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破解它？”
小福：“嗯。雖然迷族的絕大部分科技都已經被我們完全超越，但唯獨這種金屬，我能分析出它的基本粒子結構與底層能量結構，但我分析不出將其束縛成型，並提供這樣可怕的抗衝擊力的力是什麼力。”
陳鋒想了想，“與大統一切割力對應的大統一聚合力？是由無數種我們已知與未知的力聚合而成？切割力的特質是撕碎空間，這些金屬箔與圓球中的力，則是粘合空間？幫它形成了既存在於三維宇宙，卻又獨立完整存在的小空間？”
小福點頭，“大體就是這樣，但這只是我們的猜測，知道這些沒什麼用。研究不明白它的本質，自然不知道如何運用，我們甚至連它是如何從一枚金屬球被改造爲薄膜都不知道。”
“我嘗試用反質子去正面轟擊金屬箔，想把裡面的基本粒子撞出來。我做到了，但下一瞬間，那些被撞飛的基本粒子又憑空消失，自行回到了金屬箔上，金屬箔依然完好無缺。所以我認爲組成金屬圓球的粒子不是真正的粒子，而是純粹的能量。”
陳鋒：“呃……”
小福的描述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二十世紀的人類曾用核彈去炸過千萬年前的迷族艦船。
當時在覈爆中心受損的迷族艦船最後又自行恢復了，只不過耗時比較長，速度沒有小福描述的這樣快。
但以陳鋒現在的眼光看來，那種次一級的材質，與今天二人看到的這金屬圓球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似乎迷族在別的方面不怎樣，但在對這種能量與物質邊界化的材質運用上，卻有其獨到之處。
小福繼續說道：“哥你看到的這張四邊形金屬箔，不是我切割而成，而是我將它從迴旋鏢艦船表面拆下來時，本來就這樣。”
“根據我的質量推測計算，每一枚金屬球，大約可以製造上億張這種薄膜，可覆蓋一平方公里的面積。這就意味着，假定金屬圓球中真有完整的大統一聚合力，那麼這枚圓球本質就是一個從外部看有邊界，從內部看又無邊界的完整微觀宇宙，裡面甚至也會有銀河系和無數個星系這樣的存在。”
“在三維的世界裡，能量是沒有高度的。所以，在利用金屬圓球時，迷族將一個三維立體的微觀宇宙，改造成了一億個沒有高度，只有長寬的二維平面宇宙。它是被降維了。”
陳鋒大驚，“二向箔？”
福萊德斯搖頭，“你說的是古代科幻小說中的那個降維武器吧？是，但也不是。我們的三維與宏觀宇宙並不能被二維化，真正的二向箔是不存在的。所謂降維，只特指這些看起來像金屬，但性質又始終介乎於能量與實體間的圓球材質。改造它的技術本質依然是對本宇宙能量和規則的極致運用。畢竟不管這些微觀宇宙如何變化，在我們這些三維宇宙的生命眼裡，它始終是三維宇宙的一部分。”
“總之，我想將這種材料分享給外面的人們，但我總結不出能夠完整描述它特質的理論，那麼我的描述就是無根浮萍，沒人看得懂。”
小福在講述研究過程時，表情很痛苦。
他的心境很符合人類的思維邏輯。
人類在看到陌生與神秘的東西時，總會下意識的去分析其原理，解讀其本質，面對越看不懂的東西就越恐懼與好奇。
越是聰明的人，就越容易被不可阻擋的求知慾所支配，對一切宇宙萬事萬物的本質充滿不可抑制的好奇。
人類也是沒辦法，畢竟是純粹碳基生命，不找到本質，就無法最有效的利用。
複眼者的思路可就省事兒多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拿來就用生物手段去吸，吸了能用就用。
至於爲什麼？
誰在乎？
能用來造船不就行了嗎？
看看現在的棱形戰艦，多耐操，多無敵？
知道一加一等於二就行了，又何必去證明爲什麼一加一等於二。
證明個一加二等於三，還能發個獎，還能青史留名的？
需要嗎？
這重要嗎？
可惜小福沒這想法，他是個地球人，還賊聰明。
陳鋒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隻手指捻動着金屬圓球，輕輕掂量其重量，腦子裡胡思亂想些神經病人思路廣的念頭。
“哥，我明知道它是一座寶藏，就擺在我的面前，我都看見了藏寶庫的石門，卻開不了門。我……我太蠢了，太笨了。如果我能更聰明些……我就能幫到你了。”
