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擁着,我感覺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都極其紊亂。
幾分鐘後,他緩過勁來,微微鬆開我,眼睛裡的慌亂不安藏都藏不住,“小初,答應我再也不要做傻事了,好嗎?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可是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有,但你要是沒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甚至帶了些哽咽。“你要是心裡不痛快衝我來,你打我罵我咬我都可以,但千萬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嗎?你知道的,我承受不起失去你的痛苦,三年前失去你幾乎要了我半天命,如果現在再讓我失去你,我可能……”
再也聽不下去,手不自覺地環住他的腰,輕撫他微微顫抖的脊背,“恩,我答應你,再也不做傻事,再也不離開你。”
我們相擁着彼此,在這動盪不安的時刻,找不到皈依的靈魂只能再這裡停靠。
但這不安卻仍緊緊地束縛着我,讓我呼吸艱難,“我們離開這裡好嗎?去美國,去法國,只要離開去哪都好?行嗎?”
“好,”他吻了吻我的額頭,“你想去哪,我就帶你去哪,哪怕天涯海角。”
我沒有問他關於江嬴的事情。
因爲不想知道,不想關心,更不想讓江奕心塞。
三天後,醫生給我做了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確認各項指標恢復正常,可以出院。
出院的這天,容安靖把我們出國需要用到所有的證件資料都帶了過來。
她把那些東西遞給江奕,“阿奕,手續都齊了,我已經讓人給你們安排了專機,明天晚上出發。”
看着眼前我的這些證件,心裡笑得涼薄。
整個過程我連面都沒露過,他們都可以辦的如此齊全。
權勢真是個好東西,它讓你的生活變得更簡單,想要的東西得到的更容易。
怪不得,那麼多人爲了它趨之若鶩。
“謝謝。”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沒有‘母親’。
大概以後再也不必相見了吧。
我沒什麼好收拾的東西,孑然一身,毫無牽掛。
不過,倒是想起來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還留在東海並未帶出來。
是我母親的那對玉手鐲,和江嬴送給我的與我父親母親有關的玉戒指。
總覺得它們之間有着某種聯繫,可就算我現在恢復記憶想起了之前的一切事情,也沒辦法把這兩樣東西聯繫到一起。
可是,我要如何拿到這兩樣東西?
正皺眉想着,江奕從外面進來,問我,“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他現在成了驚弓之鳥,我的任何一個小情緒在他眼裡都會無限放大,令他惶惶終日而不安。
笑着搖頭,“我只是想起來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東西在東海沒有帶出來。”
“我替你去取?”他試探性地說,也是怕我多想。
我知道,他擔心我因爲上次孩子的事情排斥江嬴不願意去東海主動替我去,同時他也害怕我對江贏餘情未了,去東海會發生什麼他控制不了的事情。
但無論哪種我都得親自去一趟,那對手鐲我並不希望江嬴或者江奕之間的任何人知道。
畢竟那是我藏在心底不能說的秘密,至少現在我還沒有勇氣揭開它。
當天晚上,我睡的很不安穩,翻來覆去睡不着。
要離開,內心裡的情緒總是複雜的。
無論痛苦的時候有多決絕,真到了離開的那一刻還是會不捨。
明日離開,或許只是短暫的小別,也或許再也不回來。
我誰都可以不牽掛,但卻獨獨放不下我的兒子,他才一歲多,在他最懵懂不知需要母親陪伴的時候,我離開了他,等他長大,會不會怪我狠心無情?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最擔心的,是怕他像我一樣沒有母親的庇護會受委屈,受人欺負。儘管他的父親會疼他愛他,可是……
一想到宋阿姨說的那些話,心裡就跟針扎的一般疼。
我十月懷胎險些喪命才生下來的兒子,跟他父親給他找的後媽如此親近……
我不知道江奕有沒有睡着,但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簡單的梳洗下樓,就看見江奕繫着圍裙在廚房裡忙活。
他聽見聲音,擡頭看着我,眼睛裡菸灰色的溫柔讓我心跳砰然。
“小初,早,早餐剛準備好。”
自從孩子沒的那一天起我已經不會笑了,但我還是勉強擠出一個自認爲不難看的笑,“好。”
他將牛奶和水晶包放到我面前,“吃完我們去看看母親好嗎?”
心口一顫,手裡的包子順勢落回了盤子裡。
這是我恢復記憶以來,第一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我的生母。
我的母親,那個溫婉美麗的女人。
可她的一生,卻因我而悲慼。
他以爲我不敢去,“我們今晚離開後可能短時間都不會回來,去看看她,讓她知道你一切都好,好嗎?而且,雲清哥也會去。”
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心裡難過的害怕的到底是什麼。
但還是木訥地搖頭。
自從我孩子沒了的那天起,江奕和我出行,身後都會跟兩三車子人。
我跟江奕坐在最前面,是Ben開車。
美國男人原本該是熱情的,但自從我認識他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寡言少語。
今天,他卻一次次地透過後視鏡看我和江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本能地警覺,是不是後面有人,但剛想回頭,整個人就被江奕按到了懷裡。
他低頭湊到我耳邊,輕聲說,“別怕,有我在,沒人敢動你。”
心口一凜,心臟開始砰砰亂跳。
wωw▪тt kán▪¢ Ο 很快,耳邊由遠及近響起了馬達的呼嘯聲。
然後,身側出現了一輛白色的越野車,與我們的車並駕齊驅。
明明彼此的車窗都貼了反光的玻璃膜,但我好像仍能看到對面的車內有一雙陰鷙的眼睛在暗處炙熱凝視我,未曾移開分秒。
那一雙深刻而火熱的眼眸,令我手足無措,連腳趾都在鞋子裡緊緊地蜷縮成一團。
身邊的男人好像察覺出了我的緊張,放在我肩頭的手一下一下地安撫我,“別擔心,萬事有我在。”
就在我以爲對方會降下車窗的時候,那輛車突然提速衝了出去。
懸着的心瞬間落了半寸,緊繃的身體也漸漸放鬆。
但願是我多想。
到了墓地,雲清已經在那裡等我了。
奇怪的是,他只一個人,可墓碑前竟然有兩束花,其中一束是菊花。
跟上次江嬴帶我來看母親時帶的一模一樣,甚至連包裝紙都一樣。
所以……
剛纔那個人真的是江嬴?
