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幸不辱命
張世昌轉過屏風,就見到了好幾個跟他一樣,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的人。他們都站在明晃晃的燈火之下,將正中間的一人寬的高榻團團地圍了起來。
病患一動不動地仰臥在榻上,身上其他部位都被麻布得嚴實,只在右下腹位置留了一個圓形的開口,露出了一片肌膚。
他尋了個空檔兒湊上前,就見洛千淮手中執着一把柳葉型的小刀,正一邊比劃一邊講解:
“好了,麻沸散現在已經生效。我們需要在半個時辰之前完成手術。若是超時,病患隨時有可能會醒過來。”
進入工作狀態的洛千淮異常認真。不同於上次臨時搭臺搶救衛嵐的匆忙,這次算是她第一次在大豫做有準備的手術,所以也是格外嚴肅:
“燕殊負責觀察病患的狀態,手要一直搭在腕上監控心跳與脈博,如果發生異常必須及時告知我。”
“星璇做一助,負責給我遞各種器械跟用具。譚非和阿舅爲二助三助,稍後負責使用拉鉤將切開部位拉開,最大限度地曝露術野。”
這些術語對張世昌來說相當陌生,但對於之前已經受過了基礎培訓的另外數人來說就不一樣。
只是明白朮語的意思,不代表就能不緊張。三個助手的呼吸都變得有些粗重,在這間密封的手術室裡顯得尤爲清晰。
帶着三個連人體構造都不瞭解的新瓜蛋子上臺,旁邊還有一個位高權重的旁觀者,說一點不擔心那肯定是假話。
但這到底不是別的手術,而是外科最常見的闌尾手術,光是洛千淮自己,就做過不下上百臺,所以那點子擔憂也是有限的。
“手術開始。”她凝神說道,同時沉穩地下刀,在患者的肚腹上斜斜地拉開了一道五釐米寬的口子,血慢慢地自傷口裡滲了出來。
“右下腹斜開口,這是闌尾炎最常見的開口方式。因爲這兒的肌肉交叉生長,癒合時會比較牢固,不易形成切口疝。且此處離闌尾較近,便於尋找。”
患者體型相當瘦弱,肚腹上幾乎沒有一絲脂肪,對於術者來說倒是輕省了不少,不用受脂肪液化的困擾。
她說話的時候,已經小心地切開了腹膜,用迭好的絹帛吸除了血和滲出液,同時將腹膜切口邊緣外翻,用乾淨的絹帛固定,然後才取了兩個拉鉤,分別遞給譚非跟文溥。
二人的臉色其實已經有些發白,脣角也失了血色。但到底是做過最底層遊醫的人,也曾經處理過不少鮮血淋漓的外傷,反應並不算太劇烈,勉強還能勝任拉鉤的工作。
刀口向兩側拉開,花花綠綠的腸子就露了出來,星璇跟燕殊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全靠着口罩的遮掩纔沒有失態。譚非跟文溥也沒好到哪裡去,全都在強忍着做嘔的衝動。倒是張世昌在廷尉府見多識廣,雖然也同樣有觸動,但仍能保持鎮定。
他的目光掃向洛千淮,卻見她露在口罩外的雙眼平靜淡然,就像對眼前所見的一切早就司空見慣一般。
洛千淮沒留意他的打量。她換了兩隻無損傷長鑷,小心地交替着提夾結腸帶,很快就在裡面翻找出了作亂的闌尾。
闌尾約有七八釐米長,呈紫紅色,腫脹且滲出了粘液,將鄰近的組織與結腸粘連在一起,並不能用鑷子直接夾出來。
洛千淮卻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雖然眼看就要潰爛穿孔了,但到底還是差了最後一步。
這可比她先前預想的最差結果,闌尾炎穿孔、膿液糞便與消化物污染腹腔造成的瀰漫性腹膜炎,可好治得多了。
救人的把握又提了兩成,洛千淮的聲音也輕鬆了不少。
“這截腫脹的腸管就是闌尾。它是在盲腸末端一截閉合的腸管,發炎後就可能壞疽、穿孔,最後導致病患死亡。其實它的存在,對人體並沒有什麼影響,只要把它切掉就再無後患。” “大家來看,現在炎症已經很嚴重了,周邊已經有所粘連,這種情況要如何處理呢?”
她的手上戴着用羊腸縫合的薄手套,直接將手指探進傷處,進行鈍性分離。
“好了。”洛千淮將分離成功的闌尾取出來給大家展示:“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切除它。但不能直接切,因爲系膜裡還有一根闌尾動脈,直接切除會導致流血過多。具體要分幾個步驟。首先就是結紮系膜。”
她一邊說一邊示範,用止血鉗在系膜根部闌尾動脈旁無血管的部位穿孔,穿過準備好的桑皮線結紮兩道。
“約半數的患者,闌尾根部系膜處還有一條來自盲腸後動脈的闌尾副動脈。眼前這個患者雖然沒有,但以後大家操作的時候,一定要觀察仔細,發現後也要予以結紮。”
她在近端再做了一道結紮,方纔用止血鉗將系膜全部夾斷。
斷端沒有出血,看起來相當完美。她取過一小塊幹絹帛包纏住闌尾,用特製的闌尾夾夾牢,再用泡了鹽水的絹缺點包圍在闌尾根部的盲腸周圍。
“下面要做的是荷包縫合。目的是爲結紮切斷闌尾做準備”
洛千淮的講解深入淺出,但對於周圍幾個初學者來說,也是相當有難度的。但大家都是勤奮好學之人,就算一時有不明白的地方,也都先藏在心裡,目光灼灼地盯着洛千淮手上的動作,半點兒也不敢走神。
手術進展得很順利。結紮闌尾根部並切斷,將殘端包埋推入盲腸腔內,覆蓋系膜,作加固縫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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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之後,用三黃水與酒精溶液清理腹腔,然後分層縫合。
一直到手術結束,病患一直都沒有醒過來,生命體徵始終平穩。
“手術成功。”洛千淮露出了進入手術室後的首個笑容:“謝謝大家。”
衆學徒還處在震驚之中,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她摘下羊腸手套,走向張世昌:“大人,幸不辱命。病患的性命,已經保住了九成。”
張世昌的面上也現出了一絲笑模樣:“洛郎中果然神乎其技。只是這人還沒醒,一切都尚沒有定論。”
“最多一盞茶時間,他必定會醒。若是一切順利,再躺上十天半月,就可以恢復如常了。”
“那本官就拭目以待了。”張世昌說着,邁步出了手術室。
他剛一出去,柴志國便一臉焦急地迎上前去,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