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總是慘烈的。
不論是爲了自己的生存，還是爲了繁衍後代，交手雙方都是你來我往，各自發出震耳咆哮，廝殺的難解難分。
一上午過去，兩人一前一後從房間裡走出來。
唐大隊長心滿意足的把右手搭在自己小腹上，大約是又開始做着美夢。
陳鋒渾身包裹在鷹擊甲裡，戰術頭盔被調整成了完全不透光的模式，讓人看不真切他的身形與面容。
除了知曉內情的人，旁人都以爲陳鋒是唐天心新晉招募的貼身衛士。
說不定這兩人還有點別的關係。
但那又如何？戰爭男兒，講究的就是個豪邁奔放。以唐隊長的英姿，早該有男人了。
陳鋒低垂着頭，有些心事重重。
神清氣爽的唐天心並未察覺到陳鋒的異樣，只是大步走在前面催促他快點，“快點快點。好難得才能得到一位泰坦研究院的退休學者，我們可得對別人尊重點。已經遲到快十分鐘了。”
陳鋒低聲嘟嚷，“還不是怪你，我說兩次就可以了。”
“三次更容易懷孕！不也怪你？第三次怎麼磨蹭那麼久？”
陳鋒攤手。
正常人的第三次都會打開耐久光環好嗎？
心裡雖然吐槽，但他腳下的確加快了速度。
唐天心是去接人，他則是去接東西。
經過泰坦院全力以赴兩週多的艱苦奮戰，他的個人強化版鷹擊甲新鮮出爐，並且已經被泰坦院的人送來了天心縱隊基地。
據說這次的押送人員還不是普通人，而是歐青嵐的助理，一名享譽已久德高望重的前輩級學者。
考慮到保密需求，如他這樣的人親自出來了，便不會回去了。
他會就在天心縱隊裡住下來。
他來此的主要目的是隨時監測陳鋒的情況，爲普通型強化鷹擊甲的開發收集第一手數據。
次要目的是爲剛晉升爲公認最強縱隊的天心縱隊提供技術協助，幫助這隻正處迅速重建中的超強隊伍提升裝備實力與後勤水平。
這可是其他縱隊夢寐以求的大好事。
平時別人得到個泰坦院出來的學徒都得八擡大轎供着，遑論這次來的還是傳說中的大師級退休學者。
唐天心當然無比重視。
兩分鐘後，二人在會議室裡見到了這位老先生。
推開門時，老頭正背朝門口，負着雙手站在星圖下方，仰頭呆呆看着。
星圖裡分別用綠色與紅色標註了屬於人類和鐳的疆域，和大體的兵力分佈。
綠色星星點點四處散落，紅色則連成了一大片，紅得鮮豔，令人絕望。
一口邊長米許的金屬箱子擺在他的身邊，旁邊還有個高約一米五，看起來很夢幻的人形機器人。
居然是個蜂腰巨什麼的高挑女性形象，十分火辣！
唐天心強行不去看那機器人，就十分客氣的告罪，“老師不好意思，剛有點急事，我們來晚了。”
老頭不轉身，只用很不痛快的語氣說道：“我一把老骨頭冒着生命危險，千辛萬苦一個人駕駛小型飛船，來給你們送人送裝備。你們倒好，都已經遲到整整十分鐘又五十二秒了！到底有沒有把我泰坦院放在眼裡，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得，正收回戰術頭盔的陳鋒瞬間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老傢伙越來越會玩了嘛，上次就沒個正經，第一次見面就用催眠針戳自己屁股。
這次他玩得更花了，居然出門還帶機器人女僕，你一把老骨頭受得了嗎？給你臉了？
