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丫鬟道謝之後,李蓮花走到桂花樹下面,蹲了下來。
看到他的舉動,方多病忍不住問道:“你又在找什麼呢?”
李蓮花舉起了從地上撿起的桂花,“你過來看一下。”
聞言,方多病也走過來蹲下,看到一塊罕見的泥土,他弄了點在手上看了看,“紅泥?還有這花瓣,我在玉秋霜鞋底也見過。”
“這個紅泥呢,是赤陶土,花呢是桂花。在北地,這兩樣東西都不常見,你還記得小棉客棧那天的天氣嗎,是雨天。”李蓮花道:“如果腳底在玉成沾到的泥土和花草痕跡,按理說,會被雨水沖刷掉的。那又爲什麼,會很好的保留着呢?”
李蓮花已經提示的這麼明顯了,方多病聲音多了幾分凝重,“只有一種可能,她死在這兒,是在玉城。可是第一,如果她真的死在玉城,又是如何出現在小棉客棧,況且那屍身,分明是剛剛斷氣的模樣。”
“第二,在玉城,有這麼多武林高手相助,誰又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她兩次呢?”
面對方多病的疑問,李蓮花淡淡道:“解開這兩點,不就知道了嗎?”
這…
忽然又想到什麼,方多病立馬搖頭,“不對,我們在小棉客棧的時候,可是親眼所見,玉秋霜進店了啊。”
“你確定那個是玉秋霜?”
“什麼意思?”方多病一臉疑惑。
李蓮花道:“剛纔青檸已經說了,玉秋霜臉上有一道疤,最不喜歡被別人看到。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玉秋霜一進門便昂着頭髮脾氣,生怕別人認不出來。”
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方多病驚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假扮玉秋霜?”
“你想,同時出現在玉城和小棉客棧兩地的女子,如果是一個人…”
“雲嬌。”不等他說完,方多病就給出了答案。“她現在又在裝瘋,肯定脫不了干係。”
嗯?
李蓮花抱着胳膊,“可以啊,你也看出來她在裝瘋了。”
“你那麼誇張拿根針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就算真是個瘋子,也知道會躲,她不閃不避,肯定是裝的呀。”方多病毫不猶豫的說了一句,“不過她和玉秋霜交好,爲什麼還要害人呢?難不成,真的跟宗政明珠有關?”
“很簡單啊,治好雲嬌的瘋病不就知道了嗎?”
說着,李蓮花隨手從花園裡採了一把花草,示意方多病、沈皓峰和他一起,去見玉紅燭。
城主府大廳。
“玉夫人,治雲嬌的藥草已經找到了,這個藥呢,需熬成湯,陰乾成膠,服下便可痊癒。”李蓮花朝玉紅燭說道。
聽到他的話,又看了看方多病拿在手裡的草藥,玉紅燭眉頭皺了起來,“就這幾根不起眼的雜草,李神醫,你不會是在耍我吧?”
“怎麼可能會耍玉夫人呢,你就是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這麼做。保證藥到病除。”李蓮花的語氣十分篤定。
他的話音一落,玉紅燭冷聲道:“我查過了,最近和秋霜接觸的,就只有雲嬌了。所以醫的好便好,醫不好,打也要讓她開口。來人,把李神醫的藥草熬了。”
“等等,夫人,實不相瞞,我這個藥草,它有一些特殊,這陰乾成膠之後呢,還需我做一個特殊的藥引子,一起服下才有效。”李蓮花連忙又補充了一句。
玉紅燭眉頭緊鎖,語氣不悅,“你剛纔怎麼不說?”
“要引子何時做好?”
“玉夫人答應的破案時間也是在明日,剛好合適。”李蓮花點頭。
他沒有利用此事拖延時間,玉紅燭點了點頭,“那就不耽誤李神醫製做藥引了。”
“好。”
李蓮花三人退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方多病一臉不解,“不是說今天就把雲嬌的病治好嗎,怎麼又改明天了?”
“先休息一下。”
方多病是真的急了,“這事情都還沒解決呢,你還能睡的着?”
