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上九點。
夜不算深,人也不靜。
夏天的知了們趴在樹上開始了大合唱。
小區外跳廣場舞的大媽大叔們在扭動身軀。
夜跑的年輕男女在領跑者的口號下有節奏的緩緩跑過。
新木市。
這座新生的城市在面對一次接着一次的災害衝之下,依舊保持朝氣蓬勃的狀態。
宇宙再大,世界再大,人們的生活仍在繼續,睡一覺睜開眼, 又是全新的一天。
在如今的社會當中,人類適應的不僅僅是魔法少女的存在,更是必須要學會與咒獸共存。
兩人從十一歲相識,再到二十五歲的並肩而行,這麼多年過去,左蒼並不是木頭,也不是什麼對感情一竅不通的笨拙之人。
如果按照這個程度走下去,可能很快就要出現菲特那種變不變身都一樣的狀態了。
“哎?爲啥啊。”
腦子裡冒出來第一反應。
左月卻突然覺得這一天是不是來得太快了一點。
直到有一方按耐不住寂寞。
當然他也知道紅楓心裡的想法。
可能,這纔是自己一直以來想要追求的生活,平淡生活,美好日常,柴米油鹽醬醋茶。
左月越說,聲音也就越低,她的身軀停下,站在案板前一動不動。
說左蒼去陪客戶喝酒去了, 已經叮嚀大醉,現在正到她家呼呼睡覺呢。
紅楓前輩的一個電話卻摧毀了她所有的期望。
“姐,我媽剛煲了雞湯。她老人家讓我給你送過來一份,說你辛苦一天又不會做飯,怕你餓着……”
左月總是想着如果謊言維持下去是不是更好一點呢?
左月這才明白,自己其實比自己想象的還不善言辭一點,心裡存了太多事情,嘴也比普通人笨上許多, 這才導致了她這些天的悶悶不樂。
平日哥哥是不會喝酒,喝醉不回家又是什麼,而哥哥又到底是什麼認識的紅楓前輩。
她聽倒是沒聽進什麼,反倒是想了很多東西。
因此在紅楓期待的眼神下,左蒼喝了一口白粥,味道有怪,慢慢表情扭曲,眉頭也皺了起來。
很多很多。
“我……我……”
今天這位葉大小姐特意給自己煮粥喝,確實是難得可貴的事情。
左月能夠感知到紅楓前輩聲音在微微顫抖,明顯是在說着假話。
紅楓這才知道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叫蒼焰,是初次變身就差點把基地炸上天的傳奇人物。
左月想過跟哥哥打電話,然而剛剛拿起手機,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纔好。
假裝互相都不知道, 將哥哥和妹妹的關係一直維持下去。
該不會紅楓真把自己送進什麼最豪華大酒店了吧,明明普通的一個可以落腳休息的地方就夠了。
“好了。現在我該去做飯了,看樣子哥哥今天是回不來了。米柚,我就說學會自己做飯,絕對是好事吧。你看今天就用上了。”
直到在魔法少女的技能培訓基地,她遇到了一個熱情又開朗的白髮女孩子,那個可愛的孩子主動向她伸出手掌,她露出燦爛笑容,還在說着:“沒人組隊的話,可以來找我哦。我這個人最喜歡和別人交朋友了。”
正是因爲雙方都太過在乎他人的感受,所以這種默契纔會一直持續下去。
紅楓用湯匙舀起一點白粥,小心吹涼,遞到左蒼嘴邊,迫切想要讓左蒼喝下去。
紅楓也沒有反抗,只是任由左蒼把自己拉到了廚房,她擡頭注視着正激動說些什麼的左蒼。
左蒼再次打量一下房間裝飾,確實有紅楓她本人的風格,幹練,不拘小節。
“你煮粥爲什麼要放鹼啊?”
左蒼翻了翻白眼,伸手拉起紅楓手腕,這就要讓教一教紅楓認識一下什麼是鹽,什麼是鹼,什麼是味精,什麼又是雞精了。
左月笑着爲自己加油鼓勁,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昏睡前的記憶慢慢復甦。
原因各不相同。
然後,自己便拜託紅楓將自己送到酒店或者賓館,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左月不想戳破謊言,哥哥不說,她就不應該問。
搞清楚狀況後,左蒼晃了晃腦袋,想要將腦子冒出來的各種各樣的雜亂思緒丟出去。
她等了幾個小時, 家門都沒有被人推開,也沒有看見熟悉的疲倦的瘦弱身影。
“其他事情不要多想了,你現在的唯一要緊的事情是好好休息。你知不知道先前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冒血啊,真的哈人。”
然而,有些事情左蒼還是想較較真,鹼吃多了會出人命的!