完蛋，小福又和晚年的謝爾蓋一樣，開啓了自責模式，開始雙手抱頭呻吟，略顯蒼老的面孔表情逐漸扭曲。
陳鋒趕緊給他做心裡開導工作，“別，別這樣。嗨，沒必要。真沒必要。你這麼想，曾經我們對迷族的什麼排斥力場、統一力複合護盾，哦對，當時我都完全不知道這玩意兒是啥，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流彩護盾。還有電磁干擾、黑洞炸彈、涉粒子炸彈什麼的，整個看不明白。”
“但你再瞧瞧咱們現在？哪項科技沒有完全超越？我們的星門中的亞空間摺疊技術，更是甩迷族一大截。現在看不懂，不代表以後永遠看不懂。凡事都要分階段，我還有很多機會，說不定下一條時間線，又或者下下一條時間線，這種完全看不懂的東西，說不定就變成白熾燈一樣的常識了呢？”
陳鋒不是個擅長安慰別人的選手，但他覺得自己這番心理開導說得天衣無縫。
然而小福卻更喪了，緩緩搖頭，神情麻木的說道：“哥……我沒有下一次的。我只有這一次機會。我不想把我明明可以完成的工作留給別人。我感覺是時候了，從現在開始，我將用更極端的手段壓榨自己，哥你不要阻止我。我非得開了這寶山的門！”
他燃起來了！
陳鋒默默給自己這波反向安慰點贊。
是在下輸了。
“別，真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的日子還長，只要活着，再花個一百年總能……”
小福搖頭，“第一，我知道哥你每天都想自殺。第二，根據戰局走向分析，人類最多隻剩下五年，甚至可能三年。等其他人都死光了，只留我們倆人，我們也不可能永遠這樣安全的潛伏下去。”
陳鋒表示，辯論什麼的，你是牛，惹不起。
他索性怒道：“不知道你在糾結個什麼，不就是用起來嗎？我把這圓球裝進機炮裡，拿來當子彈打出去，不也一樣是利用它？”
小福：“你……”
陳鋒以爲自己要被吐槽，但良久後，小福緩緩說道。
“哥你真的很聰明，這的確也是個好辦法，說不定圓球與棱形戰艦的碰撞能產生一些新的變化，但這會不會……太暴殄天物了？而且我們現在好像……不具備面對棱艦還能全身而退的能力？”
陳鋒揉下巴，“有一定的道理。”
小福：“如果我們被圍困，最後時刻拿來奮力一搏倒也有用，但沒有分析成果的時間，好像幫助也不大。不然我們把這些東西交給其他人？但這又會暴露我們的存在。複眼者肯定會執行斬首行動。以棱形戰艦的飛行能力，我們一旦被重點關注上，肯定逃不掉。”
陳鋒：“呃……你說得對。”
福萊德斯就這樣的性子，哪怕陳鋒是憋急了隨口胡謅個餿主意，他都會特別認真的權衡利弊，並進行全方位的分析。
“算了，既然沒多大用。先全部收集起來吧，攏共也就幾百枚，真要拿去當子彈打也不夠。”
“不不不，不只幾百枚。”福萊德斯搖頭，“跟我來。”
“哈？”
兩人旋即出門，再到迴旋鏢艦船中。
迷族飛船與人類艦船的設計風格差別很大。
在具備足夠科技條件後，人類艦船都做得很大，內部空間十分寬裕。
因爲人類認爲較爲舒適的工作環境，可以有效提高工作效率。
但迷族飛船的設計理念卻截然相反，十分逼仄，彷彿迷族本就喜歡擁擠狹窄的感覺，恨不得塞死艦船裡的每一寸空間。
之前地球上的迷族探索船如此，這次總臂長達十公里的戰艦也是如此，甚至更擁擠了。
這給體型相對高大的陳鋒造成不小困擾，所以他之前來過兩趟就不愛來了，全交給了福萊德斯用智能機器人去操作。
這會兒兩人身穿相對舒適的貼身太空服，鑽過蜿蜒彎曲的狹長甬道，一直抵達艦船中部下方最深處。
“到了，就是這裡。”
在一個堆放了大量儀器的小小房間裡，小福指着地面一個直徑米許圓環說道。
圓環中星星點點，像是個星系的模擬。
“這不就是地板上的普通裝飾圖案嗎？”陳鋒下意識說道，隨後他眉頭微皺，“等等，不對勁。”
他想起來了。
千年之前，他在詹姆斯·迪亞茲的片場見過這圖。
正是那位藝術總監設計的影片佈景。
當時陳鋒只是覺得這十分巧合的撞上了迷族母星的雙星系統，如今他真親眼瞧見迷族自己完成的星系模擬圖，還真覺得兩者的相似度極高。
小福見他這副皺眉沉思的樣子，奇怪道：“怎麼了？哥你也發現蹊蹺了嗎？不愧是哥！”
陳鋒輕咳一聲，“你先說說你的發現。”
小福：“我根據材質掃描儀的反饋，分析出這層地板的下方至少還有數萬枚金屬圓球，但我找遍上上下下，也沒找到進入房間的門。”
“那你爲什麼不直接切開地板？”
