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網站這事兒如何辦起來,方沂的本業仍然是做演員,他在《建國大業》劇組報了名兒之後,很快給他安排了個角色。
“聽說是三爺親自點的,說見了你親切,像是年輕時候見過。”
真姐送方沂去拍攝場地的時候,一直提醒他。
意思也不是要舔人家吧,但你得不卑不屈的舔。
三爺說的是韓三坪,中影集團的掌門人,新世紀以來國內電影的實際掌舵者,以提拔新人聞名。94年當京城製片廠廠長的時候,就支持了一大批新風格電影。新世紀來,又親自掛帥作保了包括盧川,寧昊等新人導演的處女座。
他第二大貢獻是07年起擔任中影老大後,先後注資《無極》、《投名狀》、《赤壁》等電影,掀起了中國的大片時代,就目前來看,給電影業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他的理論很有意思,大意是正因爲國內窮,觀影基礎門檻高昂,才應該搞大片,因爲電影對於時下觀衆來說屬於奢侈性消費,那麼,一定要看大片纔回夠本兒。
越不砸錢拍大片,觀衆越不願意看,越捨不得花錢看,惡性循環。
這理論,現在你我都知道了,但在這之前,實際上是相當反常識的。
方沂是半路插隊,他的角兒當然不可能是什麼好角兒啊,到時候能不被一剪沒就算是不錯了。
拿到了劇本,上邊兒他嗎的竟然只有幾句話。
“局座,張瀾可是有影響的人啊。”
“越是這樣,越要幹掉。”
“懂了。”
“……”
拍攝場地停了一輛民國時候的車。
然而,就這樣幾句詞,在他看到了陳到明和姜紋之後,頓時明白了,那得是陳和姜的對話,和他沒什麼關係。
那我演什麼?
演汽油嗎?
陳和姜都是央戲的老前輩,陳是恢復高考後的第二屆學生,是研修班的,嚴格來說不應該是正統的央戲生,姜文是80級的,但他本來也沒想考央戲,而是要考北大。
考得上嗎?
還好沒考上。
這倆卻成了央戲名人堂成員,眼下穿國黨軍服,一副英姿颯爽樣,正在交談,方沂主動去打招呼:
“陳老師,姜老師。我叫方沂,是個……呃,”到說明身份的時候犯了難,於是道,“是個學生。”
姜文砸吧嘴,伸手的幅度相當大,“別叫這些,沒勁兒。叫師兄……”
他跟陳到明對視大笑,“你可是我們央戲的大帥哥啊,啊!現在青黃不接,就靠你撐着了,也就你有點天賦,看得過去,導的也可以!資本家,就是狗!痛快,真他嗎的痛快。”
後一句話聲音放大。
“過獎。”
姜紋讓陳到明說話,“陳師兄,你也來點師兄弟的囑託,嗯?”
陳到明要嚴肅得多,“我看過你的臺詞表演,不錯,年輕人有這功夫的,很難得。”
“陳師兄過獎。”
招呼了這倆,正在方沂要離開前,姜紋注視着他的背影,“慢着。”
方沂回頭。
這倆都吃了一驚。
姜紋說,“你這,帥的過頭了啊,光是聽人說都還沒發覺到。”
陳到明微微點頭。
“找我什麼?”
“沒什麼,就是看看。”
姜紋擡了擡下巴,仔細看方沂幾秒鐘才道,“打擾你了,你先去做事。”
韓三坪是個毛寸中年矮胖男人,其貌不揚,跟他說了幾句話,讓他去換戲服。
也是國黨的軍服,稍作打扮後到片場。
衆人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看,方沂在《我團》那片子中,故意往黑了化,而現在卻露出本來的白淨模樣,讓他像是剛套了一層軍皮的學生。與要表現的肅殺氣氛格格不入。
這一段劇本,講的是特務頭子毛人鳳(姜紋)讓閻錦文(陳到明)去暗殺民主人士,而方沂貌似是在旁的普通列兵。
他沒臺詞,只有動作,就是閻錦文上毛人鳳車的時候,給他開門,然後敬禮。
先這樣演了一遍。因爲他長得實在好看,倆師兄在車內都微斜着頭瞄了一眼。“砰!”車門關上,講暗殺的事情。
戲霸姜紋提出來,“韓總,我想加一段戲。”
衆人鬨堂大笑。
韓三坪已經很熟悉姜紋的習性,“姜紋,你這加了我也不一定要,明着告訴你,周星星的片子我都剪了,不是你演的不好,而是不夠分。”
姜紋拍了拍方沂的肩膀,“我不是給我加,是給他加,而且加的有理有據。是我看到他纔想到的,不得不說,有些演員就是導演的繆斯,你得見了才知道能這麼拍。”
韓三坪被逗的起了興趣,“姜紋,你講講。”
“——我們現在是這種情況,國黨要敗退寶島了,要作最後的反撲,暗殺掉民主人士,但是,其實他們還能忽悠到年輕人相信他們,爲他們赴死,我覺得方沂很能演出這種形象,你要足夠帥,才達得到讓觀衆在屏幕外嘆一聲,可惜他,更憎恨國黨。我再說一遍,要足夠帥,才能讓觀衆立馬悟到這一層。”
“你這主意不錯,先試一下。”
姜紋於是對方沂挑了挑眉。
仍然是一樣的戲,只是這次加了方沂的特寫,一個青春洋溢而毫不知情的年輕人,把他崇敬的長官送上車,而長官們正在談論暗殺的事情,在關門的那一剎那,攝像機從車內拍攝方沂在陽光下的身影,以及他清澈的眼睛。
說實話,接下來再說臺詞,姜紋還好,陳到明都有點痛心,幾次下意識往車窗那看。
“咔!”
韓三坪讓這倆上去看監視器,想了想,“方沂,你也來。”
三人觀摩後,姜紋很滿意,“就是這個效果。”
陳到明也覺得他的人物豐富了。這種小細節很不錯,他倆應該不會被剪沒。
方沂忽然說,“還是太隱晦,觀衆可能看不懂要表達的意思。”
姜紋愣道,“看不懂的你管他做什麼,他看不懂是他的事情。”
方沂就不再說話了。
韓三坪扣了扣自己的腦袋,“我們這片子要組織來給機關單位看的,也要給體制外的普通觀衆看,目的是吸引更多人進電影院看主旋律片,不是爲了吸引精英來。”
他說,“方沂,你有什麼看法。你不要擔心,我們都是導演,現在只說導演的事情。”
“我認爲可以在閻錦文得到暗殺命令,下車後,心事重重的再拍了拍列兵的肩膀,而列兵仍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無辜笑,閻錦文越走越遠,載有毛人鳳的車也開走了,而列兵還留在原地。有一個呼應,這樣應該就看懂要表達的意思了。”
姜紋搖頭,“你這樣太白,太刻意,煞筆都看得懂了,是多餘。”
但韓三坪拍板,“就按方沂說的拍,既然你有這個點子,就給觀衆講的清清楚楚。”
姜紋攤手,“得,學弟先勝一籌。”
陳到明微笑着看他倆。
補拍新鏡頭後,方沂換戲服結束掉今天的客串生涯,因爲有這個巧思在,又沾了兩師兄的光,大概率不會被剪。
最起碼,在電影片尾字幕階段,有個“列兵乙”吧。
姜紋在他離開的時候,又讓他站住,“方沂?”
等他回頭了,姜紋上下打量他,說:“你很有意思,我們後面合作一把,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