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複雜的政治格局,從蓋文率領戰車軍團第一天,就已經充分的感受到了。
哪怕自己的身份路人皆知,戰車軍團更是從烏斯梅爾城出發,繞着萊斯爾森林轉了一個大圈,橫穿了整個巨谷和塞斯克王國,他們依舊被堵在了泰夫嵐姆城外長達一個晚上。
就連雅盧賽爾公主親自證實蓋文的身份都不好用,直到蓋文將亞桑國王親自請了過來,當衆宣佈了他的身份,戰車軍團這才被放入了碼頭倉庫區裝貨,準備將囤積在此的軍需物資往巨谷的烏斯梅爾城轉移。
雖然亞桑國王已經與萊瑟曼王國的女巫議會達成了協議,必要的時候,會動用阿森湖一戰的戰利品支援費倫聯軍。
但那屬於退路,迫不得已的選擇。
若是能夠保全自己軍需物資的情況下,還是儘量保全,將主動權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因爲一旦接受外力幫助,事後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就像萊瑟曼女巫先前送給蓋文價值一個億的兵力大禮包,就是在償還之前接受援助的代價,只是她們接受援助的東西比較獨特,不單純是那價值幾百萬的糧食,最重要的還是圖騰夢境。
艾登軍團長不再猶豫,飛快地解釋道:“一羣本地泰夫嵐姆人,將整個碼頭區都給包圍了,他們正在抗議阻撓我們往戰車上裝貨,越來越多的人正在往這邊聚集。”
來得這麼快!
蓋文知道他們在泰夫嵐姆不會太順利,肯定會受到本土力量的暗中阻擾,因爲他們這麼做,會讓很多市民誤認爲費倫聯軍已經徹底的放棄了這座城市,將會在這裡掀起更大的動盪,對於接下來的防守更爲不利。
能從泰夫嵐姆逃走的,終歸只是極少數,大部份人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辦法這麼做,因爲他們的全部身家都在這裡。
只是沒有想到,對方選擇的出手方式有點非同尋常,竟然蠱惑那些普通泰夫嵐姆市民對戰車軍團進行阻撓。
這是一招毒計,一旦處理不好,這批軍需物資不僅沒有辦法順利運走,甚至自己在絕境東域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光輝形象,都要受到衝擊和影響。
蓋文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卻是波瀾不驚的問道:“你們有沒有跟他們武力衝突?”
“沒有。”艾登年齡不大,做事卻十分老成,“我命令士兵退入戰車中暫避了,防止矛盾激化,便第一時間來通知領主大人。”
“你做得很好。”蓋文滿意的點點頭道,“裝車工作暫停,你們趁機休整一番,養精蓄銳一段時間,接下來,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戰爭。”
“遵命。”艾登對蓋文的命令毫不懷疑。
對他們來說,是無解難題,對自己的領主來說,卻是手到擒來的小事情。
蓋文轉頭看着泰夫嵐姆城主道:“帕拉多城主,這是怎麼回事?”
他自然不會親自跑去跟那些泰夫嵐姆市民溝通,他們可不認得自己是哪根蔥,這種事情還得找泰夫嵐姆的統治階層,從上層着手解決。
“我從早上,就一直陪着指揮官大人在這裡清點交接軍需物資,根本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是那些不瞭解情況的市民自發組織的。”帕拉多城主推脫了個一乾二淨。
老狐狸,糊弄鬼呢!
蓋文心中暗罵一聲。
自己的戰車軍團又不是普通的運輸隊,而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並且通過圖坎人的戰利品完成換裝的主戰軍團,渾身散發着血煞之氣,普通人見到他們,躲避都來不及呢,怎麼敢輕易的阻攔衝撞?
