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突然就收了聲。
但“外人”這兩個字卻清晰地傳到了我的耳朵裡。
我身體狠狠地顫了一下,踉蹌地後退了半步,以前只覺得江嬴跟容安靖不和,卻從未想過他們不和的原因,難道……
“媽,您剛纔說什麼?”江奕也聽到了那兩個字,震驚地問容安靖。
“沒,沒什麼,你也是我兒子,我總不能看着江氏被你大哥獨吞,你什麼都撈不着吧。”
容安靖倉皇地解釋,但江奕似乎並不相信,試探地問,“您剛纔說大哥,他……”
一牆之隔的氣氛突然沉寂了下來,我似乎都能聽到那邊兩個人的呼吸聲。
我心臟揪的緊緊的,身體也一動不敢動,似乎也在等容安靖接下來的話。
可是容安靖到底是避重就輕繞過了這個問題,“江嬴對於你和小初不就是外人了嗎?現在是你們兩個過日子,就算你不爲自己考慮也該爲小初考慮不是嗎?她從小出生富貴,雖然後來雲家落敗了,但她哪裡吃過苦,難道你不想給自己的女人創造一個錦繡前程,讓她成爲受人尊重敬仰的江太太?”
容安靖的話讓江奕微微有些動容,他沉默數秒後,才無奈開口,“可是我不希望她跟我在一起不快樂。”
“傻兒子,”容安靖輕嘆了口氣,一副慈母的口吻,“你什麼事情都爲他着想,何時想過你自己?我聽你身邊的人說,你前段日子走在大街上,險些認錯了人,把一個陌生女子當成了小初,你說你對她如此放不下,爲何要爲難自己推開她?”
我忘了呼吸,凝滯在這一刻,我甚至忘了去聽後面江奕又說了什麼。
腦子裡唯一盤旋的便是容安靖那幾句話。
錯把陌生女子當成小初——
你對她如此放不下——
我清楚地記得那日見到江奕和夏雪在一起時我心裡詫異的同時更多的是慶幸,那份一直是我負擔的愛終於轉移了。
而今,聽到容安靖的話,我只覺得一塊石頭從天而降狠狠地砸中我,卻沒有傷害我分毫,只在我的頭頂粉碎,而我無恙。
隔壁又傳來了容安靖的聲音,“阿嬴他很優秀,即使帶着兩個孩子也依然有大把女人願意跟他,但是你不一樣,我清楚你的個性,你這輩子除了小初不會再接納任何女人,你何不趁小初對你還有愧疚的時候牢牢抓住她的人,捕獲她的心?”
容安靖的話好像說道了江奕的心坎,他隱忍哽咽地喚了一聲媽,數秒後聲音才恢復清明,“我也想一輩子守着小初,我寧願用我的所有去換取她的陪伴,可是……大哥……”
“沒有可是!小初和江嬴已經離婚,現在你們纔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而你需要擔心的不是小初會離開,而是江嬴會不會用手段來搶!”
我也清楚今日容安靖把我從民政局離開時,江嬴的反應有多隱忍,但一個人隱忍之後的爆發纔是最可怕的。
倘若我之前沒有答應他復婚倒沒什麼,可是我已經答應了,現在又中途返回。這隻會讓他認爲我本就不堅定的決心因爲江奕又動搖了。
他那麼驕傲猖獗的一個人,哪裡能容忍我一而再的反覆動搖?
我甚至能想象他回去之後一定會謀劃一場與容安靖江奕的爭奪之戰。
隔壁的江奕依然在沉默,只有容安靖在出謀劃策,“現在你能把小初留在身邊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強大起來,只有你自己強大了,你纔有可能對抗江嬴接下來的掠奪!”
我心尖一顫,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
刺目的陽光打在我的身上,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影子略長有一部分打在了隔壁的陽臺上。那影子隨着我身體的晃動微微移動了一下。
容安靖機警地察覺了,“誰?”
很快有腳步聲往陽臺移動,我倉皇將身體緊貼牆壁,下意識屏住呼吸,一丁點聲響都不敢發出。
好在一兩分鐘後,容安靖在陽臺門口停了下來,回身對江奕說,“阿奕,你事媽媽的心頭肉,我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幸福。你聽媽的,明天到江氏參加股東大會,好嗎?”
