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生鼻端聞到若隱似無的煙火氣息,那種即將入夢的感覺又要來了。
就在這時,一道鬼馬的嘶鳴聲響起,將眼神潰散的趙福生強行喚醒。
她猛地甩了一下頭,喊了一聲:
“滿周!”
眼神迷茫的小孩立時驚醒。
接着地面迸濺開無數血點,一朵朵殷紅的鬼花盛放,將前進的泥胎像纏住。
這只是短暫的絆住喬越生的腳步。
它是超越了災級的劫級厲鬼,無論是蒯滿周還是鬼車,都不是它對手。
但鬼花只要絆住泥像半晌,就已經足夠鬼車前進了。
鬼車化爲殘影飛馳,穿過山野、村莊及時空。
一旦暫時擺脫了喬越生的追逐,衆人的意識恢復清明。
再透過鬼車上破開的大洞看向泥像所在的方向,那情景破去迷障,顯出厲鬼真容。
只見一尊高大、壯碩如山體一般的無頭血像提着長刀大步踩踏着鬼花前行。
那是一尊泥像,但身體四處卻出現大小不一樣的血塊斑點。
羣山所形成的連綿陰影只及它腰腹處,厲鬼快速從山巒的陰影間穿過。
它的身上纏繞着三條以青色的香火氣所形成的特殊‘繩索’,這‘繩索’的一端繫住了一個奇大無比的怪異‘小山’。
山體呈墳墓狀,但細看之下,看得出來像是無數死人相互交握抱纏而形成。
怨氣從鬼屍所抱纏組成的墳堆上冉冉升起,化爲煞氣,供養着前方的鬼神。
“……”
這一幕真實的展現出了喬越生的鬼身強悍、可怕之處,劉義真在這樣一個沖天巨物面前,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真是可怕。”
“十里坡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作自受。”
孟婆也搖了搖頭。
在這樣的鬼神面前,衆人的力量被完全的輾壓。
就算是蒯滿周拼盡渾身解數,也仍難徹底的將喬越生長久的困住。
那生長在黃泉河畔,可以困住災級的莊四娘子的鬼花,此時在喬越生的腳下被一一輾平。
厲鬼所過之處,留下一道道淌血帶火星的腳印,鬼花立時枯萎。
蒯滿周的臉色煞白,眼睛變得血紅。
鬼花統統被毀滅,一條澎湃的黃泉橫亙在喬越生與鬼車之間。
但喬越生僅只是一提鬼刀,便見系在它身上的三條香火繩立時將身後的鬼羣勒緊。
鬼羣迅速貢獻香火。
香火形成青綠色的煞雲,出現在鬼神像斷頸上空。
喬越生的鬼軀立即撥高十數丈。
鬼神像的軀體一旦變大,那原本澎湃的黃泉立即就變成了一條小溝。
厲鬼輕輕一邁,便將黃泉跨過。
……
趙福生緩緩坐回到鬼車上:
“這就是我要將厲鬼引向40年前的緣由。”
這樣一個可怕的存在,已經超越了目前衆人力量轄制的範圍,得另外想個辦法解決。
萬安縣不能出事。
但四十年前劉化成的壽宴上,本來就已經出現了鬼禍。
“你想引它去與無頭鬼對決?!”劉義真驚呼。
“也可以這麼說。”
趙福生並沒有否認。
但她說話的語氣方式,卻讓劉義真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他想起了劉化成再生時給他那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劉義真頓時大感頭痛。
“那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心中略感不安,正欲再問,卻見鬼車已經轉回萬安縣,並且迅速一頭扎進時間的洪流。
鬼車踏入時空隧道的那一瞬,剛邁過黃泉的無頭厲鬼再次‘動’了。
厲鬼身體疾速瓦解。
鬼屍山形成的墳堆上突然涌現青霧,屍山幻化成一座野廟,廟裡出現神龕,鬼神端坐於神龕之上。
那香爐內的三支青香點燃,香霧化爲三條繩索,以快得驚人的速度飛向鬼車,將鬼車的車體纏住。
鬼車的速度一滯,而那野廟則在鬼車疾衝的力量下拉着一起衝入時空洪流。
萬安縣的時光逆流,一部分屋舍在新舊之間交換,形成令人頭暈目炫的殘影。
野廟彷彿沒有再動,但是每一次衆人眨眼,它的距離都要靠近許多。
香火氣縈繞在衆人的鼻端,每個人的意識再次受到鬼夢的誘惑。
……
就在這時,一陣歡聲笑語傳來,嘈雜的說話聲、喊叫聲,以及‘咚咚隆咚鏘’的敲鑼打鼓聲隨之響起。
聲音一響,頓時將迷幻夢破除!
