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望，越望越尷尬。
“說吧！”
林海豐看着郭啓山一直盯着自己，摸了摸頭，笑道。
郭啓山手中拿着醒木，沒有拍響，而是將它慢慢放下，笑吟吟地看着林海豐：“這位衣食父母啊，我的相聲可以說，但有幾句話我可得先說在前頭。”
林海豐點了點頭。
“雖然臺下只有你一個人，但聽我說相聲，你不能再接手機了，得認認真真的聽我說！要上廁所，你說一聲，我停下來，等你回來，接着說！不然，要是關起門來，我們臺上人可比你臺下的人要多，你打不贏我們！”郭啓山正而八經的說道。
林海豐聽完就是一愣，哈哈大笑起來，鼓起了掌。
郭啓山嘴角帶着笑意，那番話當然是開玩笑的，卻吸引了林海豐的注意力，單口相聲行如流水，讓林海豐沉醉在了其中，不過他卻老覺得少了些什麼。
單口相聲表演完，郭啓山拱了拱手，就要下臺。
林海豐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朝着郭啓山招了招手。
郭啓山一陣奇怪，還有兩個節目要表演，卻不知道林海豐爲什麼要對自己招手，不過出於禮貌，他還是笑呵呵的走了過來。
“先生，有什麼問題嗎？”郭啓山大喇喇的從舞臺上跳了下來，朝林海豐一拱手，客氣的說道。
林海豐呼吸有些加速。
眼前的郭啓山30出頭，眸子裡放着精光，剃着個小平頭，雖然身材不高，看上去倒是挺精神的。
“你們這也太寒磣了吧？”林海豐用手指了指周圍。
郭啓山一聽這話，一張圓臉微微泛紅，隨後鎮定笑道：“沒辦法呀，自己沒本事，留不住人，加上又沒錢搞宣傳，有觀衆就不錯了。我們能耐得住的。”
“你確定都能耐得住？”林海豐笑了笑，將沒喝的那杯茶，遞到了郭啓山手中。
郭啓山一愣，以前都是觀衆喝茶自己表演，這還是第一次，觀衆把茶端給自己，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茶水沒那麼燙了。
郭啓山沒說話，端着茶，朝臺上的人搖了搖頭，和林海豐坐在了椅子上。
郭祺山品了一口茶，眯着眼睛向舞臺上看去，萬分感慨，將茶放在桌上，好奇的打量着林海豐。
“先生，你很喜歡聽相聲嗎？”郭啓山問道。
林海豐點了點頭，充滿懷念的說道：“那還是我上高中的時候吧，學習壓力大，經常就聽着老人的相聲，笑一笑，精神更好，才繼續學習。後來大學畢業，來了燕京幾個月，那些失眠的晚上也是聽着你，咳咳，聽着某人的相聲才稍微好一點，因此說喜歡，是沒什麼問題的。”
原先時代，林海豐平日沒啥愛好，除了演戲唱歌，就是聽聽相聲了，十幾分鍾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讓人忘記現實的一些苦悶，聽聽相聲裡吹牛逼說笑話，心情愉悅，聽得最多的，自然是郭啓山的。
郭啓山的風格貼近生活，段子又是原創，經典易懂，有時候還有點小感動，讓人想起來都會發笑，這可不是其他相聲演員可以做到的。
只不過時代變了，看着眼前年輕的郭啓山，林海豐心中多少多了些遺憾，或許正是因爲自己，才讓老郭又回到了原點吧。
“誰的相聲這麼厲害啊？我可以學習學習嗎？”郭啓山好奇的問道。
林海豐輕輕一笑，這郭啓山果然是正處於追求知識提高相聲水平的青年時代啊，最爲關注的，就是那個能讓林海豐有這樣感受的相聲演員。
林海豐聳了聳肩：“不記得他的名字了。說說你唄，你們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我看你們這麼一點觀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差不多快大半年了，週末還有晚上會稍微好一點，平常工作日根本就沒什麼人，再這樣下去，房租都付不下來。”郭啓山無奈的說道。
“沒什麼成效嘛？”林海豐問道。
