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綺夢

兩個人打算去崑崙派一趟, 雖然事情緣由到底如何還未可知,但兩人都更傾向於相信煙波莊。因此,若崑崙派和盟主之間當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機密, 那麼崑崙派裡或許當真能找到一些證據。

三月初, 春回大地, 草長鶯飛。崑崙山綿延千里, 在天際蜿蜒出一抹翠綠輪廓, 只山巔之上積雪未消,與天空融爲一色。

去往崑崙派,要從鬼哨谷進入, 過天鷹峽,經由碎玉口登一千三百三十三級石階, 抵達崑崙大殿正門。

從谷口到大殿如今有弟子重重把守, 山後險要處亦有弟子來回巡邏。山頂風大天寒, 兩名弟子換了班,迫不及待躲回房中, 溫了酒,邊吃邊聊。

“你說掌門預備怎麼辦,少掌門在煙波莊手裡,掌門當真要交什麼證據嗎?”

“哼,如今煙波莊就算有霜月閣撐腰, 又能掀起什麼風浪。只要盟主出手, 煙波莊也只有乖乖交人的份兒。”

“你說, 咱們少掌門真的和勒穆人有來往?”

“噓!慎言!叫掌門聽見, 不亂棍打死你。咱崑崙派好歹也是百年大派, 掌門和少掌門怎麼可能這麼糊塗。”

“希望如此吧。誒,酒都喝了一半了, 王風那小子怎麼還不來……”

後山小路靠近後殿的灌木叢裡,橫七豎八躺倒了七八名崑崙弟子。謝慚英把草撥過去遮住人,問寧拂衣:“接下來去哪兒?”

崑崙派屋宇衆多,要找到掌門住處卻非易事。寧拂衣想了想,指指房頂,示意謝慚英跟着自己。

兩個人在屋頂上縱躍,不多一會兒看見一對巡邏弟子走過,寧拂衣停了下來,一腳踢下去一片瓦。底下的弟子立刻驚覺,紛紛拔劍:“誰?”

寧拂衣縱聲大笑,帶着謝慚英在屋頂來去。崑崙弟子只見房頂之上紅白的衣角閃過,卻始終追不上對方。

“敵襲!敵襲!”有弟子大聲疾呼,點燃警告的信號煙花。很快,大批弟子紛紛聚攏,朝着中央一處院落奔去。

寧拂衣藏身在屋脊後,指指弟子奔去的方向,道:“想必那邊就是賀江麟的住處了,我先過去探探情況,阿英,你把那些弟子引開。”

謝慚英不及答話就已經跳下去,飛石打中跑在最後的一名弟子,喊道:“喂,找我嗎!”

衆弟子紛紛回身,拔劍圍來,謝慚英卻一個縱身,又消失在屋頂。

大部分弟子散去後,寧拂衣落在一間屋子後窗底下。屋內已經點了燈,但屋內似乎過於明亮。

一個女人的聲音十分緊張道:“爹,有敵襲!”

“莫慌,先把這些東西處理了要緊。信號放出的地方離這兒不近,就算有人,過來也需要一點時間。”

那女人卻並不是爲這件事感到着急:“爹,當真要把證據都毀了嗎?”

寧拂衣皺眉。

女人接着道:“那阿霆怎麼辦?”

賀江麟嘆了口氣,道:“毀了證據,霆兒還有活命之機,留着證據,霆兒才必死無疑。楚天闊不是心狠手辣之輩,他只要證據,暫時不會對霆兒下手。也怪霆兒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寧拂衣用口水沾溼窗紙,捅開一個小洞,向裡面望去,見屋子中央擱着一個銅盆,盆中火焰即將燃盡,黑色的灰燼在賀江麟和一個年輕婦人之間飄散開。

婦人憂心忡忡:“盟主當真會幫我們救人麼?”

賀江麟冷笑:“救得了,他自然幫我們救,救不了,怕就只能棄車保帥了。”

“那……”

賀江麟擡手打斷了她:“救人須得趁早,我帶人去迎楚天闊,設法救人,你和餘下弟子收拾好行裝,若事情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崑崙山便不能呆了。”

寧拂衣見證據已然被全部燒燬,只得先離開再想別的辦法,但盟主和崑崙派之間確實有陰謀,這已是昭然若揭。

他飛身離開,打了個呼哨,和謝慚英會合,沿着來路飛快下山,山上只餘衆弟子的吶喊。

“怎麼樣?”到了山腳下,謝慚英迫不及待問。

寧拂衣把自己聽到的說了,道:“賀江麟要提前救人,恐怕是害怕盟主路上對他兒子下手。”

謝慚英被眼下的情況繞暈了,問:“爲什麼?”

寧拂衣道:“對於盟主來說,眼下解決事情最好的辦法是救人還是不救?都不是,而是把賀霆之死的罪名推在楚天闊身上。這樣既讓楚天闊沒了人質,又讓賀家和楚家結下死仇,順便又把勾結勒穆人的罪悉數推到賀家身上。”

謝慚英更加不解:“既然賀江麟猜到了,爲什麼還要把證據都毀掉?”

