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陳鋒倒是難得的重回故地。
他又來到了位於漢州文化產業園的蘆葦工作室所在大樓的樓下。
其實以這次盧薇爲他做的事，他回國時就該過來主動打招呼。
但他沒來。
陳鋒本也不想顯得如此沒禮節，但他有他的難處。
他在故意冷卻盧薇與自己的交集。
他早就看出盧薇對自己的感覺不太對勁，只是他不願意失去這個朋友，又欠着盧薇太多人情，同時又對盧薇的沉着冷靜與內斂充滿信心。
他以爲倆人肯定能發乎情止乎禮，時間可以培育感情，也能消磨感情。
陳鋒想把問題交給時間。
他的目光能跨越時間看到未來的結局。
在陳鋒所瞭解的過去所有時間線中，不論盧薇的藝術生涯走向何方，感情生涯卻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一人，一生。
就連最初的歷史中，兩人壓根不認識時，陳鋒在她的個人傳記中看到的也是這般結果。
如果說歐國華是人類絕症精華，那盧薇就算得上孤獨精華。
以至於陳鋒都無法確定她最終的選擇到底與自己有沒有關係，亦或是命運的必然。
命運的奇妙之處就在於，有時候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將來會怎樣，也無法確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但這次盧薇違反常理的衝動之舉出乎了他的意料，讓他心生危機感。
所以他回來後只打了個電話表示感謝，口頭承諾回頭再給她寫首歌，有機會吃頓飯，但卻假裝很忙，遲遲不見動靜。
現在又開始新一輪的大規模賣歌了，再不親自登門來看看，真就有些過分了。
故地重遊，陳鋒卻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站在樓下，他又想起當初自己接連碰壁時，是盧薇給了自己第一次機會。
盧薇的幫助卻不只這點。
在她的生日宴上不惜得罪周阿也幫陳鋒撐腰，再把歐俊朗這貴人介紹給陳鋒。
同樣是在她的生日宴上，她幫陳鋒推歌，毫無芥蒂的把舞臺讓給鍾蕾，幫她打響名氣。
在某些不怎麼入流的京城人士盯上陳鋒手裡的蛋糕時，她又把陳鋒拉扯到飯局上，悄然表態。
她生來高貴，卻總不計回報的用自己的羽翼給陳鋒遮風擋雨。
事後如果不是陳鋒與她說破，她都壓根沒打算邀功，只想默默的盡一點力。
還有這次，哪怕陳鋒其實並不需要，她卻也去了京城。
不管有沒有用，她總也盡了份心意。
如果不是陳鋒打電話問歐國華，她同樣沒打算講。
可陳鋒的回饋呢？
她除了開玩笑似的邀歌之外，從未索求過什麼。
陳鋒的確給了她幾首歌，首首都稱得上罕見的經典，在盧薇心裡或許份量極重，但在陳鋒自己眼中卻又無關痛癢。
這是不可避免的認知偏差。
漸漸的，陳鋒有些悵然，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正在他出神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拿起一看，是盧薇的電話。
陳鋒擡頭看，瞧見十樓的窗戶處探出個頭來，正是盧薇。
她一手拿電話，一手對着下面直揮舞。
她笑得很歡喜，甚至有些放肆。
她眉眼如畫，長髮在陽光下飄揚，瞳孔裡閃爍着別樣的光芒。
此刻的她再不復平時的大家閨秀模樣，神情看起來渾然不似江湖傳言中江南省乃至於國內中部來頭最大，背景最硬的巨星，反倒是個青春萌動的小女生。
距離太遠了，她沒指望陳鋒能看清楚。
但或許正是遙遠的距離，且又獨自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她才表現出了這種人前不可能表現出來的模樣。
其實陳鋒看得清清楚楚。
電話裡盧薇開着玩笑，“你杵下面曬太陽嗎？今天可不是日光浴的好時候。”
“沒，腦子裡突然有點想法，所以琢磨琢磨。”
“你又有新歌了？”
陳鋒尋思這次過來本就是賣歌，“對啊。”
“可真有你的，靈感可真多。上來吧，我等你半天了。”
“嗯，好。”
掛斷電話後，盧薇回到辦公室裡，走到鏡子前，神情卻不似剛纔那般歡快，卻有些複雜陰鬱。
她有心事，而且很重。
自她從京城回來後，事情出現了些她不想看到的，意料之外的變化。
她也不知道該怪誰，可能是自己的錯，也可能必然會發生。
現在的陳鋒太高調了。
他壓根沒想過隱藏，在如今這個時代要做事，也隱藏不了。
但隨着他持續不斷展現出恐怖的吸金能力，上次就已經吸引來了心懷覬覦之輩，但當時盯上他的人實力有限，被盧薇輕輕鬆鬆敲山震虎嚇退回去。