而且普通人也根本沒辦法將自己轉運軍需物資這件事情上,往費倫聯軍的動向聯繫起來,他們可沒有這麼遠的眼光。
肯定有人從中散播消息,組織引導。
身爲泰夫嵐姆城城主的帕拉多想要完全擺脫干係,是不可能的。
蓋文同樣裝傻充愣的道:“既然如此,城主大人不如陪我出去一起看看,幫忙向那些市民澄清解釋一下。
我們轉運物資與費倫聯軍接下來的動向,沒有任何的關係,完全是從戰略戰術角度出發,變相的幫助泰夫嵐姆分散壓力。
那些圖坎人現在將目光鎖定在泰夫嵐姆城,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這些軍需物資,也是他們迫切需要的。
若是沒有了這些軍需物資,圖坎人攻打泰夫嵐姆的心沒有那麼迫切了,你們便可以多堅守幾天,只要費倫聯軍登陸,無論是在泰夫嵐姆,還是在烏斯梅爾城。
那些圖坎人都勢必分散精力,將大部分力量用來對抗費倫聯軍。
如此一來,泰夫嵐姆城的危機自然而然就解除了。
若是將這些軍需物資囤積在這裡,反而會讓圖坎人對泰夫嵐姆勢在必得,加大對這裡的攻勢。”
“指揮官大人說的戰略戰術,對那些普通市民來說太複雜,他們看不到那麼深遠的事情,他們只能看到最淺顯、最表層的東西,這些軍需物資就是與費倫聯軍相掛鉤的,將它們帶走便意味着費倫聯軍不在泰夫嵐姆登陸,我們內部就會生出禍亂,讓泰夫嵐姆不攻自破。
就算我是泰夫嵐姆的城主,也沒有辦法輕易的說服他們。”
帕拉多能成爲泰夫嵐姆最富有的人,並非一種僥倖,他是藉着那些市民的事情,說自己的話。
實際上,他纔是最不願意蓋文將這些軍需物資運走的人之一。
在他的眼中,這筆軍需物資就是籌碼。
一個讓費倫聯軍不能輕易放棄泰夫嵐姆,必須第一時間援助這裡的籌碼。
“出去看看再說。”蓋文並沒有爭論太多,率先向着外面走去。
帕拉多與雅盧賽爾亦步亦趨的跟隨,一行三人剛剛接近碼頭區,就聽到了紛紛揚揚的吶喊聲。
“反對將軍需物資往烏斯梅爾城,反對棄守泰夫嵐姆,這是不作爲的懦夫行爲。”
“反對不戰而退,我們要死守泰夫嵐姆,保衛我們的家園。”
“這些軍需物資是支援我們塞斯克王國抗戰圖坎人的,你們誰也不能將它們帶走。”
“城主大人來了,城主大人來了,城主大人來了。”
“城主大人,你可是我們泰夫嵐姆的最高統治者,你怎麼能坐視他們將援助我們泰夫嵐姆的軍需物資運走?你這是一種不作爲的行爲。”
“帕拉多城主,我們每年納那麼多稅給你,讓你供養那麼多的僱傭兵,不是爲了讓你做生意的,是爲了讓你守護我們城市的,你不能一點作爲都沒有。”
“帕拉多城主,現在到了你回饋這座城市的時候了。”
無數的泰夫嵐姆市民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將整個北碼頭倉庫區圍的水泄不通,一開始他們的口號還十分紛雜,大體意思就是阻止蓋文率領的戰車軍團將軍需物資運離泰夫嵐姆。
遊街示威的泰夫嵐姆市民組成十分複雜,男女老少皆有,不過作爲主力的,還是那些身穿相對簡樸的年輕人,無論在哪裡,這些熱血的年輕人,都是最容易被蠱惑慫恿的那羣人,尤其是在正義、公正的名義下。
