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和蘇聽雨徑直朝着土地廟的方向走去。
在和村長辭別之際,秦少游故意提了一嘴,說是要去跟商隊道別,請商隊幫忙送遺書給兩邊家人,講明殉情之事。
如果可以,還要請兩邊家人幫他們立個衣冠冢,將兩人衣物葬進同一個墓裡,如此就算生不能同衾,死也可同穴,到了陰曹地府,還能做夫妻。
這是秦少游爲與朱秀才等人匯合,提前找的藉口。
果然,村裡人對他們前往土地廟,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和懷疑,感嘆議論了幾句後,便各自回家。
村長回屋後,從袖籠裡面摸出銅錢,數了數,分出一半藏好,留了另外一半,準備事後分發給村民。
畢竟商隊給借宿費的事,村民們都有聽見,剛纔還有人問他收了多少借宿費,讓他拿出來分,被他以‘商隊還沒走,等明天再說’給搪塞了過去。
收好錢,村長搖搖頭,自言自語:“這些城裡人就是矯情,兩人一塊兒進了山君的肚子,不就是死後同墓嗎?再被山君一起拉出,不就成了死後同穴?弄什麼衣冠冢,根本是浪費錢。”
與此同時,在另外一邊。
秦少游和蘇聽雨正走着,忽然一顆半透明的腦袋從蘇聽雨的胸口冒了出來。
秦少游瞥了一眼,腦袋很圓,很白……
正是蘇見晴。
她探出個腦袋說:“在你們走後,有村民提議派人進山,向山君彙報你們的事……”
蘇見晴講完,見秦少游一臉平靜,不禁納悶:“你怎麼一點兒也不緊張?”
“這有什麼好緊張的?”秦少游笑笑,“秀才領着隊伍去土地廟的時候,已經悄悄派了人藏在村子四周,如果村子裡真有人想要去給山君報信,一出村就會被我們的人盯上,定不會讓他們成功。”
“原來你們早有準備啊,我說你怎麼一點兒也不擔心。”
沒能嚇到秦少游,讓蘇見晴有些無趣。
“報信的提議,被此地村長給否了。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那番胡編亂造的故事,居然讓這裡的人深信不疑。你這嘴巴上的功夫,實在是厲害,不去當個說書人,簡直可惜了。”
秦少游笑道:“多謝誇獎,以後我要是在鎮妖司裡混不下去了,就聽你的去當說書人,指不定就出名成腕了。”
緊接着他正色問:“除了報信被否的事,你還有聽見別的什麼嗎?”
“剩下的都是些閒言碎語,沒什麼價值。”
蘇見晴當然不會告訴秦少游,自己還聽到了村民們在說他和蘇聽雨郎才女貌很般配,還說他們的愛情故事很悽美等等。
秦少游點點頭,朝着蘇見晴拱手道:“辛苦大蘇道長繼續在暗中盯着這裡的村民,一旦他們有可疑的行爲和話語,就請立刻過來告知我等。”
“交給我吧。”
蘇見晴沒有拒絕。
從之前有村民提議報信給山君,便不難看出,這裡的村民,對於有人來幫助他們除妖一事,是持懷疑和反對態度的。
畢竟之前的兩次除妖,妖沒除到,卻是讓他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所以有必要防着他們一點,免得被他們壞了除妖計劃。
蘇見晴半透明的腦袋,就此從蘇聽雨胸前消失,繼續去監聽、監視村裡人的動靜。
而秦少游和蘇聽雨,則很快來到了土地廟。
廟不大,就一個院子加一個主殿。
院子很小,馬車不能全部趕進去,只能停在廟門外。
馬在卸了車架後,被帶進院子,餵食喂水。
守夜人則將一個個用麻布蓋了的鐵籠,擡進到廟裡主殿中。
幾個聚在土地廟四周看熱鬧的村民,在好奇猜測着這些是什麼貨物。
鐵籠蓋着麻布,看不見裡面的情況。而爲了防止被變成狗的孩童,一路因爲恐慌叫個不停,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蘇家姐妹便對他們施了咒,讓他們無法吠叫。
所以看熱鬧的村民,自然不可能知道,車隊裡面運送的都是些什麼‘貨物’。
他們雖然好奇,倒也沒有起歹心。
並不是民風有多淳樸,而是商隊裡帶刀的護衛不少,讓他們不敢有歹心。
秦少游和蘇聽雨進到廟裡主殿,便看到了一尊泥塑彩繪的土地神像。
這土地神是大衆造型——一個拄着柺棍,白髮白鬚,滿臉笑容的老頭。
在神像前的案桌上,擺着一隻香爐,裡面香灰滿滿,還有幾根正在燃的香。
看的出來,這座土地廟並沒有荒廢,還有村民經常來上香。
不過這座廟,應該是有些年頭了。土地神像的身上,多處彩繪都掉色,讓它看着少了幾分威嚴,多了些詭異與陰森。
尤其是它的臉上,還有幾處塑泥掉落,宛如得了一個個大瘡,讓人看着就覺得心裡不舒服,也讓這尊土地神像的笑容,少了幾分和藹可親,多了點兒猙獰可怖。
在土地神像兩側的柱子上,還掛着一幅楹聯,寫的是:“廟小神通大,天高日月長”。
“廟小神通大?”
