚的腦脊液有了流出的通道,腦室壓力回落,體積減小,壓迫解除,病人自然就好了。”
一口氣解釋完,張天陽聳了聳肩。
果不其然的,他在一圈白大褂的臉上看到了“震驚”,“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的神色。
“竟然是這樣!”
“我怎麼沒想到呢?”
“我的天,這要是不詳細給我解釋,我特麼怎麼想得到!”
“還好不是我的病人......”
對此,張天陽不置可否。
臨牀本來就是一個大膽猜測,小心求證的過程。
日常診斷的過程中,其實也一樣,都是通過種種證據排除了各種相似疾病,最後做出正確的診斷。
剛剛猜到這個原因的時候,他也不敢相信。
不就是半個小時嗎?爲什麼腦脊液會積累到壓迫呼吸中樞的地步?
但是事實證明,就是如此。
主治醫生趁熱打鐵,趕緊藉着張天陽的話頭敲打這羣小混蛋。
“大家以後要向小張學習,多觀察,多思考,多實踐。”
“不是跟你們開玩笑。”
“這裡是神經內科icu病房,這裡的病人隨時有生命危險。”
“病人出事的時候,管牀醫生可能不一定在,畢竟人總是要吃喝拉撒睡的。”
“但是我希望,一旦出事,不論在患者身邊的是你們當中的哪一個,都要把今天的事情當做警醒。”
“迅速呼叫上級醫生的同時也要自己動動腦子。”
“要向小張,還有這位小林同學一樣,儘量在上級醫生趕到之前,就有搶救的思路或者措施了。”
做得好要獎勵,做的不好也要懲罰。
主治醫生掃視着一隻只小白貓,作出了指示。
“爲了加強你們的能力,從今天開始,我會佈置每日任務,每個人回去之後都給我好好看書,隔天抽查!”
“不是吧!”
“不要啊!”
“我的天!”
下面頓時傳來一聲聲低聲的哀嚎。
面對着撲面而來若有若無的怨念,張天陽眨眨眼,表示自己是無辜的。
“嚎什麼嚎,繼續查房!”
主治醫生一揮手,帶着一羣淚流滿面的小白貓們繼續完成剩下的查房。
張天陽腳步微頓,看了看同樣停在原地,盯着他的林可安。
“你很厲害。”
這好像是學霸安第二次表示對他的認可了。
張天陽想着她今天條理分明的思路,認真的回了一句。
“你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