“有客到——”
一道洪亮的男聲響起,馬車的鬼鈴‘叮鐺’作響,先前還疾馳的車輛立時就停止了。
此時大紅燈籠照耀四周,一座宏偉建築撥地而起。
“一輛馬車——”一個唱報名單的男子高聲吆喝。
趙福生看向劉義真:
“義真,準備將無頭鬼放出。”
劉義真此時看不到外頭的景況,但他卻可以看到野廟已經近在咫尺了。
而馬車停靠的另一端則是四十年前的劉家——是他曾經無緣得見的家,但到了他出生時,許多房舍早就已經拆除。
“在此地?”
劉義真的語氣有些急促,也帶着疑惑。
趙福生不是視人命如草芥的馭鬼者,她重視百姓,願意出手救人,不是無緣無故會狠辣下手殺害人命的人。
她應該明白,此時是四十年前的劉氏宗祠,又恰好是劉化成生辰之時。
在劉化成六十大壽時,劉家人早早爲他賀壽,置辦流水席,消息傳揚開,附近十里八鄉許多人都拖家帶口來吃喝了。
一旦放開無頭鬼,後果非同一般。
無頭鬼到時大開殺戒,恐怕死傷無數。
“在此地。”
趙福生點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無頭鬼在你爺壽宴當天復甦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此時趙福生只是順應時機,讓在這樁鬼案順應歷史,在這一天發生罷了。
她淡淡的道:
“就算沒有我們放出無頭鬼,紙人張依舊會想辦法逼迫無頭鬼復甦。”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可更改,歷史的齒輪是不會出現變化的,否則一切都會出錯。
劉義真聽到此處,既感緊張,也明白事情輕重。
“稍後我會馭使鬼車,在我們下車之時,你立即將鬼放出,讓它與喬越生相抗衡。”
“好!”
這會兒情況危急。
劉義真雖說心下亂糟糟的,但他在這半年觀察趙福生,且與她相處的過程中逐漸增加了對彼此的信任,聞言便點了點頭。
鬼車一到目的地,車頂之上便有血光流下。
趙福生啓動封神榜。
在她識海內,榜單陰風大作,流淌着鮮血的榜單徐徐打開,封神榜提示:
感應到有災級的大鬼駕馭大凶之物出現,是否將其封神?
感應到有劫級的大鬼帶着大凶之物出現,是否將其封神?
這是趙福生最後的選擇機會!
她神情冷靜,目光中帶着瘋狂:拼了!
趙福生立即做出選擇。
一塊赤黑鬼令出現在她掌心中:封神榜開啓,赦封駕車鬼將爲神!
剎時之間,識海內風起雲涌。
封神榜上陰風陣陣,化爲一種陰鬼哭嚎聲不絕於耳。
赤紅血線在鬼神令上游走,一副駕着鬼車的迷你簡約畫面隨即便印刻在鬼令之中。
封神已成。
趙福生心中即念:封神已成,有請鬼神歸位。
鬼車上涌流的血液緩緩凍結,隱入車壁之中,車廂封閉的門緩緩打開,駕車的厲鬼面無表情,在原地僵立半晌,靜靜等待着。
車上幾人看着大開的車門,以及車門外的劉氏宗祠大門,滿臉不敢置信之色。
劉義真倒是反應極快。
他對趙福生很是信任,雖說不知道她要怎麼做,但他卻在趙福生說完話後便已經做好了準備。
此時一見鬼車門打開,他二話不說背好棺材,抓挾馬匹縱身跳下馬車。
孟婆與蒯滿周也飛速下車。
反倒是張傳世,他力量最弱,先前險些被鬼車捆縛,直到此時鬼車被趙福生強行收回封神榜內,他才得以逃脫。
此時他摔落地廂部底滾了兩圈,整個人有些發懵:
“大人竟然真的、真的將鬼馭使了——”
封神榜提示:請爲鬼神命名!
趙福生一心二用,提腿往張傳世後背心處蹭了一腳,低喝了一聲:
“走!”
她將人踹下,接着爲鬼車命名:夜遊神!
鬼車夜遊,時常在夜間出沒,將生人帶走,這個名字再適合不過。
封神榜的提示音響起:封神完成!
災級大鬼被成功封神,冊封爲‘夜遊神’!
宿主再次封鬼爲神,獎勵功德值2000!獲得封神令一枚!