這些泰夫嵐姆市民明顯還保持着理智,對戰車軍團巨大化牲口和戰車,都保持着敬畏之心,這種反對僅僅是停留在言辭和用人組成的人牆被動阻攔,並沒有試圖武力衝擊戰車軍團的戰車。
等看到蓋文一行三人後,直接將矛頭對準了身爲泰夫嵐姆城主的帕拉多*瑞恩,大聲的斥責他的不作爲,竟然坐視戰車軍團將如此至關重要的軍需物資運走。 先蓋文一步成爲衆矢之的,明顯超出帕拉多城主的預料,零下十幾度的天氣,肥胖的額頭上,都佈滿了密密麻麻汗珠,一邊掏出一塊絲綢手帕擦拭,眼珠子一邊飛速轉動,顯然在考慮應對之策。
蓋文龐大的精神力瞬間籠罩了附近幾個街區,冷眼旁觀的情況下,很快便發現了很多不同尋常的東西。
這些泰夫嵐姆市民看起來雜亂無章,但是他們的發言,明顯是有跡可循的。
那些開口嚷嚷的,鬼鬼祟祟的縮在人羣中,基本上喊兩句,將周圍人的情緒調動起來後,就會悄無聲息的往人羣深處鑽,換個地方繼續撩撥其他人的情緒。
在這種紛雜的情況下,那些普通人根本沒辦法分辨情況,直接被牽着鼻子走。
就算是驗證了猜測,蓋文一時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應對,自己的這次對手非常擅長人心的操縱,一旦給對方可趁之機,就有可能將矛盾激化,只能夠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這位泰夫嵐姆城主如何應對。
“安靜,安靜,安靜。”帕拉多城主扭動了一下手上的一枚戒指,一道魔法靈光將其籠罩,聲音雖然沒有明顯變高,但是傳播範圍卻被提高了上百倍,足以籠罩大半個碼頭倉庫區。
他身上珠光寶氣的裝備,並不全是裝飾品,而是擁有魔法功效的。
“安靜,都安靜,帕拉多城主要講話,讓我們看看,他準備如何回答?”
那些有心人與其說是幫助帕拉多安撫,不如說變相拱火,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集中到了帕拉多城主的身上。
若是他的回答,無法讓這些泰夫嵐姆市民滿意,就算是不當場將他生吞活剝了,對他接下來的統治也是極爲不利的。
帕拉多城主很清楚裡面的風險,額頭上的汗珠越擦越多,但是眼前的情況,又沒辦法退縮,只能清清嗓子繼續道:“諸位市民,你們的心情我感同身受。
因爲泰夫嵐姆也是我的家,我的子民,我的產業,我所有的一切都在這裡。
我跟你們一樣,不希望這座城市遭受任何損失。
若是能將敵人拒之門外,我絕對不會讓他們有攻打我們城市的機會,甚至連讓他們靠近我們城市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敵人太過強大,實力遠遠超出了我們自身能對抗的範疇,我們必須依靠那些善良的人們與我們共同對抗這股強大邪惡力量。
亞桑國王率領的費倫聯軍,不出三日,就會抵達我們泰夫嵐姆,這次轉運軍需物資,完全是從戰略角度考慮,並不代表着放棄我們的城市。
只要大家同心協力,守住我們的城市和港口,將圖坎大軍拒之門外,費倫聯軍便會從我們的港口登陸,爲我們提供援助。”
“謊言,全部都是謊言,聯軍所需要軍需物資都從我們泰夫嵐姆運走了,他們怎麼可能還會在這裡登陸?”
