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原來是那個景大娘子
少帝端坐於上首御案之前,儀容端正,微微頷首。
焦作便走上前去,將他手中的匣子接了過去,打開先行檢視一番,然後才送到了御案之前。
少帝信手打開了放在最上首的卷宗,一邊閱看,一邊聽霍瑜說話。
“臣自受命以來,立即調動整個西京府上下差役人等數百人,日夜不眠地調查此案,第一時間封鎖整個江氏別院及周邊各處,突擊審訊相關人等,盡了一切努力,可惜結果卻仍是令人嘆惋。”
他轉身面對坐在一旁的江海,微微欠身:“大娘子已去了,還望太師大人節哀。”
江海卻不領他這份情,始終冷着一張臉,並不正眼瞧他。
霍瑜心下愈發疑惑,但卻全然摸不着頭緒,只能把這種態度歸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後過於悲慟,以至於遷怒於自己。
其實倒也不算什麼,因爲只要適當引導,令對方將仇恨轉移到兇手身上,這種短暫而衝動的情緒,自然就會得到發泄。
在那之後,他也便會慢慢想明白,然後收下自己的這份人情。
想通了這一點,霍瑜也不再糾結,繼續朗聲奏對道:
“也就是在審問別院下人時,臣找到了一條線索,稱江大娘子曾與山下田莊的新主人景氏,爲了小事發生過罅隙。”
“臣得知此事之後,立即便親自帶人連夜搜查了那個田莊,果然找到了江大娘子的屍身。”
他說到這裡,特意頓了一頓,待少帝跟江海的注意力都聚到了他的身上,這才繼續說道:
“昨日整整一天,臣將所有嫌疑人等全部逮捕歸案,經過一日審訊,他們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田莊主人景氏貌甜心苦,平素對附近別院所居的江大娘子既羨且妒,曾特意設計偶遇欲與她結識,被拒之後便懷恨在心,心生惡念。”
“四日前的寅時,她手下的女使指使莊戶李某、陳某等四人,偷偷潛入別院,用迷煙燻暈了江大娘子,將人趁夜偷了回去。”
“景氏心思歹毒,本想着將人困在莊中慢慢磋磨,之後再發賣去邊城,沒想到江大娘子甦醒之後,竟然於前日晚間,趁着守衛鬆懈的當兒,偷偷逃走了。”
整個故事,霍瑜早就在腦中翻來覆去地過了無數遍,絕對沒有半點疏漏,所以這會講起來,也是相當流暢,起碼從少帝跟江海越來越凝重的表情來看,他們應是沒有生出疑心。
“江大娘子只是個弱女子,逃跑之下慌不擇路,順着小路奮力奔到了山麓處的石崖之上。那石崖距別院只有一里多遠,彼時下官正在別院之中甄別訊問,還有不少差役在山上搜查,但凡她能再跑得遠一些,或者大聲呼救,結局可能就會改寫。”
霍瑜一邊說,一邊搖頭嘆息,似乎很是爲江大娘子感到惋惜:
“可偏偏就在這時,莊子裡的農戶追了上來。江大娘子性子剛烈,見狀寧死也不肯受辱,索性便跳了下去,正好就摔落在田莊東北方的位置。”
“那幾個莊戶眼見出了人命,十分驚懼,連夜將人就地埋了。只在兩個時辰之後,臣便帶人去了田莊,尋到了大娘子的屍身並護送了回來。”
“這便是此案的經過。主犯景氏,從犯莊戶李某等四人,皆已經認罪畫押。”
虞炟已經看過了記錄案情經過的卷宗,示意焦作上前接過去,轉交給江海閱看,自己又從匣中取出了相關人等的口供,逐一看過,方纔淡然開口道: “你方纔說的那個主犯景氏究竟是何人,有何倚仗,竟敢公然謀害太師之女,公卿之妻?”
霍瑜對此早有準備,答得極快:“便是現任掖廷丞景淵從民間尋回的長女,據說擅於賣弄醫術,時不時地出入大戶人家。大概也正是因爲如此,方纔令她自視甚高,以至於鑄下大錯。”
虞炟聽到這裡,忽然覺得有些耳熟:“朕總覺得,似乎在何處聽說過此女”
焦作及時開口道:“陛下一年前,曾命老奴提醒過掖廷丞,讓他不得自行謀劃長女的婚事。”
話說到這兒,虞炟就想起來了:“原來是她。”
他說着,眉毛就皺了起來。尋到個各方面都合適的人並不容易,他先前也派人去跟襄侯通了氣兒,對方對自己挑的人選極爲滿意,還好生表達了一番感激涕零之情,怎麼忽然就被捲進這種事情裡了?
他看了看滿臉冷笑的江海,又看了看手中全無一點破綻的供詞,索性不再多費腦筋,直接指了指,讓焦作將東西一股腦兒都給太師送過去。
霍瑜不動聲色地將少帝的表情盡收眼底,懸着的心就放了下去。他早就知道少帝對洛千淮有所關注,現在看來不過如此。連人都想不起來,想來也就是一時興起。
等到少帝大婚後再採選良家子,宮內立時便是花團錦簇,哪裡還會再記得洛千淮是誰。
江海隨意看了幾眼,便將那些竹簡都丟回了匣內。
“霍大人做事,自然是滴水不漏,這些文書做得沒有一點破綻。可惜啊,老夫想抓的是真兇,要的是給女兒報仇雪恨,而不是陪你玩這些文字遊戲,更不願被你當成猴兒一般戲耍!”
霍瑜這回是真的驚駭了。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江海難道是知道了些什麼。可是他明明已經把所有的疏漏都堵上了啊?
如果真的有,那就一定是於文明那兒出了問題。
事發之後,他將江氏的幾個近身女使全都帶走訊問,對他只說是因爲護主不利全都杖斃了,所以他也沒有多想。
像他們這等人家,家中奴僕女使都是世代相傳的,屬於主人的私有財產,被殺被賣全憑主人心意,就是皇帝也管不了。
難道他想錯了,人其實不是於文明殺的,而是另有其人?
又或者,還有人一直隱身幕後靜靜看着,在關鍵時候就出來攪動風雨,甚至還想把自己給拖下水?
萬般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霍瑜面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太師何出此言?下官爲了令媛的案子,兩天兩夜都沒合過眼,所求不過是不負陛下所託,不負公理正義罷了。”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江海哂道:“那景淵不過是個刑餘之人,女兒也不過就是個醫婆,有幾個膽子敢嫉恨公卿之妻?便是她真的想爲惡,那些農戶們也不敢,誰不知道這種案子必然上達天聽,肯定會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