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玉柱洞中。
玄音迭起，金花瓔珞不斷。
不過，儘管異象紛呈，卻有一種可有可無的疏離，一如大道，高高在上，不涉萬物。
方龍野二人跟着巨闕童子，來到了此方洞天的深處。
但見滿地澄明玉色，晶澈照人。
冷香自石下，樹前，水上，氤氳徘徊，如煙似霞。
再往裡走，就見一蒼松橫水，虯枝映波，鬆皮皸裂，顯然久經歲月的洗禮，有一種說不出的厚重古樸。
方龍野一擡頭，就見到了有一道人，跌坐在古鬆的軀幹上，氣質沉凝，給人一種陰陽混元的味道。
這道人頭戴寶冠，身披陰陽蓮花仙衣，面相看起來很是年輕，眉清目秀，容貌非凡，手持一杆拂塵。
頂門之上，慶雲萬畝，金燈瓔珞垂下，不可估量的氣運升騰，氤氳紫青。
這樣的氣運，遠勝過方龍野身上千倍萬倍。隨便一縷，化作福祿壽，都足以讓普通人萬世無憂。
不，千倍萬倍都不足以形容兩人氣運間的差距，應該用“螢火怎能與皓月爭輝”來形容。
不過，對於這道人能夠有這樣的異象，方龍野並不意外。
眼前這位，可是傳說中的雲中子啊！闡教赫赫有名的福德之仙。即便在聖人門下，都是根腳極爲深厚的存在。
據說早已是大神通者當中的佼佼者，非同尋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方龍野暗自打量這位福德之仙，怎麼看怎麼給他一種，兩人好似相識的熟悉感。
明明他根本就不認識這位。
“大仙～”
楊嬋見到這道人，微微斂去面上的表情，恭敬地展袖行禮。
卻是她按照楊戩那邊的輩份，要稱呼其一聲師叔，但她又是媧皇宮的門人，自幼被女媧娘娘抱養長大，算是聖人弟子。
怎麼稱呼都不合適。
尤其這位雲中子的身份根底，還有那麼些特殊。
故此也就按照尋常仙人的稱呼，喚雲中子一聲大仙了。
“楊嬋小道友，倒是好久不見！”雲中子笑容風清月朗，道:“沒想到這麼快就成了太乙金仙了～”
楊嬋俏臉微紅，擺手道:“大仙過譽了！蹉跎了那麼久，才堪堪進境。跟我二哥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雲中子搖頭失笑道:“清源的存在，哪怕在整個玄門，都算得上是一個奇蹟～”
“不能以常理度之。”
言外之意，自是在說，
少女你已經很棒啦！不要跟妖孽比就是了～
接着，雲中子調轉話頭，道:
“楊嬋小道友，你的來意貧道自是已經清楚，問題倒是不難～敢問你在煉器一道上浸淫幾許？”
楊嬋面色尷尬起來。
以她的身份，想要什麼靈寶，張張嘴，伸伸手就有了。哪裡需要什麼煉器手段？
“談不上浸淫，不過有所涉獵而已～”她爲自己挽尊道。
雲中子顯然早已洞悉她的水平，一副老神在在，直言不諱道:
“我這裡有自己總結出來的煉器法門，共計三千九百餘卷，你先去將它們通讀一遍。然後我再挑時間，爲你好好演練一番，給你講解明白。”
楊嬋面色登時漲得通紅，強自辯解道:“大仙，這就不必了吧！怎麼說，我也是煉出過中品靈寶的～”
方龍野在一旁不由翻了個白眼。
他在華山時，也不是沒見過楊嬋的那些“傑作”。那真叫一個慘不忍睹，暴殄天物。
好傢伙，一堆足以煉製出極品靈寶的神材，加在一塊，才讓她揉巴出了一件中品靈寶。
而且全是潛力全無，沒有進階希望的殘次品。
現在，還好意思說這個？
“術業有專攻，不會就是不會，用不着逞強～”方龍野忍不住向她傳音道，語氣中滿含笑意。
調侃的意味十足～
“你才逞強呢！再詆譭姑奶奶我，小心我找二哥修理你！”楊嬋兇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傳音道。
雲中子對於兩人私底下的打情罵俏，視而不見，對於楊嬋的辯解，也默不迴應，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其中的意味，不言則明。
楊嬋被他看得心裡一虛，嬌哼一聲，伸手接過了巨闕童子遞過來的一枚玉符。
那是進出玉柱洞藏書閣的鑰匙。
方龍野正偷笑間，卻感受到雲中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連忙問候道:“元龍見過真人。”
