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那個神仙，長什麼模樣，是什麼來歷？”
一直旁聽的郭強，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嚴肅追問道。
他沒有辦法不嚴肅。
本以爲這樁厲鬼索命的案子，在範成恭被抓住後，就該結束了。
萬萬沒想到，居然又牽扯出來一個莫名其妙的神仙。
當然，這絕對不可能是一個正經神仙，多半是妖鬼、妖人冒充的。
所以這個案子還沒完。
秦少游、朱秀才等人，不是此地的守夜人，可以不用繼續調查下去，但郭強不行。
這個案子就發生在他的轄區內，他有責任要調查清楚。
所以郭強很頭疼，迫切想要弄清楚，這個引誘範成恭化作厲鬼的‘神仙’，到底是什麼身份與來歷，以及這樣做的目的。
但範成恭的回答，卻是讓他更加頭疼。
“不知道。”
“不知道？”
郭強錯愕皺眉：“你怎麼會不知道？你不是看到他了嗎？”
範成恭搖頭：“我看到的神仙，渾身散發着耀眼的金光，根本無法直視。別說模樣了，我連他是胖是瘦，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至於來歷，你覺得我一個遊魂野鬼，敢問神仙的來歷嗎？”
這話說的，好像沒有什麼毛病。
郭強只能苦着臉，又問道：“那你怎麼知道他是神仙？”
範成恭回答：“在戲文、評書還有志怪小說裡面，不都有講嗎，這神仙出場，往往都是自帶有萬丈霞光。所以這個自帶金光閃耀的人，不是神仙還能是什麼？何況他還幫了我……”
衆人紛紛搖頭。
他哪是在幫你嗎？分明是在害你！讓你差點兒就入魔化煞了！
朱秀才側頭，對郭強小聲說：“依我看，這多半是妖鬼或者妖人在裝神。雖然不知道這個裝神之輩，到底有什麼企圖，但郭大人你們最好是儘快將他找出來，否則必將後患無窮。”
“我也是這麼想的。”郭強點頭。
緊接着又嘆了口氣：“只是我不知道這個案子，該從何查起。範成恭對裝神之輩的情況，講了等於沒講。”
秦少游聽到了兩人的低聲交流，見郭強一副沒有頭緒的煩惱樣子，便給他出了個主意：
“那個裝神之輩如果真有什麼企圖，肯定還會在別的地方搞事情。要是郭大人不怕麻煩，可以廣派人手，前往各鄉村打聽調查，再將收集到的情報彙總，梳理分析，說不定就能找出線索，再順藤摸瓜，找到那裝神之輩。”
郭強聞言，仔細的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雖然費事了點，卻是真的可行，便急忙道謝。
秦少游擺了擺手，繼續審問範成恭。
“那神仙有說，你爲什麼配個冥婚，就能化作厲鬼嗎？”
如果配冥婚就能化厲鬼，那這天底下，怕是早就萬鬼橫行了。
所以這裡面，應該還有別的緣由。
果然，範成恭回答道：“他說我是含冤而死，本身怨煞之氣就重，要是能夠找到一個時辰合適，並且陰氣很重的女屍合葬，就能通過沖煞，加重我的怨煞之氣，從而化作厲鬼。”
別人都是沖喜，你倒好，反着來。
秦少游搖搖頭，又問：“你去託夢，範正淳就答應要幫你配冥婚了？”
“他本來就做賊心虛，我又連着幾日在夢裡面威脅恐嚇他，說他不給我配冥婚，我就會化作厲鬼找他索命。他跑去請人作法，卻一點兒用也沒有，最後他怕了，不僅給我配了冥婚，還把我遷進了範家祖墳。呵呵，他萬萬想不到，給我配了冥婚，反倒是助我化作厲鬼，取了他和範成禮的性命！但是我沒有想過殺範家其他人，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秦少游沒空聽他自責後悔，繼續發問：“那你爲什麼又殺了徐二等潑皮？”
