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快接近子時,莞爾早已吃飽喝足香甜的睡在樓上,而前廳的餐桌上依舊擺着飯菜。
椿柳毫無食慾一直沒有動筷子,單手撐着側顏,眼神呆呆的望着門外月色,燭光輝映臉龐,又反射到平靜不起波瀾的酒盞中,欲說碧落凡塵也似。
愣愣出神中,早已安靜的街道上突然傳來快馬加鞭的聲音,馬蹄聲很重帶着淡淡嘶鳴,顯然是他的主人下手極重。
“駕!駕!”
“宵禁了誰還敢出來?”椿柳身體沒動,只是喃喃自語,“呵,估計不是白莫愁就是劍盤俠吧,兩個土皇帝的兒子這麼做也不奇怪。”
“駕!”
“籲!!”
“春柳姐!!”
“小毅?”
椿柳聽見門外叫喊,當即眼神一亮!好似有一股光豁然綻放一般,忙不迭的起身跑到門口。
姜毅策馬而來,渾身溼漉漉的,青色小帽不見蹤跡,亂糟糟的頭髮上掛着兩片枯枝爛葉,鞋子也不翼而飛,若不是他手裡拿着一隻嬌豔的荷花,椿柳還以爲他被歹人搶劫了呢。
“小毅,你這是怎麼搞的?”
姜毅從馬上下來,啪嘰踩出兩個大腳印,一本正經的將花遞給她道。
“春柳姐,生辰快樂。”
“這...謝謝你,小毅。”
椿柳還以爲他忘記了生辰的事,心中有些幽怨,但那一絲僅有的埋怨也在收到荷花的這一刻蕩然無存。
在她看來,這朵荷花要比弟弟送自己的那些貴重禮物更有深意,更富有感情。
“奇怪,這剛過端午,你那裡採到的荷花?”
“昨天去藝館的時候,偶見秦淮河上最中央的柳塘中盛開一朵,應該是今年的第一朵荷花,所以纔想着給姐姐摘回來。”
“倒是有心了呢,快換身衣服來吃飯吧。”
“嗯!”
姜毅隨意撒了個謊,這荷花分明就是自己大半夜買不到禮物臨時湊數的。
啪嘰啪嘰的溼着腳進屋,見桌子上的飯菜只是少量被動過,便知道是莞爾那丫頭吃的,而春柳姐一直在等自己。
這種被關心的感覺真好,已經飽受人情冷暖的姜毅只覺心裡暖洋洋的。
想想後世那些情侶,甭管什麼理由,男人只要是忘記了女朋友的生日,輕則大吵一架,重則直接分手,感情十分脆弱。
像春柳姐這般體恤,根本不問緣由,只在乎自己是否回家的女人早就絕跡了。
回到房間換身乾淨衣服,簡單把弄髒的地方擦擦,就回到前廳吃飯,春柳姐早已把兩杯酒盞斟滿,又在木桶裡盛了些溫熱的稻米飯。
姜毅坐下,先是道歉的說,
“春柳姐,我今天去白府上鬥詩,結果發生了點意外,所以回來晚了。”
“你肯定餓壞了,快吃飯吧。”椿柳沒說什麼,把飯遞到他身前,柔聲的道:“姐姐又沒有怪你,只是你這臭小子說走就走也不打個招呼,大晚上的也不回來,我...”
提起內心,椿柳紅着臉欲說還休,把後半句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姜毅也沒有追問,因爲一味的追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很多東西還需要時間的打磨才能水到渠成。
聊着聊着,話題便轉到蒸餾酒上,椿柳對未來的憧憬很多,說賺了錢第一件事就是要送莞爾去上私塾。
“去哪個私塾想好了嗎?”
“我是想把她送去華陰學府,但是估計人家不收。”
“華陰學府...很厲害嗎?”
“那當然,那可是我們南楚的最高學府,而且不限制男女,只要是學府裡面出來的人,大部分都會及第登科,受到國家重用的。”
“女孩子,重不重用都還好吧,爲什麼一定要當官呢?”
姜毅很不理解,在他看來,女孩子學學女紅,勤儉持家,只要有點文化水平能教育孩子便可,幹嘛非要當官呢?
誰料椿柳聽完這句話頓時黛眉一皺,
“你這臭小子不思進取,明明有一身本領卻不願意爲國家效力,難不成你讓莞爾也跟你一樣嗎?”
“如果人人都跟你一樣,我們南楚豈不是要世世代代受金、遼兩國的欺負!?”