雲中子點點頭，目光卻一直落在方龍野身上，來回打量。
看得他心裡發毛。
……
不知過了幾時，
驀然間，雲中子展顏一笑，道:
“小友，好久不見！”
方龍野登時一愣，念頭極速轉動，聯想到一開始的那股熟悉感，眸光動了動，試探着開口道:“前輩？”
“看來，你倒是還能記起我。”
方龍野連忙躬身行禮，道:
“前輩於晚輩而言，幾同再造。方某一路走來，又多仰仗前輩之澤。如此大恩，怎敢忘卻？”
一邊行禮，
一邊在心底暗道，難怪如此。
雲中子，雲中子，之前怎麼沒想到，這個道號居然暗有深意。
難怪他被稱爲福德之仙。
難怪看到的典籍中，都說當年的闡教門人當中，他並不太起眼，可封神後，卻勇猛精進，後來居上。
到如今，哪怕觀世音，普賢，以及文殊等人，遇到雲中子這位福德之仙，都得弱上半籌。
難怪自己剛纔偷偷打量他，一直有一種熟悉感。
如果說，他就是紅雲大佬本身，或者是一尊化身的話，那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虧自己之前還想過，找機會敲雷震子的悶棍。
不曾想，居然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啊！
想到這裡，他扭頭看向一旁的楊嬋，卻見她朝自己做着鬼臉，一點不見該有的詫異。
想來應該是，早就知道雲中子的真實身份。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雲中子道長就是紅雲前輩的一道化身？當初故意挑起我對雷震子的覬覦之心？”
方龍野傳音道。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啊？”楊嬋自然不肯承認。
只是不住閃躲的眸光，和嘴角不由上升的笑意，出賣了她。
“小友，”
方龍野聽聞呼喚，故作惡狠狠地瞪了楊嬋一眼，以後再跟你這個小魔女計較。
之後，便轉頭看向雲中子。
但見雲中子眸生笑意，熠熠生光，目光落在人的身上，有一種洞徹。
“昔日於那方小世界一別，到現在也沒多久，小友就已經能夠名傳寰宇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方龍野連連擺手道:“不過仰仗前輩之澤和長輩提攜，實在受之有愧，不足爲道～”
雲中子搖了搖頭，動了動身子，歪倚在松枝上，現出懶洋洋的姿態，輕笑着搖了搖頭，道:“過謙了～”
“年輕人該氣盛還是氣盛一點，那麼虛僞幹嘛？不氣盛還叫年輕人嗎？”
方龍野嘿嘿一笑，你要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當即打蛇上棍道:“那個前輩，我聽說玉柱洞裡有一株先天靈根，叫做什麼風雷仙杏～”
雲中子面色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連聲道:“好，好，好！這般不要臉的勁兒，有我當年的風範！”
只聽得方龍野嘴角一抽，眉頭生出黑線。有這麼說自己的嗎？你該不會認爲，不要臉是什麼好詞吧？
楊嬋她倒是見怪不怪。
她早就知道，這位福德之仙，可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麼一本正經。
惡趣味，不着調，甚至偶爾發瘋，都是很正常的事。
雲中子撫掌大笑後，吩咐道:“巨闕，你去打兩枚風雷仙杏過來～”
“那個，且慢！”
方龍野叫住巨闕童子，回過頭看向雲中子，搓着手嘿嘿笑道:
“前輩，真不是晚輩得寸進尺，實在是家中人有點多。晚輩想給她們也帶點土特產回去～”
這番不要臉的勁兒，直讓一旁的楊嬋牙癢癢。還土特產，你家土特產是先天靈果啊？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句“家中人有點多”。儘管早有預料，她也聽自家二哥提醒過。
也從初相識就知道身旁這人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他不可能爲了自己，就放棄妻妾成羣，花天酒地的日子。