“既然有信心能守住泰夫嵐姆,爲什麼還要將軍需物資從這裡運走?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這就是準備放棄泰夫嵐姆的表現,我們決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
帕拉多話音剛落,就惹來一連串的怒斥與反駁,這次根本不需要有心人引導,那些普通人就紛紛出言,人聲比先前還要鼎沸,帕拉多這種和稀泥的解釋,根本不會讓他們滿意。
“軍需物資原先囤積在泰夫嵐姆,是因爲聯軍試圖在圖坎人突破阿森湖防線之前登陸,戰線往前推,將圖坎人堵在菲珊特,甚至是泰瑪爾,這裡將會屬於聯軍的大後方。
但是受天氣影響,圖坎人提前渡湖,將會與聯軍抵達塞斯克的時間不分先後,泰夫嵐姆將會變成戰爭前線,再將大量軍需物資囤積在這裡,很容易出現問題。
所以,纔有了我們的這一次轉運。
給諸位市民帶來誤會,是我考慮不周,在這裡我向諸位道歉,但是我敢保證,聯軍定然會將泰夫嵐姆作爲第一登陸點。”
蓋文最終選擇不再做縮頭烏龜,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一把雙刃劍。
若是處理不好,會讓自己的名聲在泰夫嵐姆大規模受挫,不僅在接下來的對圖坎人的戰爭中極爲不利,甚至會對自己以後進軍泰夫嵐姆,乃至塞斯克的戰後重建工作極爲不利。
相反的,若是自己將事情完美解決了,便能夠讓自己的名聲,從巨谷和萊瑟曼王國,一直延伸到泰夫嵐姆。
自己雖然有巨谷的開發計劃,必要的時候,可以利用自己掌控的道路神力的便利性,扶持烏斯梅爾城將泰夫嵐姆取而代之。
但是隨着大量的翔龍人開始入手,自己親自從兩條商路走了一趟後,想法又出現了改變。
黃金之路能發展起來,並非一種偶然,而是有着地理環境和人文環境等多方面的原因。
兩條路近乎平行,路程上相差無幾,但是相對來說,黃金之路所在的塞斯克平原更平整一些,而巨谷那邊則是過於幽深,大大小小的叢林過多,其中潛伏的各種隱患要比黃金之路多,那些普通商隊走在上面,容易被伏擊。
影響最大的還是背景文化,黃金之路沿途的城市,很多普通人都有着一定的商業頭腦和習慣,只要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絕對會往商業道路上狂奔。
蓋文深知道逆水行舟和順水行舟的區別。
硬生生的扶持巨谷商道將黃金之路取而代之,就是不折不扣的逆水行舟,在其中投入的人力物力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效果還不一定有自己預期的好。
因爲那些依靠黃金之路爲生的人們不會坐以待斃的,肯定會奮起反擊,將這裡的一切推向自己的對立面。
若是隻想尋求凡人勢力的發展,蓋文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這麼做,因爲那是快速繁榮自身領地的一種方式,哪怕預期效果差一點,也足以讓整個巨谷在短時間內繁榮起來。
可若是自己想要像諸神那樣積累財富的同時,也在積累自己的信仰基礎,這麼做就明顯不合適宜,這等於是將很大一部分潛在信徒推離自己的懷抱。
那些對道路使用十分頻繁的商人和旅人,是能最優先成爲道路之神信徒的一羣人。
充分的利用塞斯克王國原本就已經建立的商業優勢,將黃金之路潛在價值挖掘到極致,這纔是順水推舟的做法。
若是在平時,想要將手伸進塞斯克王國和黃金之路,定然會阻力重重。
這裡不敢說水潑不進,但是本土勢力盤根錯節,無比複雜。
既有盜賊之神馬斯克最大的教會陰影大師工會潛藏在黑暗中,試圖操縱控制這裡的一切。
塞爾王國的紅袍法師也在旁邊虎視眈眈,一直想要將自己的觸手伸入黃金之路,將這裡變成自己的第二個錢袋子。
墜星海的無數海盜,對這裡虎視眈眈,想要掌控這裡的遠東貿易,成爲他們稱霸墜星海的根基。
更別說還有無數商人組成的塞斯克王國現在統治階層,爲了維護他們自身在塞斯克的利益,他們也不會輕易的讓外人將自己的手伸進來。
一旦逼急了,這些地方勢力就會聯合起來,共同對抗外敵。
這也就是先前蓋文明知道塞斯克王國是未來主戰場,卻依舊選擇在烏斯梅爾城登陸,而不是泰夫嵐姆的原因。
因爲那時候,圖坎人給這座城市帶來的壓力還不夠大,在這裡發展將會處處掣肘,無數精力將會被拖入內鬥中,反而不如在巨谷方向能放開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