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人生何處不相逢

學生們軍訓完畢,照例是要先開個家長會,老師們和家長見見面,熟悉一下,說說自己今後的講課要求什麼的。我本來沒想上陣,怎奈班主任老師們一個勁兒地盛邀,不去也不合適,好像我這個人架子多大似地,於是也進了各教室,和家長們也見面說上幾句。

一輪家長會開完,也到下班了,今天我沒有開我的私家車來,怕校門口家長人太多,會擁堵,所以我是坐公交車來的,現在也想坐公交回去回家,於是出了校門,走着去找公交車的站牌,出了校門沒多遠,一輛白色的“寶馬”突然吱嘎一聲停在了我的身旁,車窗下搖,一個女人向了我喊道:“林老師,還認識我嗎?”

既然能喊我“林老師”,自然不會是外人,許是剛纔開會的學生家長吧,我隨口應了一聲,轉頭望去,車窗內,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女人正向了我含笑而坐,烏黑流暢的一頭披肩發,圓圓的臉龐,模樣漂亮,俏麗可人,三十幾歲的人了卻仍有着少女般的容顏。皮膚白皙,似乎吹彈可破,臉上淡施薄粉,更顯得嫵媚動人,一雙烏溜溜的杏核眼,脈脈含情,任誰看到了這樣的眼睛,十個魂都會被勾走九個。

我的血液一下凝固,竟然一時石化在了那裡。

雖然,已經有十幾年未見了,但我怎麼能忘記她,雖然,面前這個女人已經不再很是年輕,但那勾魂的眼睛,但那未曾太變的容顏,那份絕不同於凡人的氣質,叫我怎麼可能忘記!這,是我當年談戀愛時最讓我疼痛一位,最讓我刻骨難忘的一位,最讓我遺恨終生的一位女人,馮錦!

事隔多年,當我從巨大的失戀的痛楚中重新已經走了出來,並且找到了我人生的另一半許夢,和許夢組建起了我幸福的家庭,也和許夢有了我自己可愛的兒子小虎,漸漸地,將要把馮錦忘掉時,馮錦居然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這一切的一切,不是夢嗎?

天涯何處無芳草,人生何處不相逢。

馮錦一點也沒有意外的意思,還是那樣淡淡地一笑,道:“林老師,恭喜你現在是我的孩子的老師啦,我是(12)班女生李小路的家長,現在,學生家長想請請老師,可以嗎?”

我按了按狂跳的胸口,平復了一下心情,道:“小錦,你……你開什麼玩笑,你今年充其量不過30歲,但李小路今年14歲,你怎麼可能成了李小路的家長,胡來。”

馮錦還是那樣淡然地一笑,道:“林老師,我雖然不是李小路的親生媽媽,但我是李小路的親爹的新婚妻子,這不行嗎?”

“啊?”我給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小錦!以你的這份漂亮,找個什麼樣優秀的男人找不着,你居然找了個離婚的男人,你不是瘋了?李小路今年14,她爸爸怎麼着也得有40吧,怎麼得不也得大你十幾歲吧?你說你作個什麼!作了那麼多年,傷了那麼多的人,你還沒作夠,還作!”我一氣之下把馮錦好一通數落,好像我是她的哥哥或父親,竟然多少還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馮錦皺了皺眉,揮揮手打斷了我的話,道:“林老師!你現在是你們班學生李小路的老師,我是學生李小路的家長,有些學校外的事,輪得上你該管嗎?想嫁給誰是我們家的家務事,請你歇一歇,別再插嘴了好不好?”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對啊,我不過是李小路的一個老師而已,對於李小路繼母的私生活,那可不是校外的事嗎,我還有什麼可過問的呢,真的是像馮錦說的那樣,我管得豈不是太寬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苦笑了笑道:“唉,可不是嗎,李小路的家裡事,和我能有什麼關係。好,算我這人多嘴多事,我錯了,行嗎?再見。”轉身就要走。

馮錦“哎”了一聲,把車又往前提了提,嗔道:“你說你這人啊,怎麼還是多年前的那個狗賴德形,十多年了還這樣!就沒改!怎麼一點都不沉穩,我剛纔不是說了嗎,我這個學生家長今天想請請老師,吃頓便飯,你就不能和我坐會兒嗎?來,上車!快點。”

說心裡話,我是真的不想再上車,我是真的不想再見到這個女人的一點點的,要吃飯可以,最好是兩家人坐在一起,人全齊了,熱熱鬧鬧地一大桌子,那也避避嫌。

但說也奇怪,心裡明明是想着那樣,腳底下卻不爭氣地又這樣,馮錦沒費什麼事,只是短短的一個小命令,我的兩腳竟然就鬼使神差地真的帶着我上了她的車。所以在上車之後我也嘆了口氣,爲自己如此地窩囊,爲自己如此地沒出息和不爭氣。

看着我坐在了副駕駛位子上,就坐在了她的身邊,馮錦的眼中頓時又流露出了無限的柔情,語氣也緩和了許多許多,一如十幾年前那樣甜美的旋律,吐氣如蘭,向了我說道:“嗯,這纔是我當年的那個小林,下級怎麼可以不聽上級領導的話呢,上來就對了。走吧,我帶你去個飯店,好好吃一頓。”

我態度極其惡劣地說道:“錯!什麼叫下級不聽上級領導的話,現在我是你們家學生李小路的家長,我是上級,你是下級!我現在的這個,叫做領導體察下級民情,要到你們家微服私訪好不好。”

馮錦一點也沒生氣,笑靨如花,向了我說道:“好好好,是是是,你正在微服私訪!是我剛纔說話不當,我不會說話,行了吧?唉,天底下就你能,你永遠都能!你永遠是我們家上級!說吧說吧,想上哪去吃,你隨便點,我聽你的。”

我看看窗外飛弛而過的高樓大廈,看着這座秋天中的城市,嘆了口氣,說道:“還能去哪兒,老地方!你懂得。”

“老地方”是我和她當年去的最多的一個地兒,那是遠在城鄉結合部的一份“老王家燜餅店”,雖說店面又髒又破,但人家那份“肉燜餅”做得實在是好吃,時到今天,我和許夢沒事還經常去光顧。

馮錦搖搖頭道:“我說就你這種人啊!沒出息,真是沒出息!我要說你沒出息你準不愛聽,你真的就是個沒出息的貨!要不當初我會看不上你,你這人一點檔次都沒有!咱倆現在都什麼身份了,還去那種下里巴人呆的地兒,你不嫌寒磣我還嫌寒磣呢,今天不聽你的了!就不去老地方!我呀,要帶你去個新地方,今天咱們去‘都市花園’五星大飯店!”

我驚得差點從車上跳起來,道:“小錦!‘都市花園’五星大飯店是咱們這種人能去的地方嗎,你手裡沒有四位數的錢能在那裡吃一頓飯?你真的是要瘋啊,停車停車,我要撤退。”

馮錦白了我一眼,道:“下什麼車,你給我老老實實呆着!放心,不管幾位數,不用你掏錢,今天是我請你!你可勁兒造,愛吃多少吃多少,最後全是我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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