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男醫生休息室換了衣服拿上東西出來的時候,剛好碰到了楊教授。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疲憊。
畢竟,急診科的班可不是那麼好上的。
“小張,下班啦?怎麼樣,急診內科累嗎?”
楊教授跟張天陽一起往外走,隨意的挑起話題。
剛剛她下來的時候還看到了那個把張天陽借走的男醫生,只見他滿臉懷疑人生,神遊天外,連對面有人跟他擦肩而過都沒意識到。
作爲常年在急診科廝混的老醫生,楊教授很懂得察言觀色。
不是累蒙了,就是又遇到了衝擊三觀的事情。
這種時候旁邊的人最好別多話,讓他自己緩緩就行。
但是張天陽可是自己的人,而且看他臉色,雖然累了點,但是情緒還算穩定。
所以,提出兩個問題當做開場白之後,楊教授直奔主題。
“你們今天下午遇到事了?”
“遇到事?”
張天陽愣了愣,仔細思考了一下,“沒有啊,除了病人多了點,好像沒什麼特別的。”
“這樣啊。”
楊教授挑了挑眉,點點頭。
既然小張說沒事,那就是沒事,可能真的病人太多了吧?
倒也奇怪,男醫生已經是老資格的急診科主治了,怎麼會僅僅因爲病人多就變成那個樣子呢?
“搶救室那邊怎麼樣?”
張天陽也問了句,“最後一個小時,沒出什麼事吧?”
楊教授頓了頓,“倒是沒有收新病人。”
⊕ttκan⊕¢ ○
這點其實張天陽也知道,畢竟搶救室很多新病人都是從急診內科轉過去的。
急診內科在這一個小時之內一個重病人都沒遇到,搶救室裡自然不會多收病人。
楊教授這話說的很有意思,張天陽心思急轉,意識到了不對。
自己問的是搶救室那邊有沒有出什麼事。
楊教授沒有回答“沒出事”,卻回答沒有收新病人。
那麼就是之前的病人出了事。
如果是病情上的事情,不至於猶豫,那麼,真相只有一個——
張天陽眉頭皺起,“那個姓孫的老太太的家屬又搞事情了?”
“這你都猜得到?”
楊教授抿了抿嘴,“確實是他們,剛剛有半小時的探視時間,結果全花在跟他們解釋上面了。”
張天陽的眉頭皺的更深,“這羣家屬聽不進去解釋的吧?”
“聽不聽得進去都得解釋,家屬是有知情權的。”
楊教授嘆了口氣,“只是這幫家屬實在是有點難溝通。”
“老太太來的時候是你給插的氣管插管,情況多緊急你也清楚,可家屬就是堅持來到時候老太太是好的。”
“這三天醫療值班叫了好幾次,警察也叫了好幾次,家屬才鬆口,纔給老太太做了檢查,上了治療。”
“她的各項檢查結果你也看了的,用了藥之後感染指標明顯下降,血色素也沒再掉了,明明是好轉的跡象,只是人還沒醒而已。”
“可是家屬就是覺得,治療效果不好。”
張天陽皺眉,“是因爲錢吧?”
回想起當時廁所裡聽到的老太太幾個兒子的對話,張天陽感覺胃裡一陣翻涌,只覺得噁心。
不讓上檢查,不讓上治療,是因爲不想花錢。
現在無理取鬧,是因爲那些必要的檢查和治療的費用讓他們感覺到了肉疼!
不僅不想花錢,還想老太太好轉,繼續拿老太太的補助。
活生生的把自己的親媽,當成了搖錢樹,可勁的吸血。
生出這樣的兒子,也不知道是該同情,還是該嘆息。
兩人剛好走完最後一級臺階,急診科的光景呈現在兩人面前。
往搶救室方向的走廊裡隱約傳來爭吵,兩人很默契的停止交談,走快兩步。
“已經過了探視時間,家屬不要偷偷溜進來啊!會影響醫生工作的!”
穿着白大褂的是接小夜班的醫生,這時候正在把固執的卡在搶救室大門中間的家屬往外趕。
可老太太的家屬愣是把住了搶救室的大門,賴着不出去,就倚在門框上撒潑罵街。
“我媽媽在裡面呆了三天了,怎麼還沒醒!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治!”
“你們這是醫院還是監獄啊,憑什麼老不讓我們進去。”
“肯定是你們治壞了!我媽媽來的時候明明好好的!”
“就是!你們這些醫生啊,心都是黑的!這三天讓我們花了那麼多錢,還治壞了!大家評評理啊!評評理!”
“誒,你們是不是心虛啊!別推我!你們肯定是心虛!”
三個中年男人,一個撒潑的中年阿姨,堵在門口叉腰大罵,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搶救室的鐵門愣是因爲中間夾着幾個人而開開關關,有短路的風險。
搶救室裡按理說一共有三個白大褂,可現在只有一個看起來是跟班的小醫生在外面應對。
剩下兩個白大褂包括主班醫生都在裡面忙活,估計是裡面的病人突然出現了什麼問題。
眼看小醫生根本對付不了無賴的家屬,裡面的護士組長小姐姐迅速分配完任務,插着腰就出來了。
身爲女生,她一點都不帶怵的,伸手就把幾個家屬往外推,一邊推一遍叫。
“別站在門口!把門卡壞了你們陪啊!一個門十幾萬啊!”
所有對於病情的解釋都沒有這句話有用。
這羣家屬最在乎的就是錢,自家老孃的命都比不過那點錢。
面對醫生和護士的時候他們橫,可面對賠錢的時候,瞬間就慫了。
雖然依舊罵罵咧咧面帶怒意,可幾個家屬卻不動聲色的挪動腳步。
門,終於關了。
小醫生和護士組長也被關在了外面,應付吵吵嚷嚷的家屬。
最開始的兩分鐘,小醫生和護士組長還在嘗試跟家屬解釋。
“剛剛探視的時候醫生不都跟你們說了嗎,查血的結果是有好轉的,人送來的時候情況多危急啊,現在不是明顯穩定了嗎,你們不要太着急......”
可有的人,他就是聽不懂好好說話。
楊教授之前已經好言好語的跟他們解釋了半小時了,依然是這幅德行,明顯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道理講得通的話,要拳頭有什麼用?
圍觀的家屬們只是因爲吵鬧而感覺煩躁。
可幾個醫務工作者,包括張天陽,心裡的怒意漸漸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