魔法少女都是一些脆弱和敏感的女孩子啊。
左蒼來回看了一眼房間的裝飾,樸素典雅又透着一種大氣和奢華,就連一盞普普通通的水晶檯燈看上去都價格不菲,再摸了摸牀上的被套,絲滑柔順,絕對不是什麼便宜物件。
左月一邊說着, 一邊走進廚房,繫上圍裙, 準備簡單做些能夠飽腹的料理。
自己在經歷一場激烈戰鬥之後,就因爲消耗過大,失去意識昏睡了過去。
搞得左蒼十分迷糊了,他不知道紅楓葫蘆裡到底賣着什麼藥,有些話,如果不問清楚,他真的寢食難安。
自己一個月工資可能都不夠一天的消費。
左蒼伸手摸了摸抱緊自己腰部的手臂,不太清楚紅楓到底怎麼了。
紅楓前輩真的是把自己當做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來哄騙了。
那麼,又一個問題冒了出來。
自己的特殊身份註定會捲入一場又一場的風波當中,他又不可能每一次都能保護好身邊人,在發生意外的時候,謀劃陰謀者最喜歡將他身邊的人當做旗子。
注意到左蒼的視線變化,一向表現出大大咧咧外向性子的紅楓卻逐漸紅了臉,如正常女性一樣。
她知道這是自己決定要走的道路,無論如何都要堅強走下去。
端着白粥的紅楓就坐在左蒼牀頭,想要親自喂一下,體驗找貼身保姆的特殊生活。
楓樹離不開太陽。
畢竟左蒼多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太對勁,提前有了預警,他不想在讓左月看到自己這種狼狽模樣,更不想放妹妹的面前倒下。
氣急攻心,左蒼差點吐出一口老血,誰知道紅楓又補充了一句。
左月已經是這樣了,他不想再讓紅楓出現事情。
紅楓小心翼翼端着一碗白粥走了進來,看到左蒼躺起來,她趕緊說着:“快躺下,快躺下。你還得休息一段時間。”
因此,人們必須要學會適應有一天親人逝去,自己要學會獨自行走。
“什麼是鹼?”
好不容易有了勇氣,結果紅楓結結巴巴了半天,也說不出那四個字。
“噗……”
聲音太過輕微,以至於左蒼都沒有聽清楚紅楓在說些什麼。
“再讓你做兩頓飯,我怕是能把元素週期表吃完了。”
然後,紅楓卻突然有些心虛了,她小聲嘟囔一句,自己不可能趁人之危什麼的……
左月坐在家中的沙發上, 她掛斷電話,傻傻看向家門口。
“你當時的衣服全部被血浸溼了,不換不行。”
十一歲,剛剛變成魔法少女的紅楓一直悶悶不樂,不想與人溝通。
在新木市中心區域的豪華公寓中,左蒼打着哈欠從軟牀上坐起,對他來說這種軟榻實在奢侈,睡得反而有點不舒服。
“米柚, 我的手藝比不上哥哥。不過,你可是要多吃哦,我還要練習廚藝呢。等那一天長大了,找了男朋友,結婚了,自己就要住在丈夫家裡爲他做一日三餐呢……而哥哥說不定會一直單身下去,到時候他就要一個人生活了……哈哈……”
剛這麼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門被人緩緩推開。
畢竟……畢竟……
左蒼將視線看向自己身上的貼身睡衣,他依稀記得自己昏迷前穿着的可是正常衣物。
“算了,還是我自己動手吧。”
誰知道,紅楓突然歪了歪頭,明亮大眼睛裡冒出幾個大字。
突然,房門被人推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味道確實有點怪。
“有什麼事就不要憋在心裡,可以跟我說說哦。”
紅楓終於鼓起了勇氣,她從背後突然抱住左蒼,她真的不想再放開自己的太陽了。
臉上超人的面具戴久了,這並不意味着自己就真的變成超人了,左蒼不是殺戮機器,他也有感情,他也會勞累,他也會感到孤獨啊……
她當然能想得到左蒼在糾結什麼。
“我放的不是鹽嗎?”
