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九荷垂眸望着地上的那把依離劍,半晌,稍稍平復了喘息,擡起眼簾來,目光沉靜的看着沉淵。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九荷平緩開口道:“靈君要殺,動手便是。”

沉淵微微歪頭,看着她平靜的臉色,道:“方纔那番打鬥中,你尚能穩住易容換貌的靈訣,這倒是不簡單。”

話音剛落,沉淵持劍的手腕微轉,九荷心中重重一沉,知道大事不妙,卻已來不及了。

逐星劍劍端有微寒的仙力溢出來,她想動,卻是半分都動彈不得。

那股仙力透過劍端,直直注入她靈臺,霎時,流走至周身血脈之中。

沉淵眼中稍稍滑過一絲錯愕,隨後挽手收回逐星劍。

白綾若雪簌簌飄落下來,眼前的人猶如置身於白茫茫的雪舞之中。

淨星殿中有極清雅的暗香浮動,縈繞在兩人周遭,是蓮香。

沉淵直徑破了她易容換貌的靈訣,眼前的人終於不再是一身灰紗長裙的模樣。

一身白衣翩然若仙,仙袂清揚,輕靈飄逸,素紗無痕香自溢,她整個人宛若沉沉靜夜之中,那輪浮光浸冷的溶月,清豔無倫。

那本靈族秘典中曾記載,隱蓮一族的靈女大都絕色,沉淵自開天闢地持掌天界,到如今避世於靈界之中,絕色的女仙見過的委實不少,那夜在木靈族的祭典上,他透過她面紗的一角,遙遙望了一眼她的側臉——美則美矣,卻不見得有秘典中措辭描述的那般誇張。今日見得她的全貌,忽然覺得,秘典這個東西,倒是還有幾分可信。

她易容之後膚色已屬偏白,真容卻比那時還要如雪凝脂,本就是姿容絕俗清雅秀麗,偏偏額間的那朵銀蓮靈印又別生冷豔芳華。

想着明明是這樣的一個人,卻甘心一百多年七十餘年,甚至比這更久的將自己易容成那般平庸的樣貌,倒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沉淵這樣想來,不知爲何,忽然有些想笑。

半晌,他輕聲淡語道:“果真還是這身白衣更悅目閤眼些。”

子歌聲線清冷寒泠,一如那夜木靈族祭典上一般,她此時目光卻冰冷淡漠,看着眼前的沉淵靈君,問道:“靈君是何時發現我身份的?”

沉淵重回殿中的錦榻上坐下,平靜道:“不久,兩個月前。”

子歌霍然轉身,難以置信的望着榻上之人,一雙秋水翦瞳之中難言震驚的神色。

她略略回憶,兩個月前,大概是她爲醫星遊的天雷之傷,第一次在藥園中引血入藥的時候。

她本以爲,每每引血入藥俱都是四下無人天衣無縫之時,殊不知沉淵便坐在不遠處的那棵垂柳後面,看她一次次自損救人長達半月之久。

但是,但憑她引血這一點,並不能足矣證明她是隱蓮族人,而且沉淵也曾親口說過,她自損醫靈之元醫治星遊,還特意給了她一顆凝霜丹,當時她便信了,沉淵與星遊一樣,只當她是耗損醫靈……那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

天靈臺猝然閃過一個念頭,她脫口問道:“難道是……”

沉淵點點頭,肯定道:“還算聰明,的確是蓮香。”

當真是百密一疏。

她竟然忽略了,她每次引血時,定會一齊注入靈元之氣入藥,她本是花木蓮族,靈元中所修的又是天地間最爲精純的那股靈氣,靈氣入藥,她靈元中與生俱來的蓮香也必然會隨着溢散開來。

而沉淵靈君白白受了她半月之久的清雅香氣的薰染,若是再不發現些端倪,恐怕都對不起她日日流的那些熱血。

不過那時他只是懷疑,且有心看她能將這齣戲唱到何時,自然沒有戳破其中玄機。

直到幾日前,她出現在祭典上,蓮香逐風踏至,他覺得,這場戲,也該演到頭了。

看來真的是頂着‘九荷’這個名頭活的久了些,這樣的細枝末節,心思細膩如她,居然都能疏忽。

子歌忽然莞爾一笑,略帶涼薄:“既然靈君已經識破我的身份,接下來預備如何處置?交給木靈族?還是再祭出逐星劍,一劍殺了我,一了百了?”

沉淵嘴邊勾了個笑痕,極淺極淡,道:“你會乖乖的聽憑處置?”

子歌看着那稍縱即逝的淺笑,僵了一瞬,誠實答道:“自然不會。”

沉淵稍作思索,忽然問道:“你要靈石何用?”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步田地,她也沒有什麼再好隱瞞的了,索性,就一股腦將這全部的真相告訴他。

子歌道:“靈君既是知道我是隱蓮族人,自然也已經知曉,六千多年前,幽冥鬼使爲得我族中秘術,一把地藏鬼火滅我闔族之事,我阿爹阿孃,連同我八個兄長,全部戰死,從此這六界之中,再無隱蓮。”

沉淵問道:“你......就是隱蓮族中的小族姬?”