但這一次，陳鋒突然拿出《狂人猜想集2.0版》，並在美國公開宣佈十項新技術，引起巨大波瀾，掀動大國糾紛，最後演變成了不大不小的世界級外交事件。
雖然最後事情莫名其妙的消弭於無形，但國內這邊畢竟採取了對等措施，盧薇也出了面。
起初，很多人還與歐國華一開始的認識一樣，認爲他只是提出遠景規劃的概念，他是在講故事提高影響力，同時圈點錢。
但陳鋒回國後，馬不停蹄的與歐禾集團完成新一輪股份整合，大開大合的修改星鋒研究院的設計規劃。
很明顯，他是來真的。
歐禾集團又追加了投資，控股卻讓步到十分危險的31%的境地。
歐國華又不是傻子。
那麼此事只有一個解釋，陳鋒在美國那邊公佈的十項技術確有其事。
歐國華寧可又砸錢又降低佔股，也非得要先佔上這坑。
如此事態終於驚動更多人，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正好前幾天盧薇求援時欠下了些人情，這部分動心了的人，順勢便聯繫上她，讓她代爲轉告，希望能與陳鋒結成“互惠互利”的關係。
事情的本質與上次沒什麼區別，但人已不再是那些人，盧薇的敲山震虎也使不動了。
她不想當這個傳話人，並且她也知道以陳鋒剛硬的性格，不可能妥協。
但如果她今天不傳話，早晚也會有別人因爲同樣的原因找上陳鋒，那麼局面就講完全失控。
盧薇的苦惱正在於此，但她終究考慮不出個結果。
再三猶豫之下，她決定等陳鋒上來了，稍微試探試探他的意思再做決定。
“薇薇，陳鋒到了。”
鄭柔輕輕敲門，在外面提醒。
盧薇趕緊手忙腳亂的整理了一下衣衫和髮鬢，神色迅速恢復如常，大聲說道：“請他進來呀。”
鄭柔打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陳先生請進。”
陳鋒倒是給弄得有些尷尬，“柔姐你別這樣生分，我都不習慣了，賊尷尬。”
鄭柔樂呵呵的直笑，在陳鋒肩膀上啪的一拍，“今時不同往日啦，現在你可是大人物。將來在外人面前我得對你更敬重些，免得被人說我鄭柔不懂禮節，我先練練，適應適應。”
陳鋒翻白眼，“你可拉倒吧。”
從旁邊的助理手中接過泡上絕版大紅袍的紫砂茶杯，鄭柔將其遞給陳鋒，然後笑嘻嘻的直把他往裡推，“別跟我敘舊了，我們倆沒什麼好敘的，薇薇等你老半天了，你們自己聊吧。”
說着鄭柔便從外面關上門。
門合上之後，鄭柔臉上燦爛的笑容迅速收斂，只無奈的搖搖頭。
唉。
她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弄的好。
別的藝人經紀人可以決定藝人的很多東西，從人設到曲風，從上什麼節目再到接什麼廣告，甚至連藝人的戀愛與人生都能安排。
但在鄭柔和盧薇這裡，並非如此關係。
鄭柔的工作能力很強，但卻不能對盧薇的決定起到任何干涉作用。
盧薇看起來充滿親和力，但其實卻又有股與生俱來的強勢。
辦公室裡，盧薇坐到沙發上，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坐。茶葉是我從京城帶回來的，比歐叔叔家裡的還好，你嚐嚐。茶杯不是全新的，是你上次來時用過。”
陳鋒點頭。
水溫太燙，他沒敢直接喝，只把鼻子湊上去嗅了嗅。
我天！
酸了。
這就是江湖傳言裡頂級的絕版大紅袍嗎！
三十一世紀的夸克儀都製造不出來啊！
唉，肯定是這種口味在歷史長河中遺失了，要能帶一片過去讓夸克儀記錄下來裡面的夸克級結構，那該多好。
“上次我給你寫的《縱橫星空》你覺得怎麼樣？”
放下杯子，陳鋒略有些心虛的問道。
盧薇雙手捧心，眼睛裡泛着憧憬與興奮的光芒，大聲說道：“我很喜歡啊，以前我從未想象過搖滾風格竟然能演繹出這種韻味，彷彿爲我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能衝進公告牌榜單前五十名，我自己也沒想到，算是給我打開了歐美市場。”
陳鋒：“喜歡就好，你唱得也不錯，不然歐美樂壇也不會輕易認可這首歌。”
盧薇搖頭，“其實他們都不知道這不是《縱橫星空》的完美狀態，真好奇換上你說的那個希斯瑪來伴奏之後能怎麼樣。就我自己聽來，的確是有一點違和感，快逼死我這個強迫症了。”
“哈哈，不急不急。”
“嗯，總之能進榜單算是意外之喜吧，主要是你的功勞。但我不是很在乎這個，最近我有點靈感復甦的跡象，回頭等我寫出幾首和《縱橫星空》一脈相承的歌之後，你幫我點評點評。”
“沒問題。”陳鋒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