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幽幽，不知何處。
時而傳來絮絮叨叨的聲音，像是母親電話裡的呢喃。
時而傳來嘆息和鼓勵，像是父親蒼老的呼喚。
手機顫動，汽車鳴笛，天空飛機嗚咽，腳下地鐵轟鳴...
熟悉的文明漸漸遠去，從天而降的白色劍光斬斷了一切。
紫紅的雙月，慘白的陽光，平靜的臉，絕美的身姿，嬉笑的容顏，羞澀的眼眸...
陌生取代了熟悉，文明頂替了文明，世界變化了啊。
“你是周衍？”
“你不是周衍！”
“你是誰？”
腦中傳來怒吼之聲，像是地獄魔神的呼喚，像是天穹聖人的嘆息。
“廢物！修爲盡失！混吃等死！你配得上誰？”
“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如果你的志願是安樂一生，那爲什麼要做一個英雄？”
“江湖恩怨不休，真正的成熟是忘卻功名利祿，陪伴家人。”
“可活着總要做些什麼啊，雖說不必在乎世人眼光，爲自己而活，但誰又想一直被鄙視呢？”
“爲什麼退隱？爲什麼復出？”
無數的聲音在腦中卷蕩，各種面孔層出不窮，混雜着兩個文明的聲音，像是炸彈一般徹底炸開。
“啊！”
周衍驚呼出聲，猛然坐了起來，滿頭的汗水，滿身的寒冷。
四周的場景從朦朧變得清晰，北搖明月湊過來，輕聲道：“還好麼？”
周衍閉上了眼，揉了揉太陽穴，片刻之後，才重新睜開眼。
思維冷靜了不少，他點頭道：“這是哪兒？”
北搖明月道：“周文的宿舍，你的宿舍起火了，燒沒了。”
周衍道：“我怎麼來這裡的？”
北搖明月小聲道：“郭羽前輩背過來的，他說你出了問題，但又檢查不出來，所以諸葛鐵柱請了陳宗師過來。”
陳宗師？那個諸葛家的丹道宗師？
周衍擡頭一看，便看到了一張胖乎乎的臉，大酒窩，大眼睛，豬鼻子，大厚嘴脣子，一看就是特別有福氣那種。
穿着極爲奢華的錦衣，吊着珠光寶氣的配飾，手上還戴着一個大扳指。
頭髮青黑，滿面紅光，這他媽是丹道宗師？
他不是都一百出頭了嗎？看起來怎麼只有四五十歲的樣子？
“鄙人陳三葉，早聞光明劍客風采，如今一見，果然是天人之姿。”
胖子抱了抱拳，臉上的笑意怎麼看怎麼猥瑣。
天人之姿？你是在諷刺老子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還是救了自己的丹道宗師。
周衍連忙道：“陳宗師客氣了，麻煩您這麼遠前來幫忙，實在感謝。”
陳三葉擺手道：“不麻煩，諸葛家也在城中心，離這裡也就兩三裡，豪華馬車接送，車上美女相伴，美滋滋。”
“而且也沒幫上什麼忙，也就是給你消個腫而已。”
消腫？
周衍老臉一紅，媽的，這...尷尬啊，這麼多人在。
而且這個所謂的丹道宗師，說話怎麼跟康叔一個德行？不中聽，還特別欠打。
北搖明月道：“你是被嘲哳蟲咬傷的，陳宗師說眩暈、幻覺、抽搐、口吐白沫這些反應是正常的，不傷身體，過了就沒了。”
“嘲哳蟲？”
周衍故作疑惑道：“什麼東西？”
陳三葉道：“一種變聲蟲，但極爲少見，咬了之後會引發腫脹...”