子歌笑地殘酷冰冷:“闔族已滅,哪還有什麼族姬?若不是我義父與我父王有着生死過命的交情,在最後的時候冒死將我救下,偷偷帶出族中,恐怕此時,我早已與親眷族人一起,灰飛煙滅了。”

沉淵挑眉,問道:“你義父是?”

“落花谷靈醫琰兆。”

這就是了,怪不得她雖不修醫靈,卻諳習靈醫之術,原來是承了她義父的靈格。

子歌卻忽然想到他的傷,不由自顧皺眉:“可是我義父已經靈寂,靈君的傷……”

沉淵卻淡然截住她的話,換了個略爲舒服的身姿道:“無妨,繼續講。”

子歌便接着講道:“初到落花谷時,我身形不過如同凡間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娃,但從那時我便知道,我的父王母后、八個兄長,決不能就這樣枉死,不入輪迴,不得往生。”

“你要報仇?”

子歌搖搖頭,卻道:“義父生前教誨,了結恩怨是非,這世間最不可用的方法便是以殺償殺,決不可因爲我的念想,再平添六界中的殺戮之罪。因此,他也從未教習過我狠厲絕殺的靈術,況且,以我一人之力,與幽冥鬼將相抗根本是不自量力。我所求的,從一開始,便只是要我的家人回來。”

這個回答倒是讓沉淵有些意外,他眉間微皺,問道:“回來?所以,你要這五彩靈石是?”

子歌目光堅定,語調沉靜,一字一句答道:“重啓引魂渡靈陣,讓我的族人至親輪迴重生。”

引魂渡靈陣!

這纔是真正的上古秘術!

相傳女媧大帝採石補天數萬年後,她的生女香魂玉殞,她爲救親女,便將畢生法力注入女媧石的碎片,也就是這五彩靈石之中,開啓了上古禁術引魂渡靈陣,最終將女兒復活。

而誰也不曾想到,這禁忌的上古秘術,纔是隱蓮族真正的族中瑰寶。

只是,要重啓此術之人,靈元必要純粹無暇,不能動殺戮之念,不能有貪嗔癡意,不能惹紅塵之情,要靈元永世清淨。

唯有如此,待五彩靈石重聚彙集歸位後,啓陣之人以血爲祭,心隨意動,方能重啓秘術絕陣。

沒想到自上古時代以來,女媧大帝之後,四極八荒,天地六界中,居然還有能重啓這秘法絕陣之人。

沉淵心中雖是微動,面色卻如常,又問道:“若是你動了殺念、有了癡想,或是染了紅塵俗情,又如何?”

子歌正色道:“殺念既存,必先自傷;癡念既起,必入迷障;而心染凡情,更甚於前者,會遭靈力反噬,周身經脈俱斷,靈臺自毀而亡。”

沉淵眉頭微挑,頗有興致問道:“你當真無懼?”

“懼從何來?”

沉淵不言,只是垂眸靜觀下座之人。

子歌目光平靜的與他對視,須臾片刻,終是一聲輕笑,笑意中頗有幾分灑脫不羈:“都說沉淵靈君神臺清淨無求,萬年來從不身染凡俗,既然靈君心靜自明都能做到,何況我這心裡存了念想的人,就憑着讓我家人重生的執念,我自是斷然不會移志動意半分,且我所修的靈元正是遵循此道。”

沉淵瞭然看她,道:“如此說來,你從一百七十年前初入我粹華宮,便是有意而爲了,所謂誤闖迷羅殺陣盜取靈斛仙草,也是你計劃好的。”

子歌道:“正是,我曉得靈君探看封印魔尊散魂零魄的芸幽山途中,一定會經過迷羅雲山,若是尋常時候,靈君或許不會多加留意,但若是仙草被盜,靈君一定會入陣去看一看,是誰那麼不怕死,自絕於迷羅殺陣之中。”

“你料定了我會入陣不難,但怎麼肯定我一定會救你?”

子歌一聲輕笑,平靜沉穩答道:“從來富貴險中求,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會。”

試問六界之中,若要藏身,哪裡能比得過沉淵靈君避世的粹華宮呢?況且,這粹華宮內,沉淵靈君的手上,有三塊五彩靈石,她不可能不以身犯險,勉力一試。

原來她並沒有多大的把握,只是不惜拼個靈元寂滅也要搏一搏而已,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靈女,竟藏了這樣的細密的心思和孤勇,沉淵看着眼前沉靜的那張臉,覺得這件事,這個人,的確有趣。

如此一來,所有這些本以爲會永沉往川水底的陳情往事,終於在這樣一個月似迷霧的夜裡,大白於人前,重現於世間。

爲尋心中執念而隱了一身白衣紅妝的人,爲靈臺中那唯一的念頭而蹉跎辜負了千年華景韶光的人,終於能以正真的身份面對那段只能鐫刻在靈界青山雲深處的秘聞。

這個身份,這個名字,她藏得太久太深了。

隱蓮,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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