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律師反應快,推了江建辰一把,才讓江建辰免於頭破血流。
“江奕,”我驚呼着抱住身邊的男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不要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裡,好嗎?”
他身體本來就不好,哪裡經得起這樣的大悲大痛。
他顫抖着身子,擡手指着江建辰,“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父親,母親這輩子沒有原諒你的事情我也不會原諒你!”
我錯愕地看着憤怒到猙獰的江奕,不知道爲何一封信竟能令他們父子反目成仇。
之後江奕沒有給我任何反應的機會,拉住我的手就往外走,路過門口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樣坐在沙發上無措落寞的江建辰。
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冷硬的發頭上,將那黑髮中隱匿的銀絲照的格外刺眼。
原來,他們都老了。
心口一滯,突然想起我的父親,自從將他從南非帶回來丟在那座洋之後就再沒去看過他,甚至沒有關心過他過的好不好。
他一個年過半百,身體還帶着殘疾的老人,一個人呆在那座房子裡,該是何等的悽慘孤涼。
原本打算找個時間去看看雲九焜,但是一個令我們所有人震驚的消息再次傳了過來。
江建辰出家了。
一個人該是有多厭倦這塵世,才能放下一切,收斂生性,歸隱山林,從此吃齋唸佛。
江奕聽到這個消息只淡淡嗯了一聲,連一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我知道,我們這些人的關係,因爲容安靖的死再次發生了變化。
關於江氏,我聽說江嬴利用手段將江氏流落在外面的散股又收了些回來,同時又利用他的人脈圈子增加了江氏與國際的合作,這才免了江氏的破敗。
不過這些事情都入不了我的心,我唯一擔心記掛的是我兩個孩子,他們這些日子沒有見到媽媽會不會哭鬧,他們睡的好不好。
可是我卻沒有勇氣去看他們,一方面我害怕看到他們對我的依戀,會不忍離開。另一方面我又沒辦法面對江嬴是迫害雲家的真正凶手,更加沒辦法面對自己親手傷害人的兒子是江嬴。
這一切的煎熬愧疚折磨着我的身心,它們形成了幾股看不到的力量撕扯着我,要把我五馬分屍。
我又開始做噩夢,整日整夜的做噩夢,精神也不似以前那般好。
但當時我只以爲是因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卻從未想過,我這是病,需要藥來醫。
我日益消瘦,原本該是我照顧江奕的,現在變成了他來照顧我。
他怕我一個人在家會出事,幾乎不出門,無論是江氏的事,還是他在美國的生意,基本上都交給了Ben處理。
生活把我逼到這樣的絕境,我以爲下一步就會是下地獄,卻不想江奕給了我另一個驚喜。
是真的驚喜。
那天我正在房間午睡,樓下突然傳來兩三輛車子同時熄火的聲音。
平時別墅都只有江奕的車或者Ben的車來,突然這麼大的陣仗。
我一下子從牀上彈坐起來,心口不由自主的收緊,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倉皇地穿好衣服,連頭髮都只是隨意地綁成馬尾,匆忙趕下樓。
然而,當我看清從外面進來的人時,我徹底傻了眼。
我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緊張的心臟都快提到嗓子眼。
我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站在江奕身側的人,同樣也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眸光看着我,她似乎有些不認識我,或者說她不敢確定站在她對面的人是她的女兒。
江奕走到我身側,攬住我的肩,輕柔地說,“是阿琛找到了母親,將她帶回來的。”
我再次震驚,擡頭看着他,“阿琛是你的人?”
他垂眸凝視我,沒有否認,“是。”
然而他沒有再給我繼續追問他們之間淵源的機會,拉着我的手,走到一直站在門口有些微微無措的女人跟前。
站在我對面的女人,儘管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但仍然掩蓋不了她內而外散發的知性優雅。
她溫婉的眸光從我出現的那一刻就一直落在我的臉上未曾移開過,她薄脣微啓,似乎想說什麼,但一直到我撲到她的懷裡她都沒有吐出一個字。
大概是我擁抱的動作太過突兀直白,她僵硬遲疑了數秒才漸漸放鬆下來回抱住我。
我緊緊地抱住她,貪婪地吮吸着她衣衫裡的味道。
十二年了,我都快忘了媽媽到底是什麼味道了。
“媽媽……媽媽……這是夢嗎?是夢嗎?”
我一遍一遍地喚着她,一遍一遍地問她是不是夢。
她自始至終都只是緊緊地抱着我,輕撫我的脊背,並沒有對我說一個字。
“如果只是夢,我寧願永生永世都不要清醒,我寧願死在這夢裡。媽媽,如果你這次要是再離開,一定要帶上我,好嗎?”