說到這裡，他拉住周衍的手，嘆聲道：“周公子啊，雖然這個東西會引發腫脹，但你也不能這麼用啊，我有更專業的丹藥解決這方面的難言之隱。”
“嗯？”
周衍瞬間瞪大了眼，死胖子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故意整老子吧？
周遠雄連忙湊了上來，打着圓場道：“無論如何，多謝陳宗師了。”
“不用謝，中品靈石三百顆。”
陳三葉緩緩出聲。
周遠雄臉色頓時成了豬肝色，駭然道：“三百顆？你搶錢嗎你！醉舞樓的頭牌都沒這麼貴，況且你什麼都還沒做！”
諸葛鐵柱連忙道：“收錢是陳宗師的規矩，但這個錢我給了，師傅、師孃、師公不必擔心。”
周衍也是一肚子火，這姓陳的不會是個騙子吧...
陳三葉笑道：“我現在是什麼都沒做，但接下來就要治病了啊！”
周遠雄道：“他病都好了，還治什麼？”
陳三葉輕輕一笑，道：“他傷病好了，心病卻愈發嚴重了。”
聽到此話，周衍心中頓時一震。
其他人面面相覷，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陳三葉道：“諸位請出去一下，我要和周公子單獨談一談。”
“多謝陳宗師了。”
北搖明月給了周衍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帶着有些懵圈的周遠雄等人出了門。
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周衍和陳三葉兩個人。
說實話，周衍也有點懵。
剛纔也不知道是做夢還是怎樣，聽到了無數的聲音，產生了各種幻覺，搞得十分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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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又面對這個古里古怪的陳三葉，一時間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這個模樣，也是他媽的丹道宗師？
陳三葉也沒有靠過來，而是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頭枕着手臂，緩緩道：“周公子，知道我要說什麼嗎？”
周衍皺眉道：“不清楚，但我建議你直白一點。”
陳三葉點了點頭，道：“你的情緒有問題，準確的說是你的心有問題。”
周衍差點沒嚇得跳起來，不是吧，這人這麼牛逼，竟然可以看出傀儡娃娃？
一時間周衍話都不敢說了。
陳三葉道：“或許是因爲暗黑的污染，的確有，我察覺到了你身上若有若無的暗黑氣息。也或許是你修爲盡失之後，造成的極端心理壓力。”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其他原因，反正無論如何，你似乎處於一種古怪的迷茫期。”
“像是人生找不到方向，像是在糾結某個重要的決定，導致你靈魂無法專注，導致你丹田的靈氣更加混亂。”
“你在糾結什麼？我感覺你這個問題甚至涉及到了...道！”
陳三葉的聲音如針一般刺進周衍的心。
周衍臉色陰沉，冷冷笑着。
他知道，自己被陳三葉看穿了。
這個人模樣雖然不像高人，但的的確確是個高人，他看出了自己最糾結的東西——人生之道。
一個人該怎麼活着？
周衍之前一直很堅定：開心、快樂、安穩、幸福，沒有那些所謂的高遠理想，做一個混吃等死的紈絝。
但進太學宮以來，他的思想漸漸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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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北搖明月，他開始覺得自己不夠好，配不上她對自己的好。
因爲影瞳和傀儡娃娃，他開始覺得自己弱小，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因爲家庭和身邊的人，他開始覺得自己好像不能安心做個廢柴，他覺得自己好像應該活出一點模樣來，讓大家開心。
因爲周遭的一切，他也不想再忍受嘲笑和鄙視——哪怕他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但也不想聽到這些掃興的東西。
最最重要的是，古敬！
他刺殺了自己兩次！
兩次都幾乎成功！幾乎要了自己的命！
而原因僅僅是他看上了影瞳，但自己和影瞳走得太近......可笑的原因。
這讓周衍有一種恐懼，這種恐懼讓他開始覺得，似乎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破碎他混吃等死的夢想。
那這種夢想，即使實現了，也是鏡花水月而已。
反正這一切，種種的原因，讓周衍動搖了。
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選了。
選擇修行？太苦太累了，又充滿了危險。
選擇退隱？卻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周衍知道這個決定，會影響自己的一生，所以陳三葉也說這涉及到了道。
不錯，人生之道。
該怎麼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