唐天心並不瞭解老貨的風格，果然被弄得分外慚愧，連連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揹負雙手傲氣凌雲的老頭更囂張了，啪的捂着胸口假裝心絞痛的模樣，“我傷心啊！我難過啊！你們還跟我撒謊，剛纔你們倆到底……”
“咳咳，老頭，差不多得了。年輕人的事情，老年人別胡亂打聽，你身板扛不住。還有，嘖嘖嘖，你看看你這助手機器人。整這麼花裡胡哨的，你也不害臊？”
陳鋒對老頭的性格很瞭解，人老心不衰，陰險得很，但也挺大度，可以隨便懟。
“咦。”
果然，陳鋒此言一出，董山老頭立馬收起了他的表演，回頭挺好奇的上下打量陳鋒。
同時，大波浪機器人女助理也開始變幻外形，恢復成機械感十足的普通機器人。
陳鋒與他對視着，不閃不避。
“小子，我學過心理學。”
他說道。
陳鋒一挑眉，“叫誰小子呢？對銀河人類放尊重點。”
董老頭陷入沉默，突然笑了，“倒也是，不愧是唯一基因喚醒度達到35%以上的人。我真好奇你究竟擁有了什麼樣的能力。宇宙是不是會給你一些我們接收不到的信息？從你剛纔對我講話的語氣，我覺得你之前就認識我，甚至還很瞭解我。你彷彿不是在和一個陌生人講話，而是一個很熟絡的老朋友。但事實上，我們泰坦院的人員名單是絕對保密的，你不可能從任何渠道得到我的任何訊息！說！你到底是誰！”
陳鋒心頭微驚。
這活了一百七十歲的老妖怪有點東西，洞察力驚人。
旁邊的唐天心見氣氛不對，趕緊介入，“老師你別誤會，陳鋒他畢竟是新兵，對誰都這樣，他不可能……”
董山老頭擡手打斷了她的話，眯縫眼睛看着陳鋒，“我要聽他的解釋，不聽你的。”
突然之間，會議室裡的氛圍變得很肅殺。
似乎陳鋒一旦答得不對，就會被泰坦院視爲敵人。
陳鋒處變不驚，笑了，“你都知道我是銀河人類了，爲什麼還要問我是誰？”
老頭先是愕然片刻，然後慢慢的恍然。
突然他又嚎啕大哭起來。
他一邊哭，還在一邊喊，“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人類的基因喚醒度達到35%後會發生不可思議的變化，進入一個我們聞所未聞甚至無法想象的全新階段！大腦甚至可以和宇宙發生微妙的聯繫！可爲什麼你來得這麼晚！爲什麼！如果你早生一百年，只要你能多誕下幾個後代，我們多幾個你這樣的戰士與科學家，我們對鐳又何懼之有？我恨啊！”
董山眼淚鼻涕直冒的哭了很久。
勸都勸不住。
陳鋒對他的心情很理解。
他已經活了一百七十歲，是當今時代裡罕見的活化石。
他從頭到尾一秒不差的見證了完整的百年戰爭。
他眼睜睜的看着人類從鼎盛時期的兩百億人，變成了如今三十億在外苟延殘喘，四十億慘遭奴役，心裡沒積壓點什麼才叫奇怪。
等了好久，董山才慢慢恢復，先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你們好，我叫董山。從今天開始，我是天心縱隊的科學官，以及陳鋒的私人科學助理，負責他的裝備維修，個人身體狀況跟蹤調查，以及適當強度的基因液取樣工作。”
陳鋒：“……”
“我的助手歐陽正華和他的團隊，與斯科特·米切爾醫學博士以及數名來自生命科學研究院的女性醫療人員正陸續趕來。”
唐天心面不改色的點頭，“辛苦大家了。”
董山：“不辛苦，唐隊長你去忙吧。我和陳鋒兄弟一見如故，接下來的事情我們就自己交接吧。等會我忙完了再到你的車間去。”
