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初夏的夜晚,涼風徐徐吹來,隱約間可以聞到梔子花的香氣,夜空中一輪明月大方光華,兩三星子隱在雲層之間,一切都顯得那樣安然。然而,這樣一個安寧的夜晚卻註定有人得不到安寧。

“啪”的一聲響,趙寒狠狠的將高數書擲在了地上,憤怒的聲音瞬間驚起了樹林裡棲息的飛鳥,“竟然敢整我趙寒的兄弟!阿然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就打電話給論壇管理員叫他們刪帖!”

當事人倒是比他更平靜一些。

林思然靜靜地坐在學校小樹林邊的長椅上,低垂着頭,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你相信我?”

“阿然你什麼意思,我們好歹是朋友!我不信你信誰?躲在屏幕後的那個齷齪小人嗎?!!”乍一聽這種話,趙寒瞬間就被氣紅了臉,一雙桃花眼瞪得滾圓。

“哪怕沒有證據證明我的清白?”

“找不到證據我難道不會創造證據?!”趙寒忿忿道,“阿然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哪怕我可能真的是那樣的人?”

“阿然,你!?”趙寒被氣笑了,他一口氣蹲坐在好友面前,捧着他的臉,直視着他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趙寒二十一年來,從來沒幹過懷疑和放棄朋友的事兒!只要是我認定的人,我拼着命不要也要保護他!”

一陣沉默過後,林思然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他的雙眼微微眯起,薄脣彎出一個優美的弧度,露出嘴角邊上兩個淺淺的酒窩,黃橙橙的路燈打在他臉上,彷彿爲他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芒。

趙寒愣住了。

被這樣一雙澄澈的眼睛注視着,被這樣一個美好的人信任着,在這個混亂而不安的初夏夜晚,他卻難以置信的感受到了——怦然心動。

————

半個小時後,論壇的帖子已經被刪除了,但這件事卻沒有因此而偃旗息鼓,反而愈演愈烈,好像背後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不整垮林思然絕不罷休。

晚上8點30分,關於B大濫交同性戀的消息被轉發到微博上,水軍的推波助瀾讓其迅速引起了衆多關注。在一條知名大V發佈的長微博上,林思然不僅僅是個濫交的同性戀,還是個欺騙妹子感情來獲取財物的人渣。微博上的那些故事極具煽動性,PS的淫/穢照片足以以假亂真,再加上涉及中國頂級學府,很快,這條消息就變成了熱門。

“#B大濫交同性戀#同性戀還能上B大?簡直就是中國教育的恥辱!這種人在古代就應該被千刀萬剮,簡直丟我們中國人的臉!”

“#B大濫交同性戀#我就是消息中這個同性戀的高中同學,我告訴你們他爸爸就是個殺人犯!殺人犯的兒子你們指望他好到哪裡去?在上學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怪怪的,老是盯着男生的襠/部看,原來就是個變態啊!”

“#B大濫交同性戀# B大快把他開除!他既然濫交極有可能得了艾滋病!不開除他還留着禍害其他妹子嗎?”

“#B大濫交同性戀#說不定是靠給校領導賣屁股上位的呢?你這麼一曝光,校領導的面子往哪擱啊哈哈哈!”

在一邊倒的種種輿論攻擊下,不久之後林思然就被緊急叫到了校長辦公室接受詢問。

第二天一早,經過一整晚的調查研究,B大官方微博發佈了長微博進行闢謠,長微博中指出相關照片均爲PS,相關故事也均爲杜撰,嚴重影響了B大學子和學校的聲譽,他們會對造謠者追究法律責任。

官方闢謠一出來,一部分圍觀羣衆就散去了,但是大批水軍卻還在不停的質疑官方闢謠的真實性,並稱其爲包庇本校學生不顧他人死活,但畢竟還是相信官方的比較多,因此這場鬧劇也漸漸開始平息下來了。

然而,當林思然和趙寒爲此鬆了一口氣時,更大的風波來臨了。

在官方闢謠後的第三天,一個自稱“被林思然騙財騙色的女子”發了長微博,微博中貼出了一筆筆的銀行匯款單據,加起來竟然高達十三萬元,而收款人正是林思然!她自稱自己是在二年前認識林思然的,因爲對方長相英俊,脾氣好,待她也溫柔,便迅速和他墜入了愛河。交往後不久,林思然就以母親患癌缺治療費爲由斷斷續續向她借走了十三萬。

交往大概快1年後,男友便以出國打工的藉口和她分開了,雖然見不到面,但一直有聯繫,就像談異地戀一樣,她一直愛着他,等着他回來跟她結婚。但是直到前天林思然被曝光,她才驚恐的發現男友一直在撒謊騙她!他根本沒有26歲,他的母親早就去世也根本就沒有患癌,他也根本沒有出國打工而是就在B大讀書!

