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那時年少不知事
長陵邑就在西京之側,物價比康樂縣要貴得多了。墨公子這人無論衣食物行都講究,洛千淮那點兒錢加起來,就連給他買套上好的衣服都不夠,所以只能不予考慮。
這塊墨玉佩,本是她買了想要送給阿舅的。既然來了長陵邑,親戚之間自然是要走動照應,洛千淮沒想過不聞不問。
只是先前她在墨公子跟薛溫面前,扯着阿舅作了面虎皮幌子,絕不能在他們離開之前貿然相見,但禮物什麼的卻可以提前備下來。
眼下卻不是痛惜這東西的時候。退一步想,墨公子爲她買了鋪子辦了執照,出點血送點回禮也是應當的。
“公子知道,屬下身上錢財不多,買不起更好的物件。這玉佩成色低劣雕工平平,本是配不上公子的,所以屬下一直有些猶豫.”
黃金有價玉無價,在這大豫她是真真正正體會到了。墨公子身上的玉佩她見過幾塊,皆是品相上乘價格不可估量的佳品,隨便一塊都能賣到百金以上,絕不是眼前這塊只值三千錢的墨玉能比。
所以她還抱了一線希望,興許墨公子根本就看不上這麼塊低檔貨,直接拒收也未可知。
如玉般的手指拂過她的掌心,將那玉佩取了過去。然後,室內凝重得有如實質一般的空氣,忽然就如蒙大赦,自在地流動起來。
“還算有點良心。”某人的聲音清冷,但卻隱含着淡淡的笑意。
“傳飧食吧。”他說道:“陪我一起用餐。”
洛千淮愣了一下。此時已近酉末時分,飧食時間早就過去了。墨公子用餐向來準時,怎麼今日卻過了點兒,也不知道是被什麼事耽擱了。
她可沒有自以爲是把這事往自個兒身上套,只以爲是因着將要動身諸事雜亂,是以並沒有多想。
飧食是明月樓精心準備的,食材做工俱是上等,其中還特意增加了醋溜白菜與蒜苗炒腰花,很合她的口味。
只有他們二人用膳,屋裡也沒留侍候的人。墨公子一直沉默而優雅地慢慢進食,洛千淮也一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乾脆也悶聲不出,一門心思放在吃上。
墨公子坐在上首,目光在她鼓鼓的腮幫上稍一逗留,眼底便現出了笑意。
他放下了玉箸:“到了長陵以後,你並沒有去外祖家拜訪,是因爲尋不到人,還是另有別的原因?”
洛千淮一驚之下,險些被噎到,不由奮力將口中食物嚥下,方纔瞪圓了雙眼,滿臉無辜地道:
“主上說的哪裡話?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點道理屬下還是懂的。至於個人私事,自然是要在私人時間再去辦,怎麼能誤了爲公子效力呢?”
“哦?”墨公子眸中添了一絲玩味:“所以這三天以來,你雖未見蹤影,卻原來都是在辦正事了——不如我把衛蒼喚進來問一問,看他到底給你派了什麼差使?”
“呃,那個就不用了。”洛千淮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主上,水至清而無魚,難得糊塗,難得糊塗啊!”
“水至清則無魚?”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在黃花梨木案几上,如金玉相擊,悅耳至極。
墨公子的視線放空,似在看她,又似望向她身後的等身高綠釉飛鶴燭臺。那燭火明明溫暖而平和,卻又隱藏着無法對抗的強大力量,二者之間,偏偏能達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平衡之美。
足足過了半刻鐘功夫,他的雙瞳纔有了焦距,再望向洛千淮時,已減了三分銳利,變得更加溫潤。
“洛大娘子。”他不再執著於稱呼:“你今日,又做了我的一言之師了。” 洛千淮趕緊順竿兒爬上去:“屬下只是隨口一說,主上若有所得,皆因您天姿瑰瑋,雄才偉略,故能化腐朽爲神奇,變滄海爲桑田”
墨公子實在聽不下去了。“趕緊收了這一套罷。僅看我身邊還留着你這種佞幸,就離明主還差得遠。”
洛千淮自己也快拍不下去了:“主上,您看這飯也吃了,禮也互贈了,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墨公子先前還算明朗的面色,忽地就沉了下去。
他站起身來,撣了撣袍服,慢慢地行至她的案前。
老闆都起身了,洛千淮哪裡還好大咧咧地坐着,連忙挺身而起站得筆直,眼神明亮下巴半仰,一副等待領導檢閱的模樣。
“洛大娘子。”墨公子低頭看着這樣的她,心裡的鬱氣不知爲何,就消去了一小半兒:“最後再問你一句,真的不肯隨我去西京?”
“主上,您答應過我的”洛千淮面上堆笑,態度卻依然堅定。
“好。”墨公子垂了眸:“你且退下吧。”
洛千淮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向門口衝去。墨公子的目光就追隨着她的身影,幽深至全不可測。
然而那個將要推門而出的女子,卻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轉身折返了回來,正好迎上了那雙黑不見底的眸。
洛千淮本能地感到不安。她一邊尬笑,一邊迅速衝到了側方案几之前:“呃,瞧屬下這腦子,竟然忘了方纔買的那些小玩意兒。”
她俯身胡亂地將那幾件物事抓了起來,剛要轉身,便已經被人攬入了懷中。
梅香冷冽,夾着淡淡的男子氣息。洛千淮的大腦有些混亂,不知道這是怎麼個情形。
“主上.”她試探着問道。
“洛大娘子。”略爲沙啞的聲音自耳後傳來,酥麻了半邊身體。
“那日的事,你不覺得,需要給墨一個交代嗎?”
刻意被遺忘的那一幕再度重現,熱流直衝入頸,染紅了面頰,飛上了耳梢。
但是再難堪再羞恥,問題總是得面對,她必須得有個合理的解釋。
“正如您所見,那日的事,純屬意外。”洛千淮一字一句地道:“屬下都不在意,主上身爲男子,也當豁達些纔是。”
箍着她的雙臂驀然變緊,耳畔的聲音也滲滿了冷意:“可我怎麼記得,有人說過,她心儀於墨呢?”
“那是屬下年少不知事,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