這讓紅楓有些不樂意了,自己好心好意做了一鍋新鮮又美味的絕世好粥,爲什麼左蒼就不願意喝呢?
當然,左蒼也知道紅楓是嬌生慣養衣食無憂的大小姐,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平日裡都是在外面吃飯,基本一年都下不了一次廚房。
左蒼騰得一下,從牀上站立起來,廚師之魂在熊熊燃燒,這是褻瀆。
她真的還想再跟哥哥撒撒嬌啊。
左蒼詢問起來。
說着左蒼穿拖鞋下牀。
“流氓。”
嬌嗔一句。
紅楓也是第一次照顧昏迷不醒的人,更何況現在還是照顧左蒼了,她當然盡心盡力,儘可能做到最好。
一邊說着,一邊葉美穗端着小瓷鍋走進客廳,她還想再說些什麼,直到見到了在廚房摟摟抱抱的年輕男女。
左蒼也不知道該怎麼對紅楓說一些更深入的話題。
還未開口。
左月真的沒有勇氣醒過來去面對現實,哥哥是魔法少女,還是戰鬥多年的蒼焰前輩,那麼她先前到底遭遇到了什麼才選擇歸隱呢?
左月很想知道這些, 又多希望這都是一場夢,自己就不用再飽受摧殘,陷入自我懷疑了。
但是,說到底。
在戰鬥之外的魔法少女,不過是一些普通人,也有着最平凡的生活。
在廚房中,左蒼正說着一些煮粥的細節。
有太多事情憋在心頭,他卻無人可說,平時裡連個排憂解難的人都沒有。
“等一等,讓我先把碗放下!”
至少,對左蒼來說,他已經下定決心要一個人走下去了,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何況再去照顧他人。
不過,他確實十分感謝紅楓對自己的悉心照顧。
“你家?”
蒼焰,是她的光芒,是她的太陽,樹木正是因爲有了太陽的照耀才能茁壯成長。
紅楓這麼大的人了,怎麼跟左月小孩子一樣對生活瑣事一竅不通呢?
這個謊言充滿了各種問題,如同薄紙,一戳就破。
可是,兩人就保持着朋友之上的關係,誰也不想去戳破這層窗戶紙。
理由,藉口,謊言。
正如往常一樣。
只是對紅楓來說這些事情太過美好,不可思議,根本無法觸及,她的選擇早就被家長決定好只能在固定答案裡進行選擇,就連最初成爲魔法少女也不是出自她本人的意願。
儘管她以爲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
與過往最大的不同,頂多是發生災害的時候要學會自我的隔離和保護了。
對此,米柚無法多說什麼,只是晃晃悠悠飛上左月的肩頭,用小腦袋蹭着自己契約者的臉頰。
“嗯?怎麼了?是我講得太快了嗎?”
紅楓脫口而出:“我家啊,怎麼了?”
左蒼覺得這個人會是自己了,他並不是鐵打的,並且就算是鐵人,也會被高溫融化的一天。
“米柚……人爲什麼總是要長大呢……”
想起菲特,左蒼有很多話想問一下紅楓,她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什麼了。
在沉默中,左月突然哽咽起來,她強忍着淚水。
自己絕對不能哭,一旦哭出來,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心靈壁壘可能就此崩塌。
左蒼感受着日漸強壯的身軀,他能聽到魔力在肌肉中涌動的聲音,好像變身常態化的程度又一次增加了。
明明自己有那麼多的事情想問,有那麼多的話想說,結果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恰恰相反,左蒼想了很多。
她纔會一直執着等待着哥哥能夠照常下班回家。
可是……
她再次看向空蕩蕩的門口,空曠和孤獨映進她的心海。
“沒事,我這人體質好。只要好好睡一覺,再大的傷勢都能恢復了。”
不過,有些話她還是想解釋一下。
“你先告訴我,我在什麼地方?”
這場景太過驚悚,自己堂姐這個老剩女怎麼也有鐵樹開花的一天。
嚇得葉美穗一個哆嗦,手中砂鍋啪得一聲掉在地板上。
她開口問着。
“姐,你什麼時候開始養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