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仇人

聽到這裡,謝小壯插嘴道:“他聽說咱們殺了朱判,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在河上等人,這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你繼續說。”謝小壯又道。

那人道:“之後霍爺受了傷回來,說躲是躲不掉了,不如背水一戰,之後的事二位爺就知道了。此事說起來並不是霍爺有心,實在是一場大大的誤會。”

霍通天已經死了,面對強敵還替主子說話,這個人的忠心可見,不過大概也是想將此事推在那個男人身上,想讓謝慚英饒了他們性命。

謝小壯問:“那個男人呢?”

那小弟答道:“自他的人來報信說計劃失敗,讓霍爺早些另做打算之後就不見了人影。虧得他還說與這位……這位紅衣大爺有仇,所以纔出手相助的。”

但此事還是有些疑點,單憑那男子的幾句話,霍通天怎麼就同意出手呢,還有他死前的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謝慚英問起這個,那小弟卻搖頭道:“不敢欺瞞二位爺,此事小人確實不知,霍爺偶爾外出,並不常帶我們在身邊,有的事我們也並不知道。”

謝慚英見他並不像撒謊的樣子,扭頭看書生一臉恨恨盯着地上那些人,便道:“你這傷是他們打的?”

那小弟主動承認道:“我們白日裡見他去找您,猜測他是想讓您出手來……來殺我們霍爺,所以捉住他問個清楚,這期間兄弟們有動了拳腳的。”

態度這麼良好,謝慚英覺得自己要是真的殺了他,倒有點於心不忍,但覺得自己既是惡人,又不能輕易放過,便把書生拉到旁邊,指着他道:“我最不喜有人來聒噪,今日饒了你們,但你們再敢生事,哪日我回來再有人來我面前說什麼‘爲民除害’的屁話,我就當真除了你們的腦袋,扔進桑水河裡餵魚!”

小弟們紛紛點頭,口稱“不敢”。

謝慚英在書生屁股上踢了一腳,道:“你也滾吧。”

書生慌忙從小門跑了出去,謝慚英回頭看了看霍通天的屍身,只覺心裡疑慮更甚,便招呼謝小壯道:“打了大半夜,困死了,回去睡覺。”

兩人從大門的院子跳出去,門口燈籠照得四周亮堂堂的,謝慚英忽然發覺謝小壯臉上有點奇怪,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之後,臉上的肉沒能恢復到原來的位置,有些詭異地扭曲着。

便問:“你的臉怎麼回事?”

謝小壯伸手摸了摸,呵呵呵笑道:“我臉上肉多,一冷就抽筋,許是下水的時候被凍到了。”說完應景地打了個哆嗦,“公子,咱們快回客棧洗個熱水澡吧,我要把那夥計從被子裡薅出來燒火。”

“哈哈哈!”謝慚英大笑,“你纔是個壞蛋呢!”

兩個人回客棧休息一晚,第二天起來時,謝小壯的臉已經恢復了正常。被問起接下來的打算時,謝慚英在羊皮捲上霍通天的名字後面打了個叉,指着上面一個人的名字道:“這人在哪兒?”

謝小壯瞥了一眼。道:“青面鬼鐵華,常在無常鎮周邊的山裡活動,是個慣匪。”

“無常鎮?”謝慚英摩挲着下巴,“聽起來挺好玩。”

謝小壯便知道他的打算了,但還是繼續問了一句:“等把這個名單還給阿茗姑娘之後呢,公子打算去哪兒?”

謝慚英被問住,怔怔地看着前方出神。他莽莽撞撞從山裡跑出來,雖說是要替家人報仇,可一直四處遊蕩,管了這樁閒事又去管那樁,心裡根本沒個主意,也未曾想過這件事。

沉吟許久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道:“那之後,先去富陵縣吧。”

謝小壯也不問去富陵做什麼,應了一聲“好”,便去收拾了行李,和謝慚英騎了馬往無常鎮去。

說來也巧,剛到無常鎮外,正好撞見鐵華正打劫一個過路行商,還搶了人家的女兒扛在肩上打算回去。

謝慚英上去問他,有沒有見過阿茗。鐵華張口就罵:“誰知道什麼阿明阿暗,滾開點別誤了老子好事。”

於是,鐵華卒。

被搶的姑娘在後面叩謝救命之恩,謝慚英徑直飛身上馬,指着名單上的另一個名字道:“下一個。”

說來又是很巧,接下來找的幾個人莫說見過阿茗,連這個名字都沒聽過,甚而有半年未曾見過一個姑娘的。

但這些人大都性子暴躁,謝慚英去的時候剛好又總是擾了他們好事,以致於三言兩語起了口角,然後打起來,然後被砍翻在地。

到最後謝慚英已經比那些人更暴躁了,他陰沉着臉,徑直尋下一個人。

這些人死了,阿茗必然會聽說,想必就不會再來,他們只能期望下一個人沒那麼衝動,雙方可以和平相處數日,等着阿茗出現。

但謝小壯卻覺得眼下的事有些怪異,斟酌了許久,他拉住謝慚英的馬停在路邊,道:“公子,咱們這麼找下去不是辦法。你若捨得銀子,我倒有一個法子能找到阿茗姑娘。”

謝慚英皺眉:“銀子有什麼捨不得的,有什麼辦法就快說,白瞎耽誤這麼久功夫。”

謝小壯只好道:“江湖上有個門派,喚做‘千葉樓’,專以刺探蒐集天下消息加以販賣爲生。他們的耳目遍佈四海,只要有銀子,大多數的消息都能買着,咱們倒可以去試試。”

謝慚英好奇道:“大多數?那還有少數呢?”