寧拂衣道:“那些證據不光證明了盟主與此事有牽連,更是能把崑崙派的罪名坐實。”

謝慚英有點煩躁:“繞來繞去的,麻煩死了,一個個心眼怎麼那麼多!他都已經是盟主了,怎麼還不安分,爲什麼要對付煙波莊?”

寧拂衣心中對盟主的最後一點感激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道:“以前的三大世家在江湖上聲名太顯,他這個盟主做起來大概也無甚滋味。自從寧家出事,楚家沒落,整個武林漸漸以他馬首是瞻。人心之厭,莫過於此吧。”

“那就不能讓這個老傢伙得逞,師兄,怎麼樣,要跟着我去搗亂嗎?”謝慚英叉着腰。

寧拂衣笑道:“是,我自然唯師弟馬首是瞻。”

兩人趕在賀江麟之前,趕了幾天的路,到了一處市鎮。楚天闊等人距離此處只有一天路程,賀江麟等人也已抵達這裡,預先做好準備,打算伏擊煙波莊一行人。

謝慚英和寧拂衣在客棧裡歇下,只等雙方動手了,好去攪一趟渾水。沒想到盟主卻突然給寧拂衣來了信,讓他相助明晚的行動。

寧拂衣把信收進懷裡,道:“楚天闊有碧落宮在一旁協助,盟主擔心敵不過,讓我幫忙。”

謝慚英譏嘲道:“他也真有臉,敢把他那些花花腸子告訴你?”

寧拂衣道:“自然不會明說,只說這其中有誤會,讓我幫忙救人即可。”

“成啊,我一定好好幫他個大忙!”謝慚英露出狡詐的笑。

晚上睡下之後,想到明天的事,謝慚英就有點兒睡不着,翻來覆去許久,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結果又做了個奇怪的夢,同上次在海島的山洞裡一樣,只不過這次感覺更加真實,醒來時天已大亮,身上發熱,腿間卻是一片涼意。

他趕緊爬起來,紅着臉準備換條褲子,剛把褲子褪下,突然寧拂衣推門進來:“阿英還沒起嗎?該……”

剩下的話像是被一刀斬斷,寧拂衣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謝慚英光溜溜的兩條腿。

謝慚英忙拉過被子遮住,道:“我……我換身衣服就出來。”

寧拂衣終於回過神來,慌亂地把門關上:“好好,你……你換。”

謝慚英道:“你看着我,我怎麼換?”

寧拂衣已經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轉過身去,猶豫了一會兒,問:“下去了嗎?”

“什麼?”謝慚英怕他偷看,正躲在被子裡穿褲子。

本來以前兩個人脫光衣服一起洗澡的時候都沒覺得有什麼,但謝慚英做了那個夢之後心虛,寧拂衣更是不知道做過多少次這樣的夢,如今兩個人反倒避忌起來。

寧拂衣結結巴巴道:“那個不是會……會起來麼?你知道怎麼弄吧,要不……我先出去?”

謝慚英臊得臉通紅:“不用,我馬上換好了。”

寧拂衣見他像是不明白,乾脆又轉過去,問:“以前有這樣過嗎?”

他想起謝慚英到滄浪山時才十四歲,剛到年紀,不知道家裡人有沒有教過。那個時候謝慚英忙於習武,他又時常不在山中,從沒注意過這個問題。

如今看,謝慚英恐怕什麼都還不懂。寧拂衣忍不住道:“這都是正常的,說明阿英是真的長大了。”

謝慚英本就爲自己那難以啓齒的夢感到羞恥,忙上去捂住寧拂衣的嘴:“你別說了!”

寧拂衣突然起了點捉弄他的心思,便把他抱住,笑道:“是不是做夢了?夢見什麼了?”

“什麼都沒有!”謝慚英掙扎了一下沒掙開,有點惱羞成怒,“都怪你,在巫山陵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寧拂衣啞然,他還以爲謝慚英早就忘了,那天早上在客棧,見他好像什麼都不記得的樣子。

經謝慚英這麼一提醒,那晚的畫面就又闖進腦子裡,他覺得嗓子有點幹,似乎有一股火往外冒。

“阿英。”他喊了一聲,聲音帶着點沙啞。

謝慚英被喊得心裡一顫,看了他一眼,復又低下頭去。那目光太過灼人,同夢裡一樣,讓人心中亂跳。

寧拂衣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我教你,好不好?”

鬼使神差地,謝慚英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被寧拂衣那樣看着,只隱隱覺得興奮,反生了幾分期盼和好奇。

早飯最終變成了午飯,往常吃飯時謝慚英總能東拉西扯一番,今天卻只埋頭吃飯,整個過程中,心臟一直砰砰跳。

他以前只以爲,兩個人互相喜歡了,也不過是親親抱抱,從沒想到還能做這種事。沉浸其中時什麼都忘了,事後覺得荒唐,又覺得滿足。

一直到這會兒,他還有點不敢去看寧拂衣,一看到他,有些畫面就往腦子裡撞。偏偏寧拂衣還故意逗他:“害什麼羞,以後習慣了就好了。”

謝慚英終於忍無可忍,往他嘴裡塞了個雞腿,習慣什麼習慣!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