秦少游忍不住輕哼了一聲,瞥了眼土地神像,搖頭道:“你要真有神通,這裡的村民天天拜你,怎麼也沒見你顯靈,保佑一下他們?”
這個世道,神仙比人還靠不住。
主殿裡,守夜人們忙着給鐵籠裡,被變成了狗的孩子們餵食喂水。
朱秀才迎了上來,先是彙報了往村莊四周派哨探的事,然後才問秦少游:“大人,您說服此處村長了嗎?”
秦少游撩起袖子,露出了戴在手腕上的草環。
“說服了,今天晚上我和小蘇道長將作爲童男童女,在村祠中等着鬼差來接。這草環就是身爲祭品的信物。”
“大人果然能言善辯。”朱秀才捧了一句,然後提到正事:“那就請大人早做準備……現在就把您身上的盔甲脫下來吧。”
秦少游大驚:“什麼?脫盔甲?爲什麼?!”
朱秀才就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應,耐心勸說:“大人,你想呀,哪有穿着盔甲的祭品?等晚上鬼差來了,看到你袍子下面的盔甲,不得立刻露餡嗎?”
秦少游張了張嘴,很想要找個理由拒絕,可實在是找不到。
總不能說自己是屬烏龜的,天生就要穿盔戴甲吧?
嘆了口氣,秦少游只能無奈的接受現實,在手下幾個力士的幫助下,脫掉了身上的盔甲。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在脫下了外面厚重的盔甲後,秦少游裡面還穿了一件軟甲,並在胸口放了一面厚厚的護心鏡。
幾個小旗和他們手下的守夜人都看呆了。
穿了厚甲還不夠,還在裡面套軟甲,還放這麼厚的護心鏡?你不是已經踏入筋骨境了嗎?還用得着套這麼多甲冑?
也就是秦少游不知道他們心中想法,不然肯定會告訴他們,防禦堆的再多,都不會嫌多,只會嫌不夠。
朱秀才也注意到了秦少游身上穿着的軟甲和護心鏡,搖搖頭道:“這些也得脫了。”
秦少游做着最後的努力:“軟甲可以脫,但這個留下吧,這是我的長命鎖。”
朱秀才一副‘你當我眼瞎’的表情,搖頭道:“大人,還是脫了吧,誰家長命鎖是鏡子模樣?還這麼大、這麼厚。”
脫完了盔甲、軟甲和護心鏡,秦少游重新穿上袍子,就要去拿刀。
“刀不能帶。”朱秀才道,“除了剛剛脫盔甲、軟甲時,落出來的幾件武器外,大人您身上還藏着有別的武器吧?也請都拿出來。”
秦少游認命了,從身上摸出了幾把暗藏的武器,與之前的長刀,以及脫盔甲、軟甲時落出來的袖箭、飛鏢等等放在一起。
愣是放出了長長的一排。
朱秀才等人對此早已習慣,但隊伍裡其他的守夜人,卻是看的目瞪口呆,嘖嘖稱奇。
一個個都在心中暗歎:“這個秦小旗,簡直就是人形武庫啊。”
朱秀才掃了眼地上的武器,猶自有些不放心:“大人,您身上的武器都拿完了?”
秦少游道:“還有幾件。你總得給我留幾件防身,免得我赤手空拳吧?”
朱秀才想了想,也是這麼個道理,便妥協道:“那您可得藏好了,別被山君和鬼差發現。”
“放心吧,肯定藏好。”秦少游長鬆了一口氣。
要是沒有武器在身邊,他會很不自在。
而周圍的守夜人,卻是又一次驚到了:秦小旗身上還藏着有武器?臥槽,他……他都是藏在了哪兒?
衆人好奇的目光,不停的在秦少游身上瞄來瞄去。
簡單的吃過乾糧後,天色黑了下來。
黑夜降臨。
今夜沒有星辰,一輪灰濛濛的月亮,孤零零的懸掛在夜空中,彷彿隨時都會被黑暗吞噬。
秦少游和蘇聽雨踏着夜色,來到了村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