這下子,輿論瞬間就爆炸了,特別是在鑑定那些票據沒有PS之後,針對林思然和B大的咒罵聲像浪濤般涌來。

緊接着,又有人貼出了經過鑑定的照片,照片中林思然正在親吻一個高大的男子。照片似乎是偷拍的,林思然的側臉非常清晰,而那個只有背影的高大男子雖然沒有露出臉來,但只要的熟悉他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蕭路。自此,林思然是同性戀的事實昭然若揭!

這時候,更有好事的媒體放出了對林思然從初中到大學的各個同學的採訪,那些同學無一不在說着自己對林思然的厭惡,有說他從小就喜歡虐貓虐狗的,有說他是個變態喜歡偷看男學生裸/體的,有說他仗着成績好欺負其他同學的,其中,那個官二代陳安國更是以李欣欣向林思然告白的例子大罵他欺騙無知少女,簡直罪不可恕。

因爲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人們開始質疑B大的闢謠,紛紛要求B大再進行調查。而林思然也成爲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

自劇情再次反轉之後,爲了幫林思然平反,趙寒開始東奔西跑起來,他朋友多,家裡也有政/府方面的關係,便拜託親朋好友調查這件事的背後推手到底是誰?是誰想要置林思然於死地?!將他揪出來對於解決現在的困局顯然有極大的幫助,但是一時之間要調查清楚這些東西並不簡單。

而林思然,除了配合學校的調查便只能待在他和蕭路的小窩裡了。雖然他再三解釋他即沒有騙錢也沒有騙色,濫交更是無稽之談,但是那個女子爆出來的消息顯然讓學校方面不再輕信他。

在女子發佈揭發林思然“真面目”的微博後的第二天,遠在美國的蕭路知道了這件事。

“思然,你還好嗎?我在美國跟進的項目快要結束了,明天下午我就能回國了,等我回來,我會把事情都解決的,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蕭路的語氣充滿了擔憂。

但這一次,林思然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應和他,沒有訴說他對他的想念,也沒有關心他過得好不好。傳入蕭路耳朵裡的,是他嚴肅的質問:“蕭路,你實話告訴我,那筆錢,是不是你借的?不要騙我,你知道,我最經受不起的就是欺騙。”

電話那頭沉默了,林思然能聽到蕭路急促的喘息聲。沉默像瘟疫一樣蔓延,林思然感到自己的心在隱隱絞痛,難道,蕭路也要對我撒謊嗎?

良久,蕭路終於開口了:“對不起,思然,那筆錢,是我借的。”

“爲了給我治病?”

“爲了給你治病。”

“可這是犯了詐騙罪!”

“你在爲我擔心嗎思然?”蕭路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太好了,我以爲你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我很高興,你還願意關心我。”

“蕭路!”林思然感到怒火在燃燒,都到這個時候了,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別生氣啊思然,生氣對你身體不好。對不起,思然,很抱歉一直騙了你,很抱歉揹着你和別人在一起。”

“……”

“思然,你還記的兩年前,我帶你去B市第一醫院的那一天嗎?那一天,我們都很高興,你的病情有了起色,因爲幫你看病的是國內治療抑鬱症最權威的醫生啊。那是我第一次借用她的關係,第一次借她的錢。”

“……”

“其實她一直知道你的存在,我早就和她說過你是我弟弟,因爲患抑鬱症不能見外人。我騙了你,也騙了她。我知道,這場騙局終有結束的那天,但我沒想到這麼快——她看到了你親吻我的那張照片。她想要報復我,通過抹黑我愛的人的方式。”

“……”

“對不起,思然。但不要擔心,你不會有事的,明天下午我就會去自首,這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晚安,思然,等我回來。”

“嘟嘟嘟……”電話被掛斷了,但林思然卻仍然一動不動的拿着手機。那種像是在做夢一樣的感覺又來了,他猜到了可能是蕭路借的錢,但他沒有想到,蕭路卻是用這種方式借的。他的愛人,他以爲永遠不會欺騙他的愛人,竟然背叛了他。

可是,怪誰呢?

蕭路是爲了自己才做出了這樣的事,最終要怪的人,不還是自己嗎?如果,沒有林思然就好了。如果沒有林思然,母親就不會死,會長長久久的活着;如果沒有林思然,蕭路就不會犯罪,會安安穩穩的讀完大學,找一份好工作,有一個圓滿的家庭。如果沒有林思然,大家都會幸福,如果……

林思然的思緒像瘋長的野草一樣蔓延,纏繞住了理智,覆蓋住了深情,扼殺了希望。

————

第二天早上,林思然被警方帶走協助調查,並對詐騙事實供認不諱。

而此時,蕭路還在回國的飛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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