我趁他們討論這些的時候悄聲回到了臥室,所以後面他們又說了些什麼我並不知道。
但唯一能確定的是,明日江氏會因爲容安靖手裡的股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回到臥室後,沒多久江奕就進來了。他以爲我睡着了,走路的動作格外輕,他小心翼翼地坐到牀邊。我聞到了他帶着淺淺菸草味的大掌停留在了我的臉上方不到兩公分的距離,他想撫摸,但他在遲疑,數秒後,那股味道遠離了我的臉,最終落在了我的手上。
他好像捨不得太用力,只是很輕柔的用大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背。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很低,他說,“如果用這樣的方式能留住你,我不介意做一個壞人。”
心口一滯,說不出此刻心裡是感動還是害怕,爲他的癡情,爲他的決定。
當天晚上江奕並沒有和我同房間睡,以至於第二天我連他什麼時候離開海邊別墅的都不知道。
第一反應是江氏,衣種不好的預感在心裡盤旋上升。
並不是擔心容安靖和江奕聯手針對江嬴,而是當真不希望他們一切的爭鬥是因爲我。
顧不上跟小阿姨打招呼,就驅車往江氏趕。
一路上心驚肉跳,除了上次果果被綁架以外,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果然一到江氏我就感覺到氣氛不對,所有人包括門口的保安前臺都一個個面色沉重,他們看到我遲疑了半天才開口喚了聲,“江太太。”
我皺眉掃了一眼前臺,“江總人呢?”
兩個前臺面面相覷,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問的哪一個江總。
“江嬴!”我着急厲聲補充了一句。
她們被我的聲音嚇到,忙打了個電話給秘書辦詢問情況,然後躬身戰戰兢兢地回覆我說,“江總在會議室召開股東大會。”
知道容安靖有大的預謀已經不是第一天了,卻不想她着急到這種程度,剛把我從東海接回來就忙着變換股東。
我讓前臺給我帶路,一路上我腦子閃過千萬種目前會議的進程,卻沒想到我推門進去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容安靖趾高氣昂地對滿屋子的股東宣佈,“接下來由江奕代替我接任江氏集團新任總裁——”
而在同一時間,會議室裡所有人包括江嬴江奕扭頭看向我。
在茫茫人海中,我最先感覺到的是江嬴凌厲比人的眸光從我身上掠過。
我暗暗地吸了口氣,裝作沒有看到他的眸光,一言不發地朝主席臺走,我站上講臺笑着說,“把我排除在股東大會之外,是誰的主意?”
江老爺子臨走前的遺囑整個江氏乃至整個雲城的人都知道,那30%江氏股權的繼承人是我,所以整個股東團,我的股份和江嬴是一樣的。
下面的股東面面相覷、交頭接耳,唯有容安靖漫不經心地走到我身邊,低聲說,“小初,媽不是把你排除在外,只是覺得你一個女人家更應該在家裡相夫教子,這些商場上的事交給他們男人才合適。”
我笑着哦了一聲,“是應該在家相夫教子,但是變更股東這樣的事情,您是不是應該提前通知我一聲?”
容安靖沒想到我會絲毫不給她情面,臉色一沉,眼神立馬狠厲了起來,但她終究還是在乎面子,就算憤怒到了極點,但依然壓低了聲音對我說,“小初,這些股份當初不是你籤的代理委託書?還是說這才過了兩三年就忘了?”
我心裡很清楚,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只能用我對她的畏懼和對江奕的愧疚來壓制我,但是我已經軟弱了這麼久,絕不想再成爲魚肉任人刀俎。
我微微傾身湊近她,“怎麼會忘記,您對我的大恩,別說三年,就是三生三世怕也忘不了。”
我的聲音壓的很低,但在氣氛沉寂的會議室依然可以聽的一清二楚,所以明事理的早就看明白了我的態度。
所以,話音落下的下一秒,我挺直了腰身掃了一眼在場所有的股東一眼,“我以持有江氏30%股份和江嬴先生同是江氏的第一大股東,所以我擁有對江氏所有事物、高層變動的知情及決策權,對嗎,各位股東?”
下面在座的人聽到我這句話,紛紛面面相覷,不知道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所以並沒有人開口。
倒是幾分鐘後,江嬴開口,“確實是這樣。”
我朝他會心一笑,“既然如此,那麼今天的新任董事選舉是否應該重新投票?”
話到了這裡其他人自然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紛紛恭維地應承我,唯獨容安靖臉色陰沉的難看,但她並不會大明其白地在這麼多人面前生出什麼事端。
但是我心裡清楚,這局面我只能把控一時,容安靖之所以現在拿我沒有辦法是因爲她沒有料到我會來這一手,等她有了防備,我一定不是她的對手。
最終,在我的支持下江嬴重新奪回了江氏董事長的職權。
全程江奕都用一種不認識我的目光看着我,她大概也是沒想到我竟然還有這麼犀利的一面。
也是,我在他們所有人的面前一向都是文文弱弱,但他們都忽略了我只是一隻沉睡的獅子,一旦受到刺激,一定會兇狠殘暴地反咬對方一口。
至於我對這些股份的概念,我從小跟着父親耳濡目染,那些東西早就在我心裡生根。
但我也知道我今天的行爲必定在衆人面前暴露了我隱藏的另一面,而這一面的暴露將意味着未來跟敵人戰鬥的時候,我便處在了劣勢的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