姜毅被喝罵的有些發愣,心道我不思進取是有原因的啊!我已經佇立過峰頂,見過這個世界了,現在就想老老實實做個普通的富家翁有錯嗎?
與女人講道理是弱智的行爲,索性直接低頭認錯。
“好好好,姐姐說的都對。”
“哼,當年若不是因爲我沒上過學,如今南楚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椿柳像是喝醉了那般,說完這句話又很沉悶的喝了一盞。
姜毅沒有想太多,任他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眼前這位對自己極好的椿柳姐姐會是當朝公主,皇帝的親姐姐!
他只是覺得,春柳姐可能是不甘心命運,若是當年她有機會讀書,可能也會登堂入室,爲國家做貢獻吧。
還真是個有遠大理想的人。
“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了,我只能努力賺錢,多多賺錢,才能實現我心中抱負。”
“可以把你的抱負和我說說嗎?”
“離家前曾答應我弟弟...額。”
椿柳自覺說漏了嘴,趕緊停止,笑呵呵的打個馬虎眼。
“呵呵呵,姐姐喝多了,罷了罷了,曾經的事情都不提了,你慢慢吃,姐姐回房間睡覺了。”
“春柳姐,我扶你上去吧。”
椿柳沒有拒絕,姜毅也很自然的起身攙着她的小臂。
這是自己第一次與春柳姐有肢體接觸,甚至可以很清晰的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
是害羞了嗎?
一個有八歲孩子的寡婦會因爲手臂觸碰而害羞?
姜毅不明覺厲,總覺得椿柳姐身上還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比方說她剛剛提到的弟弟。
椿柳的房間在酒肆二樓,而姜毅的小窩是在後廚房的隔間裡,兩人只隔着一層木板的距離。
兩人上樓,上着上着姜毅便感覺到椿柳姐已經逐漸靠近自己懷裡。
我們的姜大帥哥不喜歡趁人之危,所以很紳士的躲了一下,這一下讓正低眉裝醉的椿柳瞬間瞪起好奇的眼睛,隨即隱晦一笑,繼續裝醉。
好不容易把她放在牀上,姜毅擦了下頭上的汗。
說實話,已經半醉半醒的椿柳很有誘惑力,尤其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紗裙,躺在牀上時不老實,有半截白藕般的小腿露了出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
姜毅不敢多看她誘人的身姿,給她蓋好被子便回到廚房洗了把臉,然後走到自己房間,一頭栽倒沉沉入睡。
......
接下來的幾日,姜毅與椿柳平淡無事繼續相敬如賓,彷彿五月初六哪天的曖昧從沒發生過一般。
她現在對後院的兩個蒸餾器極爲上心,成天不出屋不間斷的看守着,莞爾這丫頭時不時來到她身邊嗲嗲的撒嬌,也被她一把推開,還說:若是碰壞了瓶子就把你的屁股打開花。
這句話把小丫頭嚇的哇哇大哭,直接跑到姜毅懷裡嚶嚶嚶訴委屈。
姜毅好笑的摸了摸她的頭。
心想可能因爲這兩個蒸餾器的出現,讓椿柳姐重新燃起了夢想吧,畢竟在自己出現之前,她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釀酒混日子,看不到一絲希望。
雖然到現在姜毅也不知道椿柳的夢想是什麼,上次說到一半卻突然沉默,自己也沒有追問,想來應該也是報效國家之類的高覺悟夢想,與自己這種市井小人截然不同。
五月十五,天氣愈發暖和起來,許許多多挨不住熱的少女們開始穿上涼爽的紗裙,胸前露出一小塊雪白,與三兩閨中密友結伴出行,愜意的搖弋在朱雀大街上。
姜毅把最後一罈酒送完回到酒肆,正準備喝點茶水解解乏,椿柳便從後院風風火火的跑過來,
“小毅!小毅你快嚐嚐,這次的酒純度怎麼樣?”
這已經是十天來的第三次成品蒸餾酒了,之前的兩批都因爲度數不高被椿柳姐狠心的倒進了秦淮河中,這可樂壞了那些老漁翁。
“嗯,比之前的強多了,差不多有50度!”
姜毅輕抿一口頓覺一股辛辣,有點後世茅山臺子的味道,椿柳嘻嘻一笑,也品嚐一口,只是她雖釀酒卻不勝酒力,被嗆的有些咳嗽。
“咳咳咳,果然比之前強很多!小毅,我覺得是時候了!”
“我也這麼想,這次釀了幾壇?”
“三壇!”
“足夠了,我這就拿一罈去淮河藝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