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淮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只是眼前的人是官兵,與之前是完全不同的。得罪了黑社團,逃脫之後還能向官兵求助;可要開罪了官府,逃都沒地兒逃去。
受社會主義榮辱觀教育多年,洛千淮是真心想要做個奉公守法的良民,可惜統不從人願,總是從中作梗。
虧她昨天還誇過它,想要和平共處求同存異來着,今兒個就要被坑進大牢裡了。也不知道偷盜未遂,在這大豫朝會判什麼刑,是打一頓板子就行呢,還是得坐牢流放。
有了這麼個不良案底,她好不容易籌辦起來的藥鋪也多半是要黃了。就跟前世似的,勞改服刑人員出來以後,有些行業就未改適合再做。
如醫者這種可掌病患生死的職業,少了最基本的誠信,誰還敢請你瞧病。
瞬息之間,思緒已過萬重山。洛千淮嘆了口氣,大膽地擡起頭,望向正中那位緋衣華冠,剛正威嚴的官員。
他年約三十上下,相貌英武不凡,神情冷肅氣度儼然。可能是常年居於高位,周身都籠着一層不怒而威的氣勢,一對漆黑的眸子似浸在冰泉之中,看一眼就寒氣徹骨,令人望而生畏,根本不敢直視。
不知怎麼回事,就是到了這個時候,洛千淮還有心思,將眼前人與墨公子進行對比。
墨公子生得瑰瑋昳麗,五官臉形無處不精緻,算起來比這位還要耐看一些,滿身都溢着矜貴之氣,雖有威儀,卻並不刻意,講究的是不怒而威,不惡而嚴,且多少還有些人味兒。
眼前這一位卻似是由特殊材料製成,身上半份人味兒都無,從頭到腳都寫滿了法不容情四個字,很像是個心如鐵石的酷吏。
洛千淮垂了眸。心中明白這人極不好相與,前次忽悠車槐的法子,放在他身上根本就不可能成。
這一刻,她生出了啓用系統逃脫的心。但只是一秒,便被又按捺了下去。
就算今兒系統給力,她逃出去了又如何?一旦動用系統拒捕逃逸,也就坐實了她的罪名,說不定還會連累星九燕殊他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她可不想後半生活得像只陰溝裡的老鼠,過不上安生日子。
若是那樣,還不如老實地認罪伏法。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她的罪名成立,也不至於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吧?莫要欺她不知史,正常古代官府抓個小賊,不就是派捕快上門鎖拿就成了嗎?
做什麼搞出這麼大陣仗,把她這小藥鋪圍個水泄不通,還出動了好幾位看着就相當有權勢的官兒,就像她昨兒要偷的不是匾,而是皇帝頭上的通天冠一樣。
既是想不通,洛千淮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各位大人這般陣仗闖進來,小女實在惶恐。只不知小女到底犯了什麼罪過,還請大人明示。”
她的人生得清純嬌美,一對麋鹿般的眼睛蒙上了一層薄霧,顯得既無辜又柔弱,巴掌大的臉兒因受驚而變得蒼白失色,看上去相當惹人憐惜。
霍瑜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她的面,眸色不自覺地變得有些晦暗。
白銘平素掌的就是司寇一職,見過的人犯多了去了,但是這生得這般柔美的還是頭一次見。只是他一心要在新上司面前表現,自是不會有憐香惜玉的心思,把手一揮便令下屬上前拿人:
“犯了什麼事,回去一審便知道。帶走!” 幾個捕快亮出了早就備好的鎖鏈繩索,壓着洛千淮便要上綁。
“別動大娘子!”星九撲到洛千淮身上,擡頭怒目而視:“她什麼都沒做,無論什麼罪過都由婢子一人承擔,不關我們大娘子的事,你們帶我走就行!”
“倒是忠心。”白銘毫不動容:“那就一起拿下。”
“等一等!”洛千淮並不看白銘,只向霍瑜求懇道:“大人,小女這婢子是個實心眼的,您且容我跟她多說幾句。想來多養一個人犯也是要乾耗官帑,大人等日理萬機,原不用在這種奴婢身上費心思。”
白銘哂笑一聲,並不言語。捕快沒得到停下的命,便將鎖鏈也套到了星九頸上。後者眉頭一蹙正要變色,卻見洛千淮微微搖頭,便也只好消停下來。
倒是霍瑜不知爲何,忽然發了話。
“罷了。”他說:“只將這洛大娘子帶回去即可。”
洛千淮鬆了一口氣,向星九使了眼色,口中道:“大人帶我回去,不過是問個話罷了。等到澄清了事實,自會放我回來,你且在此謹守門戶,照顧好燕殊燕檸,莫要讓賊子趁亂摸進來,也別告訴我阿舅,省得他爲我擔心。”
星九一一應了,洛千淮轉頭繼續對霍瑜道:“多謝大人體恤。小女還有一請。”
霍瑜目中的玩味之色一閃而過。在官場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泰然自若的小娘子。
他這幾年威儀日盛,面對他的時候,就連常年相伴的下屬都難免緊張,這個小娘子卻似對他夷然不懼。不僅不懼,還能接二連三的提要求。
所以她這是自恃武藝高強,不把自己這個長陵令當回事呢,還是另有倚仗?
他還未發話,一旁的長陵尉徐楷卻聽不下去了。
本來出動這麼多人拿一個女賊,就已經很匪夷所思,沒想到大人還親自來了。
長陵令可是實打實的二千石高官,便是尋常的山匪流寇也輪不到他親自上陣清剿。
眼前這女賊,莫非還有什麼他不知曉的身份不成?聯想到近日裡西京城中的鉅變,不少高官顯貴因韓庶人之事被拿問,徐楷就似乎明白了什麼。
這位洛大娘子,說不定就與那韓庶人的逆案有關聯。新任長陵令可是西京那位深得陛下器重的霍炫大人的嫡長子,得到些外人不知的線索也不足爲奇。
越是大案重案,其中越是蘊藏着立功升遷的機會。就是實在沒撈着功勞,也得在大人面前多多表現,留下一份香火情。
徐楷心中一熱,立時出聲呵斥道:
“大膽!大人面前,豈有你說話的份!”又目視左右:“都愣着作甚?還不把人犯堵了嘴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