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咋來了？”
看到金德福幾人，劉九娃皺起了眉頭。
他不是劉春來那樣的生意人，對於金德福這樣的人，本能地不喜歡。
哪怕這是送錢來的財神爺，九哥也是不待見的。
“九哥，之前春來兄弟不是說八祖祖想要吃粵菜的一些經典，這不，我帶頂級大廚來了……”金德福一臉賠笑。
還好，有祝銳在一邊幫着當翻譯。
要不然，以他那普通發水平，跟劉九娃的巴蜀方言，完全是沒法交流的。
“粵菜大廚？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劉九娃聽明白祝銳說的，看了另外一輛車裡的人，咂舌不已。
狗曰的暴發戶。
解放前，老劉家最風光的時候，也沒有出門帶廚師不是？
這狗曰的，從沿海跑到內陸，居然帶着廚師。
“九哥，我這真不是獻殷勤，是真心爲了感謝您跟春來兄弟的大恩……”
“想要多要貨，找我跟八祖祖說情都沒用。”劉九娃打斷了金德福的話。
先把醜話說在前面。
劉八爺經常說粵菜如何如何，當初跟着劉春來去了，也沒覺得有劉八爺說的那麼神奇。
油水不多，味道不重，能好吃麼？
不過，劉八爺這歲數，出一趟遠門的可能性太小。
金德福既然帶着大廚，就見識見識唄。
也就不再多說啥，直接帶着幾人往旁邊不遠處影藏在竹林的院子走去。
劉春來重新回到埡口的時候，剛好劉千山開的車也到了埡口。
到了這裡，鄭天佑再次讓停車。
“你們到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來縣城接你們啊！”看着鄭天佑陰沉着臉，旁邊的柯爾特跟愛麗絲兩人不停勸說，劉春來心中咯噔了一下，卻依然笑容滿面地打招呼。
難不成鄭天佑覺得彩電廠建設在這裡不合適？
確實有些不合適。
“春來，你過來一下……”柯爾特自然知道情況。
把劉春來拉到一邊，小聲地說了，劉春來才曉得鄭天佑居然是不願意見劉八爺。
這傢伙！
不就是自己多了個爹麼？
何況，他之前這麼多年一直在找自己的爹。
自己這憑空多了兩個爺爺，一個姑姑，都沒地方說理去呢。
心中腹誹不已，可鄭天佑這狀況，不解決也是不行的。
沒有急着催他們一起先去見劉八爺。
“山頂上走走？那上面，原來有一座很大的寺廟，還有不少的殘垣斷壁在……”劉春來沒有提劉八爺。
鄭天佑沒看劉春來，也沒點頭。
只是跟着往上走。
“明末清初，川內的人幾乎被屠殺一空，從湖廣填川咱們祖上被逼着到了這裡，老祖宗走到這裡，看這山型，覺得是風水上說的六馬歸巢……”
一邊走，劉春來一邊介紹。
他用的是英語。
粵語他不會說，普通話對方几人聽不太懂。
鄭天佑不吭聲。
“國外說我們中國人沒有信仰……其實不是，我們的信仰比誰都更堅定，因爲我們信仰的是自己的祖宗……”
劉春來一邊說，一邊暗自打量旁邊鄭天佑的反應。
後者聽着他的話，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一直到了燕山寺的頂上。
“這匹山，土地並不肥沃，山上缺水，尋常時候靠天吃飯，加上大多數區域都是石穀子……周圍住的，絕大多數都是我們劉家的人。在三百多年的時間，繁衍到如今超過兩千，你覺得，這是爲何？”劉春來問旁邊的鄭天佑。
鄭天佑皺起眉頭，不解地看着劉春來。
不明白劉春來要表達什麼。
站在山頂上，向着目光所及的區域看去。
遠處是連綿的羣山，從山溝到山頂，大多數都是被紅苕藤覆蓋的土，有不少地方的紅苕已經挖了出來，露出紫色的土壤。
一些房子散落在各處。
對於這樣的地方，鄭天佑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山區，意味着比平原更差的發展條件。
“爲何？”柯爾特也不解劉春來要表達什麼。
“因爲這裡是宗族之地，落葉歸根之所。咱們中國人，只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沒有人願意背井離鄉……”
“所以，你明知道條件不合適，配套幾乎沒有，成本甚至很高，依然把廠建在這裡？”柯爾特總算明白劉春來爲什麼要把彩電廠建在這裡了。
他們並不看好劉春來的彩電廠。
之所以願意成爲股東，也是爲了感謝劉春來在服裝領域給他們帶來的鉅額利潤。
現在春雨的服裝，因爲款式新穎，甚至已經開始在歐美以及日韓地區掀起了一股潮流。
相對他們倒騰服裝到國際市場獲得的利潤，彩電廠投資並不多。
“你讓我上來，就是說這個？”鄭天佑終於開口了。