“這是迷族艦船的核心區域，我檢測到能量反應，懷疑還有能量殘留，我擔心強行切開會引發不可控的後果。”
說完，小福又拿出陳鋒曾見過的刺蝟匣子，放到地板上。
陳鋒認得這匣子，之前小福專門用來破解人類淘汰艦船智能防護系統的神器，對付人類自己的東西是一槍一個小朋友，突出個生猛。
無數根細小絲線從匣子上蔓延出來，再接到地板星圖上，代表信息流的光圈順着細線一輪一輪的往下涌動，表明小福的破解行動再次開始。
福萊德斯趴在地上折騰很久，然後刺蝟匣子嘭的一聲炸了機。
他嘆口氣，“這是我第三十五次失敗。迷族組建智能程序的基本邏輯和我們截然不同，很可能參考了他們自己的思維，我破解不了。”
“好吧，那你叫我過來幹嘛？”陳鋒攤手，做無辜狀，“算了，實在不行就強行切開吧，炸就炸吧。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耽擱時間，也沒必要帶着這樣一艘沒用的掛件行動。艦船表面塗層裡的金屬箔已經全部摳下來了，手裡還有幾百個這球，差不多夠用就行。”
他表示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吐槽，覺得小福這人怎麼也開始做起沒意義的事了。
你要告訴我這裡面還有幾萬個，在咱們自己船上給我說一聲就行了。
我跟着鑽這麼深的洞子，就是看一眼你是怎麼炸機的咩？
意義何在？
小福嗯了聲，“我是這樣打算的，實在不行就遠程控制智能機器人強行切。不過在行動之前，想讓哥你來看看。我做不到，不代表哥你也沒辦法。其實先前我都沒什麼期待，不過剛纔我明明還什麼都沒說，哥你就意識到不對勁了，你是不是真有什麼辦法？哥你是可以創造奇蹟的人！真的吧真的吧？是吧是吧？”
他突然又亢奮起來。
看着福萊德斯那滿是期待的眼神，陳鋒先低頭看了眼地板上的星圖，再看看小福。
“那個……Emmm……讓我想想。”
陳鋒表面鎮定，內心慌亂。
救命！
你都搞不定的事，還讓我來，你怕是要我死？
天天給小福誇，又被他崇拜，時間久了陳鋒都麻木了，也懶得反駁。
萬萬沒想到，給誇了一百年，居然在這裡被埋伏了一手。
陳鋒習慣了享受小福給他提供的成熟勝利果實，這冷不丁的又要他親自上陣動腦筋，面對的還是把小福給難倒了的事，他還真有點抓瞎。
他想老實承認自己也完全沒轍，但實在不忍讓小福失望。
陳鋒輕咳一聲，繼續做沉思狀，視線飄移，假裝觀察環境，尋找突破口。
陳鋒決定意思意思的客套一下，等差不多拖點時間，再光棍點坦白承認自己的無能，假裝努力過就行。
然而他的目光往哪轉，福萊德斯的目光跟着就往哪去。
小福還跟着講解。
“這是迷族的生物分析儀……”
“這應該是導航系統……”
“這……”
“這枚最小的圓球應該是中控系統，我在很多年前的史料中讀過。那本書裡提到了52區的迷族艦船，當時給這些設備定性的，就是哥你。只可惜，現在這些控制中樞都沒有能源供應，聯通不上。”
陳鋒卻是猛的渾身一震，問道：“等等，你剛纔不說切開地板的話，會有爆炸反應嗎？”
小福點頭，“是的，我認爲這是迷族飛船的應急防護系統。假如核心部件受損，大約能短暫的啓動一下中控系統，再做出應急反應，直接操作製造爆炸。”
陳鋒想了想，“那這樣，你先回去，遠程控制機器人直接切，激活被動能源，然後我在這裡同時讀取中控系統。我來破解，以最快的速度接管系統控制，把爆炸反應停下來。當然，只要我接管成功，那這下面的密室自然也能順利打開了。”
福萊德斯想了想，“但我們大約只有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如果哥你失敗了，沒能在這萬分之一秒內繞開防禦機制，讓應急系統把我們當成自己人，那麼你可能……”
陳鋒哈哈一笑，“你不說了嗎？我是創造奇蹟的人。”
他恢復自信了。
嗯，因爲他回想起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紀時得到的迷族遺民傳遞的最後信息。
他知道密匙，也知道迷族的邏輯方式。
所有的迷族艦船，用的都是同一套密匙。
這密匙，正是用迷族語言表述出的母星準確座標，再加上迷族的文明時長年限代表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