她聽見我的話身體驀地僵硬。
江奕大概也是聽出了我聲音裡的決絕迷離,知道我又陷入了一種虛無的世界裡,慌亂地將我從女人的懷裡拉出來捧住我的臉,“小初,是真的,母親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以後再也不會離開!”
我緩慢睜開眼,看着他菸灰色的瞳孔不停地閃爍,好像他真的很害怕我會離開一樣。
“小初。”
身後的女人突然出聲喚我。
這是闊別十二年,我再次聽到自己的母親喚我的名字。
這世上叫我小初的人那麼多,卻沒有一個人像媽媽那樣讓我覺得溫暖,那是家,是歸屬。
我倉皇地回身,才發現她蒼老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
我朝她走了兩步,情緒越來越激動,“媽媽,你知道嗎?我拋下所有,去南非找你,可是有人告訴我,你死了。這些年我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你還活着,可是當那個女人遞給我那個手鐲的時候,我心裡最後一絲僥倖都坍塌了。我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你竟然……”
她靜靜聽着,和我一樣無聲落着眼淚。
沒有人能理解這些年我沒有父親母親甚至連親人都沒有內心的無所歸依。
曾經,我也是受人疼愛寵愛的小公主,可是一場變故,改變了最初的幸福時光。雲家家破人亡,我被人封了記憶,活的像個傀儡。
而現在,我的母親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所以,我這十幾年的悲苦原來都是被人故意製造的?
“小初,媽媽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你,讓你這些人受苦了。”她聲音沙啞哽咽,但還是一如從前的好聽。
我拼命地搖頭,“不是的,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你也不會……”
“小初,現在母親回來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以後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
江奕知道我一想起過去的事情就會陷入我給自己製造的虛無邊境的恐慌世界,所以及時阻止我胡思亂想。
之後江奕讓我陪母親回房間聊天,他親自下廚給我們準備晚餐。
大概來的路上江奕已經跟母親說了我們現在的關係,所以她並沒有過多的問我現在的狀況。
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好像要把這些年沒有看見的全部補回來。
我坐在她身側的沙發上,很自然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媽媽,你能告訴我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她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喜歡握着我的手反覆摩挲我掌心裡的紋路,“大概是我進監獄的一個月後,突然出現一個男人,他告訴我他可以帶我出去,當時我太擔心你,所以也沒來得及分析那人到底是好是懷就稀裡糊塗的跟他走了。可是他把我帶到南非一座落後的小鎮後,就逼迫她嫁了一個老男人。”
說到這裡,我漸漸地感覺到了她身體的顫抖。
我的母親出生自蘇杭有名的蘇家,從小就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哪裡在農村待過,更別說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老男人,我能想象那一定是一段噩夢般的生活。
“不過那個男人也還算老實,我不想做的事情他也並沒有勉強我。我一直想着找機會逃,可是那男人整日整夜把我看的死死的,只要我有一點要要逃離的念頭,他就會發瘋的打我。有一次他把我打急了,我順手拿起桌上的尖刀就刺向了他的眼睛,從那以後他便成了獨眼……”
我想起來了,上次在南非那個小鎮我看到的那個男人有一直眼睛就是空腔的,所以那次我找到的地方其實是對的?
我手臂不自覺地環住她的腰,“我上次到過那個地方,見過那個男人,可是另一個拿着我送你手鐲的女人手告訴我說你已經離世了……”
她身體一僵,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是那個人,是把我騙到南非的那個人,他告訴我你來找我,要帶我去見你,但條件是要我留下那個手鐲,當時我太想你,所以……”
我們都記得,她曾說過,只要她活着那個手鐲就不會離開她的身。
我突然就變白了,這一切不過是老堂主設的局,他其實早就找到了我的母親,他不過是利用我迫切想見到母親的心,從一開始就佈局,再在合適的機會把我誘騙到南非,又造成我母親已死的假象讓我心生絕望。然後又在我絕望之時安排我父親出現,抓住我的不忍,以父親爲要挾,讓我替他做事。
呵……
老謀深算、運籌帷幄,連這些詞都不足以形容他。
可是,他做這一切的目的到底什麼什麼?
突然想起,這次雲清莫名其妙的出現,會不會也與他有關?
之後我們又聊了一些彼此這些年的生活經歷,江奕便來敲門說吃完飯了。
吃飯的時候江奕還是一如既往的照顧我給我夾菜,將剔乾淨魚刺的魚肉夾給我,而這一切都被母親看在眼裡。
她含笑地看着我和江奕,“你們都結婚這麼多年了,怎麼也沒見你們生個孩子?現在媽回來了,你們趁年輕生一個,媽還能替你們帶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