“方少俠,這破案是很重要,可身體更重要,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很惜命的。你看看你,眼圈發黑,肝火旺盛,身體太緊張了是會出毛病的。先出去吧,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李蓮花說道。
“你倒是一向如此,總能在局外旁觀,可我不行。我現在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小棉客棧發生過的事情。兇手早就佈置好這一切,小棉客棧就是一個戲臺,把我們圈起來,看了一場鬼殺人的遊戲。可被圈進來的人何其無辜,這旺福…”
提到旺福,方多病把後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看到他的樣子,李蓮花在心底嘆了口氣,沒辦法,他是單孤刀的外甥,和自己子侄沒什麼區別。李蓮花緩緩道:“喝一杯吧。”
喝酒?
方多病沒再拒絕。
沈皓峰拿來三個酒杯,三人在桌前坐了下來,喝的是李蓮花隨身攜帶的酒壺裡的酒。
“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帶着他去冒險,又或者呢,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牢一些,他就不會出事。你心裡,是不是這麼想的啊?”李蓮花將酒遞給方多病。
方多病沉聲道:“無論如何,是我沒有照顧好旺福。”
這…
想到曾經的自己,李蓮花緩緩開口,“少年時呢,意氣最盛,總想着庇佑天下的責任,都抗在自己的肩上。而且總是覺得,能保護身邊所有的人。可事實上,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也並不是我們都能掌握的。”
李蓮花擡頭看向他,“你的小廝受難,你的心裡非常的難過,但也不用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到自己身上。你只是他的少爺,不是他的神。這人啊,總得先學會放過自己。來,喝茶。”
茶?
沈皓峰也以爲是酒,誰能想到他在酒葫蘆裡裝茶?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方多病的鬱悶確實緩解了一些,“不是說你們金鴛盟各個都窮兇極惡,還有你這麼好心?”
李蓮花飲完一杯,又斟茶續上,“所以我說啊,一開始你就錯怪我了,我不是你要找的藥魔。”
飲盡杯中的茶水,方多病忍不住皺眉,“可我還是覺得不對,這玉秋霜如果真的死在玉城,可她死了已有七日有餘,爲什麼見到她的時候,這屍體還在流血呢?”
見他還是忘不了案子,知道這事不解決,他是真的吃不下睡不着,李蓮花將後面的食盒打開,“嚐嚐吧,新鮮的冰鎮西瓜。”
“你還有心思吃瓜?”方多病真是服了。睡覺休息他還算能理解,這吃瓜又是什麼鬼?
李蓮花道:“秘密都在裡面呢。”
“秘密?”方多病拿了一塊西瓜,放在嘴裡咬了一口,立馬將吃到嘴裡的瓜肉吐了出來,“這才放了多久,這就壞了?”
他的話音一落,盯着桌上的冰鎮食盒,猛的反應過來,“腐敗的屍體…”
“看來你也想通了。”李蓮花道:“這冰過的西瓜,總是要壞的快一些。”
方多病心思急轉,眼睛瞪大,“難怪這玉秋霜的屍體,在小棉客棧的時候還好好的,這一到玉城,就腐爛的不行了。原來是和冰塊一起放在鏢箱裡了。”
“那冰塊呢,應該是用血造成的,只怕還是用血凍成的血冰。”李蓮花感嘆,“這樣才能在融化時,產生汩汩獻血,造成玉秋霜剛死的假象。”
種種細節,全都印證李蓮花的推測,方多病點頭,“難怪要急着將玉秋霜的屍體燒了。這可是藏不住的。”
“這只是其中一個謎團,你想,如果玉秋霜是死在玉城,那她爲什麼又會出現在小棉客棧?”李蓮花朝方多病問道。
這…
你剛剛不還說,那個時候的玉秋霜,是雲嬌假冒的嗎?
不過方多病很快反應過來,李蓮花說的不是戴着斗笠進來的“玉秋霜,”而是箱子裡的玉秋霜。
是啊,就算是用冰鎮,但她是怎麼到鏢箱裡的呢?
李蓮花沒有賣關子,“因爲她一開始,就在鏢箱裡。”
一開始就在鏢箱裡?