謝小壯倒:“要麼是這消息用錢買不到,要麼是要靠與千葉樓主的交情。不過一個姑娘的下落,於他們來說只是小事一樁。”

“那你不早說!”謝慚英敲了他腦袋一記,“千葉樓在哪兒?”

謝小壯摸着腦袋,指着前方一座城鎮,道:“那是瀚城,千葉樓在此地有分舵,咱們去問問。”

進了城,謝小壯在前面帶路,巷子裡七拐八拐,鑽進一個窄窄的衚衕裡,終於看見一面幡子,上面寫着四個大字:張記燒餅。

謝慚英:“……”

謝小壯指着旁邊一間半開着門的鋪子,道:“不是那個,是這個。”

謝慚英:“……”

還不如那個呢。

說是鋪子,既沒旗幡,也沒匾額,若是不知道的,大約以爲就是間空屋子。只有關着的半扇門上掛着一個“營業中”的牌子。

謝慚英終於覺得有點奇怪,問道:“你來過這兒?”

謝小壯笑道:“聞着燒餅味兒來的。”

謝慚英:“……”

剛吃過早飯,你個飯桶。

謝小壯看出他的想法,解釋道:“據傳這千葉樓的樓主最愛吃張記的燒餅,因此分舵都開在這家店旁邊,久而久之,也算是一種招牌了,咱們進去吧。”

謝慚英:“……”

都什麼人吶這是。

踏進門內,裡面倒是寬敞,大堂裡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有。一個夥計從一一架屏風後轉出來,朝着後面喊道:“來客了,備茶。”

什麼也不問,笑眯眯地引着兩個人走向左邊一道樓梯,上了樓之後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中央一間掛着漆金牌子的房間,推開房門道:“兩位進去稍作片刻,等上了茶,有什麼事儘管開口。”

說完自顧退了下去。

屋子甚是窄小,只有一張圓桌兩隻圓凳,尤其謝小壯身形高大,擠進去之後房間便擁擠不堪。

兩個人坐下不到片刻,夥計敲了門送茶進來。

茶香沁鼻,清幽襲人。謝慚英忍不住端起來品了一口,初入口時茶味醇厚,繼而漸趨淺淡,但清香回味悠長,須得細品才能品出來。

這時屋子正對門的一扇小窗後傳來一人的笑聲:“茶既對了客人口味,想知道什麼儘管開口。”

謝慚英不大喜歡這樣裝神弄鬼的行事風格,謝小壯在他耳邊悄聲道:“千葉樓爲刺探消息方便,許多人不以真面目示人。雖然也可易容,但既然不見面,很多時候也省了易容的麻煩。”

那人繼續笑道:“多謝客人包涵,這買賣,咱們做成了,出了門便忘了,也不需見面,這是給彼此都省麻煩。”

謝慚英想想也有理,便道:“我找一個人,是一個叫阿茗的姑娘,帶一把柳葉劍。”

那人點點頭,似是招手喚來一人,在對方耳邊低聲囑咐了兩句,待對方走後,才又對謝慚英道:“這個不難,客人稍待,用些點心吧。”

說完後悄然離去。

謝慚英沒料到這麼簡單,便拿起一塊夥計送來的梅花糕扔進嘴裡,糕點口感細膩,甜味香味均恰到好處,咀嚼時當真有一股梅花香氣縈繞鼻間。

吃完兩塊糕點,喝了半盞茶,那人又走回來,將小窗推開一條縫,從裡面伸出一隻銅柄圓勺來,勺上放着一張捲起繫好的紙條。

謝慚英正要伸出手去接,忽又縮回來,道:“你要保證我們過去找人時她當真還在,若是找不到人,我回來掀了你們這個分舵,還有那個燒餅鋪。”

窗後那人輕輕笑了一聲,道:“自然如客所願。”

謝慚英這才把紙條拿過來捏在手裡,夥計已經替他們打開門,引着二人下樓,走向樓梯對面,道:“請二位在此結賬,紋銀一百兩。若是尋的人不對,或是找不到人,隨時可以回來。”

謝小壯掏了銀子,夥計送二人出門,還遞給謝小壯一隻盒子道:“見客人喜歡這裡的點心,算是附贈的,客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