“微乎其微，我們已經試着在創新了，不過市場的反應不怎麼好，偶爾拉進來的觀衆也留不住，真正能和我們聊的好像也就只有你一個人了。”郭啓山的眼中忽然帶着些感激。
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是孤獨的，哪怕是有同伴，也無法排解那種孤獨，往往來自於受衆的一個鼓勵，也要比同伴千句百句的支持要好得多。
“創新？你所說的創新該不是就像你剛纔說百世樓一樣，就是那種對傳統相聲的一些改變吧？”林海豐笑了笑。
郭起山點頭：“難不成還能怎樣？相聲，是一門傳統藝術，對基本功的要求很高，流傳下來的這些相聲段子就足夠我們去學習了，因此首先要做的當然是簡單的改編創新了。”
林海豐聽完搖了搖頭。
“我說的不對嗎？”郭啓山皺起了眉頭。
“不能說不對，只是你的膽子還有點太小了。你要知道，在整個天橋，光是說相聲的就有二三十個劇場吧，你們只是靠着改編相聲傳統段子，這從實質上來說並沒有什麼改變。我相信其他劇場也都正在做這件事情吧，這個時代，每天向前走一步，都是在改變，你怎麼就能說你的改變就是創新呢？”
林海豐一番話，讓郭啓山口無言。
兩人在這說着，後臺的演員們似乎也察覺到前面有些不對，先是在舞臺兩邊探出頭，看着兩人說話。
倆人說話的聲音不算小，看到一個演員和觀衆竟討論起了相聲，其他相聲演員紛紛走了出來，年長的站在舞臺上互相看了看，年少的則是坐在了舞臺邊緣。
“如果我這都不算創新，那還要如何的大膽啊？小兄弟，你到底是個外行，對我們的相聲行業還是不瞭解，這一行只要慢慢熬，還是能賺錢養活自己的。”郭啓山愁眉苦臉的笑了笑。
“養活自己？”
林海豐冷笑一聲，掃了一眼周圍人，用手指了指他們道，“你所說的養活自己是指的只是你郭啓山一個人，還是，舞臺上這些對於相聲藝術的熱愛者呢？難道他們這樣辛辛苦苦的一年兩年三年，僅僅只是爲了養活自己嗎？還有你自己，難道甘願說一輩子相聲就只是養活自己？”
林海豐有些訝異，沒想到在原先時代裡野心勃勃的郭啓山，此刻似乎有些認命的味道。
郭啓山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坐在站在舞臺上的那些人嗤聲笑了出來，不過笑的對象不是郭啓山而是林海豐。
“師傅，你怎麼和一個外行說起這麼高深的話來了？他不懂我們這一行，要說創新，誰不知道創新啊？”
“就是，要是創新真的那麼容易，這幾十家的相聲劇場，不早就創新出來了吧？”
“啓山，他到底是個外行，說說就行了，趕緊讓人把後面的節目表演完吧，我們大家都還有事兒呢！”
……
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
林海豐歪着腦袋看着郭啓山，看得出來，郭啓山眼中所流露出來的失落，雖然臉上依然帶着標誌性的笑容，不過笑容更多了幾分無奈。
林海豐聽那些人所說，倒也是明白了。
只怕郭啓山將這個相聲劇場包下來已經花了不少的錢，舞臺上的這些演員，可不像是在另外一個時代裡專門屬於他名下的。
這賤人，要麼是跟着他學藝的徒弟，要麼是一些來走穴的演員，花不了多少的僱傭費，因此這些人才敢在郭啓山面前這樣不加尊重的七嘴八舌評論。
“那就算我不甘願又能怎麼的呢？從祖師爺那一輩傳起，相聲就必定是一個積累的行業，能有口飽飯吃，我們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畢竟我們是真正愛這個。只要活着，我們就說相聲！”郭啓山富有感情的說道。
林海豐看得出來，郭啓山是真的喜歡說相聲，不過現在正處於迷茫階段，也不知道新時代相聲的發展方向到底在哪裡。
“如果你們不嫌棄，我倒是可以給你們提幾個建議。”
林海豐忽然幽幽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