神色不善。
劉春來搖頭：“不管是百年恥辱時期，還是後來的軍閥混戰，再到改革開放之前，你知道這裡有多貧窮嗎？”
兩人搖頭。
這裡本來就窮。
他們想象不出來之前有多窮。
或許，以前比現在更富裕。
至少，那時候人們生的孩子要少一些。
或說醫療條件差一些，生下來的孩子夭折的多。
“即使窮，這裡從來沒有出現過動亂，也沒有出現過魚肉鄉鄰的人……那邊的那個山頭，看到了嗎？”劉春來指着對面的磨盤寨。
磨盤寨上只有少數洋槐樹跟一些低矮灌木生長在石頭縫隙中。
到處都是光禿禿的石頭。
兩人順着劉春來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裡叫磨盤寨，原來的土匪寨子，清朝末年就存在了，除了抗擊收糧的清軍，即使在後來軍閥混戰的時候，也沒有禍害過周圍的鄉鄰……”
劉春來緩緩地把磨盤寨的故事講了出來。
從小，就是在磨盤寨的這些傳說中長大，即使沒有講故事的天賦，依然也聽得幾人心馳神往。
傳奇的土匪。
最終，這些從來不幹打家劫舍的土匪，跟着紅軍踏上了長征路，然後開始爲保家衛國戰鬥。
“爲什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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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天佑疑惑地問劉春來。
劉春來口裡講的，他有些不太相信。
當國家民族面臨危難的時候，很多有識之士確實會破頭顱灑熱血。
在這西南內陸的偏僻山區，那些人，會有這樣的覺悟？
戰場，距離這裡實在是太遠了。
哪怕是當初陪都在山城，經常遭到轟炸，侵略者的炸彈，也不會浪費到這些地方。
“就因爲老劉家的祖訓……”
“你說這些幹什麼？”鄭天佑跟柯爾特越來越疑惑。
他們不是來聽故事的。
老劉家祖訓如何，跟他們沒關係。
即使劉八爺是他們的爹，在他們成長過程中，劉八爺沒有盡到一點當父親的責任。
同樣，連當丈夫的責任也是沒有盡到的。
“不是八祖祖不想陪着你們長大，當年你們母親去香江，也是八爺的安排，這點，你們得承認，對吧？”這事情劉春來倒是也瞭解。
還是柯爾特手裡說出來的。
在香江那地方，尤其是當初新中國成立後，大量大陸的人逃到那邊，在巴掌大的一塊地方生存有多不容易，誰都知道。
何況，一個沒有丈夫的女人帶着孩子……
鄭天佑心中有恨，所以纔不願意。
柯爾特心中沒恨麼？
同樣有。
只不過沒有鄭天佑這麼直接。
“那場面對侵略者的戰爭，老劉家參軍的，回來的不多……劉八爺是輩分最高的，比他輩分低一點的載字輩，還有兩人，福字輩也不多……”劉春來說道，“如果沒有劉八爺這樣的坐鎮，窮到這樣的程度，這個家族早就沒有任何凝聚力……”
劉春來沒直接表明他的目的。
柯爾特還有些疑惑。
鄭天佑卻懂了。
他沉默了。
“給我一支菸。”鄭天佑對劉春來說道。
他不抽菸。
劉春來掏出煙，帶過濾嘴的紅塔山。
劉春來給他點上後，自己也點了一支，柯爾特跟愛麗絲兩人在旁邊面面相覷。
饒是對鄭天佑很瞭解，也不知道鄭天佑現在的心思。
“咳咳……”
蹲在地上抽菸的鄭天佑被嗆着了。
劉春來說的這些，他明白。
在家族跟家人之前，劉八爺選擇了家族。
當年，劉八爺在部隊的官職不高，卻手段不少，完全是可以在戰爭結束後去香江的。
他沒去。
放棄了榮華富貴，回了這偏僻的地方。
自古以來，忠孝不能兩全。
劉八爺這樣的選擇，除了鄭天佑跟柯爾特兩人能指責，其他人，絕對不能。
劉春來看着鄭天佑不斷變幻的神色，沒有說話，也沒有催促。
鄭天佑連着抽了三支菸，嗆得自己流淚不已。
或許不是被嗆的流淚。
“我的身份，是跟你們服裝公司合作的客戶，同時，也是樂視彩電的投資商……”
良久，太陽已經有些無力，山風吹得讓人感覺到冷，鄭天佑纔看着劉春來說道。
“我跟劉八爺住一起，這山上環境好，住宿條件也相對好，可是沒有食堂。”劉春來明白了鄭天佑的想法。
這貨不想跟劉八爺相認。
“即使今晚不見，明天也會見的。不就是吃個飯麼？”鄭天佑的話，讓劉春來鬆了口氣。
於是乎，一行人就開始下山。
到了劉八爺的房子外面時，鄭天佑看着劉春來進去，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擡起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