等唐天心一走，董山先讓陳鋒趕緊上來把強化型鷹擊甲換上。
陳鋒切換爲貼身甲形態，在小小的會議室裡做了幾個簡單的小範圍機動，還不錯，果然還是量身打造的東西纔好用，各方面性能都增強很多，使喚起來更如臂使指。
只可惜空間太狹窄，無法召喚衝鋒模式或者終極模式，也沒辦法試用類曲率引擎。
陳鋒一拱手，“多謝。”
老頭樂呵呵的看他，表現卻很奇怪，既欣慰又失落。
“董老頭你有什麼話直說唄。”
“唉，爲什麼你選擇成爲一名戰士，而不是科研人員呢。你既然能得到宇宙智慧的眷顧，悄無聲息的捕捉到額外的信息，如果你搞科研該多好啊。”
陳鋒心頭暗喜，上鉤了！
“沒辦法，我爲戰而生，畢生志向就是戰死沙場。”
“唉！”老頭又抱着腦袋直嘆氣，“雖然你的志向很好，但我總不得勁兒。”
陳鋒循循善誘道：“你是搞科學的嘛，我理解。其實我最近因爲無法進行戰鬥訓練，閒暇時也在自主學習，我爭取讓自己在科學上也做出點成就來。”
老頭頓時大喜過望，“真的？”
“千真萬確！”
“你現在已經學到哪步了？通過碩士生考覈了嗎？還有多久到博士？二十年前我在泰坦院帶過博士的，江湖人稱博士機關槍，說的就是我手下的博士生畢業都特別快！來讓我教教你！”
陳鋒面無表情，“不勞您費心了，我自己心裡有數。等我回頭拿出成果，我們再一起商討吧。你只需要知道，我身爲銀河人類必有不凡之處就行。”
不聊這個，咱們還能當朋友。
博士？
我小學都沒畢業好嗎！
幸好沒說漏嘴，不然自己回頭拿小學生論文給他，他能認真看？
董山信了，“倒也對。”
陳鋒一拍他肩膀，“算了先不說這個，你我兄弟二人一見如故，不整兩杯助助興？”
董老頭眼神大亮，“好！”
原子治療儀瞬間二鍋頭整上，香噴噴的醬鴨、酒鬼花生、麻辣豆乾……
會議室辦公桌上統統拉滿！
二人開始熱火朝天的閒聊。
陳鋒旁敲側擊的刺探更多消息。
聊過一陣後，他才知道老頭這次來，其實犧牲很大。
老頭在泰坦院裡還有個開枝散葉的龐大家族，子子孫孫輩加起來多達近三百人，大多都在從事科研工作。
家裡人送他走的時候，一大片人都掉了淚。
老頭的壽命本就沒剩下多少，在取得對鐳的最終勝利之前，他不會再回去。
所以從他走出泰坦院的那一瞬間，就基本註定他會死在外面。
這一再見便是永別。
“唉！”
“唉！！”
年齡相差近一百五十歲的倆兄弟坐在會議室裡，你一杯我一杯二鍋頭，再就上兩口花生米，吃點麻辣豆腐乾，各有各的憂愁。
“我重重重……孫女兒纔剛滿月呢！我都沒抱她幾次！”董老頭又給自己整上一口，“唉！”
陳鋒面頭看着他漲紅了一半的臉，冷不丁的問道：“老頭，其實以你的地位，不用親自來的吧？之前我們聽說你是歐青嵐的助手，是不是你們的項目組遇到什麼跨不過的難題了？所以你才心灰意冷的出來了？”
如果董山還是之前的全盛狀態，肯定能嗅出陳鋒這句話裡的刺探之意。
但現在他快喝醉了。
喝酒誤事，是爲亙古不變的真理。
陳鋒也是無情，酒桌上連一百七十歲的老人都不放過。
這誰頂得住？
“是啊！完全卡住了，從來沒遇到過這種難關，令人徹頭徹尾的絕望。倒也不對，打從一開始，我們能發現這種現象就是極大的偶然，這本不該是屬於人類的科技。嗝兒……”
老頭一邊揉臉一邊說道，似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