注:封神令可召喚神明(但如果功德值不足以鎮壓,召喚出來的神明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注:封神令可以使宿主獲得使用夜遊神的一部分能力(需消耗功德值)!
注:請謹慎小心使用鬼神的力量,如果供養的功德值不足,神明也有可能會反噬。
注:它是暗夜遊蕩的鬼,駕馭一輛伴它而生的馬車,遊走於世間,帶走生人的命!
踏上這輛馬車後,註定會有一場說走就走,卻無法回頭的旅程。
請小心乘坐這輛馬車,它在尋找與它有緣的人。
注:宿主封神後,可使用鬼神的能力。
注:宿主可以駕馭鬼車,修改鬼名冊。當你在鬼冊上寫下‘他/她/它’的名字,鬼車會帶你找到‘他/她/它’精準的位置。
它從57年前失控後,便一直在這世間遊走。
它存在於夜間,不可提起、不可聽說,它的存在是個禁忌的忌諱。
恭喜宿主成功解決鬼車夜遊案,阻止鬼車夜遊,拯救了世間生靈,解決了寶知、萬安兩地隱患,獲得功德值6000!
宿主保護了鬼冊名單的下一位被標記者,避免了鄭河之死,獲得功德值600!
……
封神路漫漫,道阻且長。
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提醒宿主:封大鬼爲神,送百鬼入輪迴。
……
成串的提示音在趙福生耳畔響起。
隨着她將鬼車封神,且鬼神即將歸位,鬼車上捆纏的青色煙霧被封神榜的力量強行扯斷,鬼車及駕車的厲鬼緩緩原地消失。
趙福生定了定神,意識在封神榜上轉了一圈。
她原本有12404點功德值,開啓了第二個神位後還剩餘2404,而在將鬼車封神,變相相當於解決了鬼車帶來的鬼禍隱患後,又得到了8000功德值的獎勵。
最令趙福生感到驚喜的,是她因爲赦封馬車,拯了鄭河一命不說,封神榜還額外再獎勵她600功德值,因此她這會兒一共有11004功德值。
趙福生將意識沉到了封神榜上。
榜單上出現了兩個鬼神的陰影,她看向第三個神位,不由打起了主意。
第三個神位提示:是否消耗10000功德值,開啓神位?
趙福生的心臟重重一縮。
她已經猜到赦封鬼車爲神後會有獎勵,但此時一見獎勵剛好夠再開啓一個神位,她心中再次意動。
如果能在此時將喬越生封神,無疑危機會立即解除。
但正如她此前跟劉義真說的話一樣——這是在四十年前,鬼棺內的無頭鬼會在這時復甦。
一個疑惑在她心中涌現:無頭鬼的存在非同一般,這是一個能與喬越生、劉化成同品階,且相互抗衡的厲鬼。
當年的蘇瀧雖說聰明不凡,也有手段,但他馭使的僅僅是一個煞級的厲鬼罷了。
就算是他與張雄五聯手,製造出來了一個要飯鬼,又如何能將劫級以上的無頭鬼重新鎮壓進鬼棺之中?
……
種種疑問在她腦海裡一閃而過,這其中定是有內情的。
在未確定事件之前,趙福生不能輕舉妄動。
她放棄了立即再開啓一個神位的衝動,而是扭頭看向了劉氏宗祠的方向。
硃紅的宗祠大門敞開,上書:劉氏宗祠。
宗祠內裡是極大、極寬敞的庭院,院內擺了上百桌的流水席,每張桌子前都坐滿了賓客。
劉家財大氣粗,每張桌面都擺滿了茶水、瓜果,僕役端着酒菜在席間穿梭。
但與趙福生‘第一次’來時不同,此時戲臺上已經坐了吹拉彈唱的師傅,卻唯獨缺了一個唱戲的主角。
兩個身穿錦袍、戴着襆頭的中年管事站在大門前,笑意吟吟歡迎着賓客。
鎮魔司五人一下馬車,便隨即搶先衝進朱門之中,速度快得那兩個迎客的管事都來不及打招呼。
“客人是來向劉老爺賀壽的吧?”
趙福生眼前青影一閃,一個頭戴青皮小帽,身穿小廝袍服的身影一閃,出現在趙福生的面前。
“滾開,別擋道——”
一見有人來擋,趙福生頓時眉頭一皺,厲聲怒喝,接着伸手要將人推開,但她的目光落到那小廝臉上時,卻瞳孔急縮:“柳山!”
“客人好眼力!”
那小廝咧了咧僵硬的嘴角,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接着吃力的躬了下腰,對着趙福生露出一個習慣性的討好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