範成恭一臉茫然：“徐二是誰？”
“盜掘女屍的潑皮。”
“是他們啊。他們死不足惜！我既然與女屍結了陰婚，它就是我的妻子，我當然要幫它報仇，殺光這些挖它墳、盜它屍的人。”
朱秀才聽到這裡，忍不住搖頭道：“那你就沒有想過，這具女屍會遭人掘墓盜屍，都是因你而起嗎？”
郭強也嘆道：“你該向我們鎮妖司報案的。”
“這……”
範成恭聞言一愣，隨後痛苦的說：“我當時一門心思只想報仇，根本想不到其它，而且我也沒有想到，會有人爲了賺彩禮錢，就去掘墓盜屍……”
秦少游和朱秀才、郭強等人對視了一眼。
他們不由的懷疑，那個裝神之輩，很可能是一早就瞄上了範成恭和女屍。
範成恭的魂魄無法去往黃泉，只能逗留在墓地附近，說不定就是被他施了術。
同時範成恭的魂魄也是受其影響，纔會只有報仇的念頭，而不想其它。
甚至連徐二等人去盜掘女屍，很可能也是受到了他的引誘，要不然怎會這麼巧，一挖送去，就是合適的女屍？
於是郭強越發覺得頭疼，忍不住揉起了太陽穴。
秦少游見狀，安慰道：“回去後，我會向百戶大人彙報此案，請他派善於尋蹤查案之人，來協助你們調查。”
郭強急忙拱手，發自肺腑的感激：“多謝秦大人。”
與此同時，範成恭的雙目，開始重歸血色。
唸經的馬和尚，光頭上面浮現出了大片大片的汗珠。
秦少游看到這一幕，知道是煞氣開始反撲，馬和尚鎮壓不了太久。
好在他剩下的問題也不多了，便飛快詢問：“你們的屍體爲何不在墓中，去了哪裡？”
“在我妻子的墓穴中。”範成恭說：“我不想留在範家的祖墳裡，在化作厲鬼的第一時間，便帶着我和妻子的屍體，搬去了她的墓穴中。”
說到這裡，範成恭提出了一個請求：“如果你們要遷走我的屍體，還請不要遷遠，請將我的屍體，就近葬在我妻子旁邊。”
朱秀才嘖嘖嘆道：“你還挺癡情。”
範成恭道：“我活着的時候沒有老婆，死後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當然要與它長相廝守。”
朱秀才嗤笑一聲，發出了單身狗的質問：“你想與它長相廝守？它同意嗎？”
範成恭不吭聲了。
這樁陰婚，本來就是單方面促成的。
那具女屍的魂魄，怕是早已去了黃泉，她恐怕也想不到，自己在死後，竟是多出了一個丈夫。
“大人，我堅持不住了。”
馬和尚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停止了唸經，全身大汗淋漓，就像是剛從河裡面撈起來的一樣。
朱秀才見狀，一邊幫他放鬆恢復，一邊打趣：“和尚你不行呀，出了這麼多的虛汗，等回去後，我給你介紹個郎中，吃幾劑藥調補調補。”
範成恭的理智在這一刻飛快喪失。
在徹底失去理智之前，他昂起頭，向秦少游懇求道：“殺了我吧！我不想變成不受控制的怪物，再去殘害無辜的人，殺了我……”
“如你所願！”
秦少游沒有廢話，揚起手中長刀，帶着滾滾血氣，乾脆利落的斬下了範成恭的腦袋。
在腦袋落地之際，範成恭身上的鬼氣，飛快的翻涌消散。
“謝，謝謝……”
明明是魂飛魄散，但範成恭的臉上沒有害怕，反倒是露出瞭解脫。
秦少游收刀入鞘，本待是要向衆人吩咐幾句，可話還沒有出口，忽然看到一個東西，從範成恭消散的魂魄中落出。
它“啪嗒”落地，骨碌碌滾動。
卻是一顆黑紅相間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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