所以他並不是跟着我們而來,而是離開時看見我們又返回來的?
“小初,”雲清突然喚我,然後一把將我抱住。
千言萬語抵不過親人的一個擁抱,好像這段時間我隱忍的苦和委屈,在看到他被他抱着的時候瞬間激發了出來一般。
“哥……”
“小初,是哥哥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吃了這麼多苦,是我對不起父親母親的寄託……”
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就特別疼我,但凡是我喜歡的東西他從來都不會跟我爭也不會跟我搶,包括母愛。
每天晚上我黏在母親懷裡不肯下來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坐在旁邊,眼巴巴地看着,但從來不跟我爭。
父親也是一樣,每次出差回來都會給我們帶很多禮物,但每次明明我已經有一份了,還是會把他那一份也搶過來。
他一直這樣,無論我對他做出多麼過分的事情,他都不會跟我生氣,永遠無條件的包容我。
“哥,不關你的事,如果當初我……”如鯁在喉,當年的事像一根鋒利的尖刺,無時不刻阻礙着我的呼吸。
“過去的事情我們都不要再提,以後我們在美國,哥哥一定好好照顧你,好嗎?”
“雲清哥,”雲清鬆開我的同時江奕將我攬進懷裡,“以後我會照顧好小初,之前的意外我可以跟你保證,再也不會發生。”
江奕說的篤定,但云清好像不怎麼買賬,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護不好我妹妹,我隨時會把他帶走。”
從墓地分別後,我讓江奕送我去東海。
其實去的路上,我已經做好了各種心理建設和心理準備,但當車子挺穩,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慌了。
害怕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物。
同樣更害怕看到不想看到的人。
比如姬允兒。
她好像知道我要來一般,Ben剛把車子挺穩,姬允兒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小洋裝就過來了。
不愧是演員,一娉一笑都透着勾人的妖嬈。
她笑着走出來,臉上的笑始終都有着很合適的弧度。
“初妹妹,你來了。”姬允兒一笑,連眼睛都是彎的,甚是嫵媚。
我嘴角一抽,實在不知道怎麼應付她。
知道她是演員,知道她早就把自己當做這裡的女主人。
但看見她如今這副嘴臉,心裡還是莫名地難受,跟堵了塊大石頭一般。
勉強點頭,“我來拿點東西就走。”
她一笑,“初妹妹都和阿嬴離婚這麼久了,還有東西沒搬完嗎?”
這語氣和氣勢已經不是女主人了,而是咄咄逼人。
我面色平靜,看着她,“抱歉,我和江嬴離婚的時候沒有從這棟房子裡帶走任何東西,而且我今天回來,只是拿一件屬於我的自己的東西,跟姬小姐,好像沒什麼關係。”
原諒我沒有她這樣八面玲瓏,更沒有她這份心機。
“哈哈……”姬允兒優雅地笑了起來,拉着我往裡走,“初妹妹還當真是經不起玩笑,我不過跟你說幾句玩笑話,你就生氣了,等下阿嬴回來該說我不懂待客之道了。”
呵!
江嬴還沒娶她呢,就已經一副女主人的架勢自居,那要是真跟她結婚了,那還得了?
她拉着我走到客廳的沙發讓我坐下,“阿嬴出去辦事了,應該晚上纔回來,要不,你留下來陪我聊聊天,等他回來一起吃完飯?”
我沒理她,目光四處打量。
可是我左看右看都沒看到南南,甚至連宋阿姨都不見了。
她兀自給我泡茶,然後端了一杯放在我面前,“初妹妹在找什麼?找南南嗎?他被宋阿姨帶出去玩了,估計也要到晚上纔回來。”
呵呵……
原來,江嬴早就知道我回來。
所以才讓讓宋阿姨提前把南南帶走,讓我連兒子最後一眼都看不見。
他可真是向我證明了什麼叫‘你再也與他無關’!
男人絕情狠心起來,也足夠讓你瘋狂。
這時我握在手裡的手機響了其阿里,是江奕。
下車前我告訴他,只要五分鐘,拿個東西就走。
可進來這麼久,一直在看眼前這個女人耀武揚威顯擺自己女主人的架勢,倒是把正事給忘了。
我站起來,“我回來那樣東西立馬走,姬小姐也用不着費心思招待我揶揄我。”
說完,我便轉身往二樓我原來住的房間走。
身後是姬允兒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音,但她一直與我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直到我轉動門把手發現門是鎖着的,才明白她爲什麼一直跟着我,卻沒有攔我。
原來留了後手在這!
我轉身,儘量壓制自己內心的憤怒,挑眉傲視着她,“姬小姐,你最不想看到的,應該是我和江嬴同時出現的畫面吧?你應該知道,就算我們離婚,江嬴的心裡依然有我,只要我勾勾手指,他就會回到我身邊,如果你非要作着爲難我,讓我去找江贏,那……”
其實說這些話我也是很心虛的,自己在江嬴心目中的地位,我早就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了,但我賭的就是姬允兒也拿不準江嬴現在的心思。
“呵呵……”她冷冷地笑了一聲,“雲初,你該不會以爲這房間是我不讓你進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