但還是泛起很大一股酸意。
方龍野倒是恍無所覺，翻手取出了一方氤氳玄黃功德的小鼎。
“不過，我不白拿前輩的靈果。”他捧起禹皇鼎這件功德靈寶，道:“我拿它來換～”
“行了～”雲中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收起你這破鼎吧～”
“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我還真能厚着臉皮，要你的敬奉不成？我又不是西方那幫禿驢！”
方龍野見自己的小心思被雲中子叫破後，訕訕一笑，收起了禹皇鼎。
“前輩，那仙杏～”
雲中子或者說紅雲，翻了翻白眼，他算是明白在鎮元子眼中，自己是什麼形象了～
他沒好氣道:“放心，一些先天靈果而已，我還是捨得的。”
言罷，便吩咐巨闕童子去多打幾枚風雷仙杏來。
……
沒多久，巨闕童子就擡腳返了回來，手中捧着一方長條木匣。
“祖師～”
雲中子點點頭，伸手一指，這巨闕童子手中的木匣，就一躍而起，落在了方龍野的懷中。
方龍野暗自窺看，但見有十二枚仙杏，靜靜躺在木匣當中，先天靈機盎然，熠熠生輝。
當即眉開眼笑起來。
“風雷仙杏！”
這十二枚仙杏，每兩枚並蒂而生。一青一紫，各自蘊含着濃郁的風、雷之力。
風雷仙杏，風雷仙杏，顯然想要獲得完整的造化，就要一青一紫兩枚一同服用。
也就是說，可以供六個人享用。
不少了！
方龍野念頭轉動，在心底盤算着，如何安排這些風雷仙杏。
首先，他自己肯定要服食一對風雷仙杏的。這風雷仙杏，哪怕對於如今的他來說，也是相當有用的。
莫要覺得，他金仙階段就服食了好幾種先天靈果，就覺得這些先天靈果不過爾爾。
到了太乙境界，就沒什麼大用了。
事實恰恰相反。
真要論起來，方龍野在金仙階段吞服的那一干先天靈果，不敢說大大的浪費了，畢竟他用來修煉秘法了。
但也相當於牛嚼牡丹花，根本沒有將先天靈果的作用，發揮到極致。
要知道，先天靈根、先天靈寶，但凡這種帶着先天字號的東西，都無比的珍貴。
這些自開天闢地便生出的先天之物，生來就蘊含着一部分先天大道。
將先天靈根或者先天靈寶煉化，修行者就能得到其中蘊含的大道，從而讓自己的境界迅速提升。
尤其到了太乙境界。
在這個階段，萬道烘爐孕己身，想要悟出獨屬於自身的大道，就需要領悟各種大道法則。
而先天靈果產自先天靈根，雖然比不上先天靈根本身，但也蘊含着一部分先天靈根具有的大道。
就算對於太乙中人，也是不可多得的奇珍。
譬如這風雷仙杏，將它孕育出來的，乃是洪荒有數的先天靈根之一，生來便蘊含着完整的先天風雷大道。
如此極品的先天靈根，產出的先天靈果，自然不同凡響，同樣蘊含着不在少數的先天風雷大道。
對需要各種大道法則，來澆灌自身道果的太乙中人，大有裨益。
尤其方龍野還是龍族之身，不管他怎麼逆反先天，蛻變血脈，生來便與風雷大道相合。
吞服風雷仙杏，自是能獲得比常人更多的好處。
“還有青離她們，這風雷仙杏剛好可以讓她們改善資質，提升血脈。尤其青離，哪怕她修煉了天妖屠神訣～”
就像雷震子那樣，這風雷仙杏，還可以改換人的體質，提升資質。
只要吞服入肚，就能夠得到風雷大道的改造，形成一種風雷神體，還可以直接掌握一些風雷大道的力量。
雖然不適用於普通的凡人，畢竟蘊含的法則屬於風雷一道，服食入肚，不像壬水蟠桃那樣溫和。
但只要是步入修行之人，哪怕連仙境都不是。
都已經可以承受靈果蘊含的力量了，能夠在短時間內，連續突破好幾個大境界。
直入金仙都不是問題。
類似封神劫時的雷震子，不就是這樣催生而成的嘛～
……
終南山，玉柱洞。
虯鬆入水，在雲中子身下瀰漫出青雲大片大片，離水波三五丈。
青白兩色交橫。
珠影翠幕，鬱鬱蔥蔥。
方龍野旁若無人地立在原地，不住摩挲着手上的木匣，在心底盤算着，對這些風雷仙杏的處理使用。
面上笑意連連。
雲中子，或者說紅雲老祖，倒沒有計較什麼。
反倒楊嬋，見得方龍野面上的笑意，聯想到他剛纔求取風雷仙杏時說的話，不由吃味起來。
“喲，沒看出來，咱們元龍君居然還是個長情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