那很多問題就說得通了,方多病一臉振奮,“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雖然推測出了玉秋霜真正的死亡時間,但對指出誰是兇手,還沒有任何的幫助。
倒是可以洗清小棉客棧普通住客的嫌疑,畢竟在幾天前,他們是不可能去到與玉城裡,殺了玉秋霜的。
“去趟小棉客棧。”李蓮花沒有說話,沈皓峰道:“不是還有很多問題沒有想通嗎,去到哪裡,應該會解決很多問題。”
小棉客棧。
一進了客棧,方多病就開始四處檢查,看有沒有遺漏什麼線索,而李蓮花卻是進了廚房。“他去廚房做什麼?”
“你應該問他。”沈皓峰隨口回了一句。
客棧掌櫃的、店小二包括裡面的住客,現在都在玉城大牢,所以客棧空空如也。
沒再理會他們,方多病蹲到地上,看着地上的腳印,“這血腳印還在這兒。”
“來,過來看看,我也讓你看看血腳印。”端了一盆東西出來的李蓮花,朝方多病說道。
方多病起身朝他走了過去。
只見李蓮花用冰塊在木板上寫了幾個字,但因爲是冰塊,什麼都沒留下。方多病一臉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讓自己看什麼。
“讓一下。”端起一勺清水的李蓮花,看向方多病。
沈皓峰和方多病都退到了一邊。
李蓮花將水潑到了木板上,頃刻,多愁公子四個“血字”,在木板上顯現了出來。這一幕,看的方多病驚訝不已。“這是怎麼回事?”
“赤霞草熬成的膠本是無色,但一旦遇上水之後呢,就會化成血紅色。”原來他之前用來寫字的是膠,而不是冰塊。“這就是那天血腳印的由來。”
只需要提前在地板上用赤霞草熬成的膠畫下腳印,等它遇到水,血腳印立馬就浮現了出來。
方多病也想明白了,血腳印是怎麼出來的,他突然道:“這赤霞草,不就是你要拿來給雲嬌治病的藥草?”
“沒錯。”李蓮花點頭,“赤霞草呢,就長在玉城的院子裡。她摘來熬成膠,塗成了鬼腳印,自然認得。她看了藥湯,這瘋病不就自然好了嗎?”
殺人的手法都被識破了,再繼續裝瘋,顯然毫無意義。
一旦知道真相,玉紅燭可不會管她是真瘋還是假瘋,都會要了她的命。
方多病是明白李蓮花的打算了,又想起一件事,“那個綠色的鬼影呢?那天客棧裡的人,可全都看見了。”
李蓮花走到了窗戶邊,將裡面的一層拆了下來,原來這窗戶,竟然是雙層的。沈皓峰站在一邊看着,要是換了之前,這種“粗活”,李蓮花肯定是指使他做的。這次居然沒有喊他,是因爲看到了他的暗器手法?
“流螢?”在窗戶的中間發現了螢火蟲,方多病恍然,“原來是把流螢封在了窗戶裡,製造出了綠色的鬼影。”
血腳印、鬼影的謎團都破解了,方多病再次問道:“那雲嬌又是怎麼在衆目睽睽之下,變成玉秋霜的呢?”
李蓮花從桌上拿起一個水杯,遞給了方多病,“聞聞。”
“生麻子?!”
“沒錯,這店裡的水,摻進了生麻子,爲的就是讓人微醺,看人並不真切,就更容易讓雲嬌,偷樑換柱。等放下頭紗之後呢,就順利成章了。”李蓮花再次解答了他的疑惑。
方多病嘆道:“這雲嬌倒是廢了不少心力啊。”
“我們來這兒不是爲了找雲嬌的罪證的。”
“那找什麼?”
李蓮花語出驚人,“找雲嬌脫罪的證明。”他四處看了看,在客棧的樓梯縫隙,找到了一塊碎掉的玉石和一根金針。“就是這個。”
看着他手裡的金針,“這和殺死玉秋霜的金針一模一樣,這塊玉是?”
“青檸說過了,玉秋霜送給雲嬌的那塊暖玉。”
金針擊碎了雲嬌佩戴在身上的暖玉?
方多病當即反應過來,“有人要殺她?”
“這麼大一齣戲,單靠一個雲嬌可完不成。”
他的意思很明顯,利用雲嬌的那個人,想要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