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梅神醫來不了了
“不用白費勁兒了。”霍琇冷冷地道:“景大娘子已經提前退席離府了。”
張顯秋清楚女兒今日設這春日宴的目的,所以才說得那般言之鑿鑿,此刻驚訝之色便溢於言表。
她一把抓住了霍琇的手:“不是,她怎麼能.”
霍琇立時反手掐了她一把,嘴上說道:“怕是嫌棄我招待不週,酒菜不合口味吧?她執意如此,我們辛家難道還要強行留客不成?”
張顯秋這會兒已經醒悟,知道自己方纔的反應過於強烈了些,已然引起了女婿跟旁人的疑心,連忙開口轉圜道:“既然如此,那便派人趕緊去追——我方纔也不過是心急於韻兒的身體,所以一時有些失態。”
她一邊說,一邊與霍琇交換了個眼色。
辛賀已從二人的神情之中,察覺出景大娘子今日提前退場之事,必有蹊蹺。
但眼前卻並不是深究此事的時候。他揮了揮手,早有候在門外的親隨領命而出,前去請洛千淮前來看診。
“文郎中。”辛賀說道:“既然你方纔說,之前那個可能有效的方子,亦是景大娘子所創,不若先與諸位名醫商討一下,若是可行,便試上一試。”
文溥躬身應了,正要出門,霍琇卻喚住了他。
“等一等!”她說道:“方纔我阿母說過,阿翁已經派人去請梅老神醫,說不得現在人都快要到了。”
“若是在他老人家到來之前,我們就先用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方子,導致病情更加惡化,那韻兒就真的沒救了。”
她說着,眼圈兒再度紅了,巴巴地望着辛賀,滿臉都是求懇之色。
辛賀素來尊重妻子,這會兒也只好寬慰道:“你且寬寬心。又不是說即刻便用,這不是先讓文郎中將方子拿出來,供薛醫令他們共同商討嗎?便是最終確認方子能用,也得再呈到你我面前。你放心,這只是以備萬一,若是梅神醫當真能及時趕到,且有更好的救治手段,那自然是以梅神醫的意見爲準.”
霍琇聽着丈夫的話,感覺心情稍微平復了些許,先前蒼白的臉,也恢復了一點兒血色。
她從頭到尾,就不相信一個未及笄且不知自愛的小娘子,能有什麼真才實學。若是讓女兒去喝她開的藥,那不是救人,而是害人,更是對她與女兒的羞辱。
所以,眼前所有的希望,都凝聚於梅神醫一人。只要能找到他,只要能將人及時帶回來,就一定能夠治好韻兒。是了,一定會是這樣的,阿母早就請高人相過了,韻兒福大命大,此劫必得貴人相救,此後便會一帆風順,富貴無極
所以那位貴人,必須也只可能是梅神醫,絕無可能是那個註定短命,即將要被送下去陪瑜弟的景大娘子!
這一瞬間,她的眼中閃過了各種複雜的情緒,一會兒是忐忑焦急,一會兒又信心百倍,最後又變爲凌厲狠辣。
辛賀不動聲色地將這些情緒悉數收在眼底,準備等事畢再去進行詳查,忽聽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隔着門稟報道:
“大人,大司馬府上來人急報,稱梅神醫已於三日前啓程去了江南——他走的是水路,且是順流而下,這會兒怕是已經過了幷州,接近了兗州地界,就算是追上再將人帶回來,也至少得用上十日.怕是未必趕得及。” 支撐霍琇的最後一絲力氣,都隨着幾句話變得蕩然無存。她悽然地看了看形同枯槁的辛大娘子一眼,又看了看雖然眉頭緊鎖,但仍能保持鎮定的丈夫,只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在漸漸遠離自己。
聲音,視覺,思維都被漸漸地剝離。霍琇的身子軟軟地癱倒下去,陷入了無聲的黑暗之中。
“阿琇!”張顯秋一把沒有拉住女兒,跟着她一起跌坐在地。她顧不上疼,只顧着抱着她焦急地呼喝,悲痛無比。
內室之門大開,幾位侍醫被急急地帶了進來。
“夫人是氣急攻心。”薛溫把過了脈,提筆寫了方子:“一服藥下去便能醒,並不礙事。只是女公子的身子.若是再無良策,怕是要.及早做些準備了。”
辛賀便指了指文溥,將前面的話重複了一遍,末了又道:“已經派人去追景大娘子了。只是怕趕之不急,還要勞煩薛醫正幫着參詳參詳,若是當真有可用之處,那便行險試上一試。”
薛溫作爲太常寺主管所有侍醫的醫令,對文溥這個小小的民間坐堂醫的態度,卻是出乎意料的客氣。
“在下久仰景大娘子之醫名,只恨平日俗務太多,不得親自登門求教。文先生既是景大娘子的長輩,又得了景大娘子所授的方子,必是極適宜的,這便請先生寫出來,讓在下與衆人一起觀摩學習。”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出了薛溫言語中的謙卑之意。他顯然對景大娘子推崇倍至,特意用上了“登門求教”、“觀摩學習”這樣的說法,而非是是平等的“探討交流”,簡直就等於是將自己放在門下弟子的位置上。
不僅如此,他還愛屋及烏,就因爲文溥跟景大娘子沾親帶故,所以竟被冠以“先生”二字,作爲敬稱。
可他平素分明就不是這等謙遜守禮的人。誰不知道,薛溫爲人極其任性,先帝在時,他不過纔是個剛奉詔入宮的小郎中,但性子卻狷狂得很,便連某些得寵的妃嬪,也未必能支使得動他。
偏偏先帝對他極盡優容,從沒因此治過他的罪,甚至在某些人告狀之時,還特意敲打過她們,沒什麼重症急症,莫要隨便叨擾了他研習醫術。
及至今上即位,對薛溫的看重卻有增無減。被封爲醫令,這人就更是變本加厲,除了每旬爲陛下請一次平安脈之外,其他人等想要瞧病,全得看他心情:心情不好,高官顯宦他也照拒不誤;心情好時,也會特意抽出時間,爲宮內低賤的小宦宮婢免費診治。
張顯秋剛纔雖然以性命威脅過他跟其他幾位醫者,但她自己心裡清楚得很,旁的醫者也就罷了,對於薛溫,沒有陛下親自發話,其他人根本無權處置。
她雖是霍炫之妻,平時也是眼高於頂,未必會將少帝放在眼中,但在明面上,也不得不表示出對陛下的足夠尊重,否則便是授人以柄,置霍家於不測之地。
這也是她連長子身死,都只能和血嚥下,只敢遷怒於洛千淮的原因。
張顯秋與辛賀二人,均因着薛溫這份出人意料的恭謹姿態,心中思慮萬千,文溥卻已經提起了筆,斟酌着寫下了木香順氣散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