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這涇河小兒！
若非他的力量遮掩，老牛我怎會到了這個時候，纔看清楚這位的樣貌氣質?
險些鬧了個大笑話～
這青牛神尊心底暗自嘟囔，眼瞼低垂，隱去自身尷尬之色。
天可憐見！
實在是，那位給他帶來的陰影太大了！
剛纔恍神之下，一時看錯，真是叫他瞬間心頭悚懼～
與方龍野見過禮後，這來自灌江口的青牛神尊，身形一振，將周匝侵襲過來的時空力量，一一震開。
渾身上下，氤氳着另一種力量，與涇河龍王所開闢的法界空間，分庭抗禮，來到了涇河龍王跟前。
一把奪過其案上的酒罈，長飲了一口，眼神一亮，讚道:“居然是百花仙釀～好酒！”
旋即打了個酒嗝，自顧自找了個位子坐下，對着方龍野笑道:“公子剛纔倒是猜得不差～”
“如今這些聚集漢庭都城的一干仙神當中，那爲首幾人，仙也好、神也罷，都是各有目的。”
“說是要打入長安城，以作報復，實則就是一種逼宮姿態罷了！”
“哦？”
“聽語氣，大水牛你是覺得，他們的謀劃很難成功嘍～”
涇河龍王對於青牛神尊的粗蠻之舉渾不在意，只是聽出了其言語間，對於如今這一場好戲的不以爲意，甚至都到了嗤之以鼻的地步，不由眉頭挑動，笑意盈盈道。
“哼！”這青牛神尊見涇河龍王一口一個大水牛，登時心生慍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聲冷哼，開口道:
“小泥鰍你這些年倒是長進不小～論實力，俺老牛這些年，確實不如你這條小泥鰍了。”
“但論經歷和眼力，俺老牛可是與禹皇大戰過的，你還是再吃幾個元會的鹽，再說吧！”
“行了！”涇河龍王笑着擺手道:“不就是沾淮水大神無支祁的光，與禹皇作對了幾場沒死嗎？瞧把你得意的，整天掛在嘴邊～”
這大水牛見人便吹噓自己的“豐功偉績”，大言不慚道，便是禹皇也奈他不何。
但誰不知道他愛吹牛啊！尤其他的底細，旁人可能不是特別清楚，他可清楚的緊～
他亮相洪荒的第一戰，便是在當年跟隨母神應龍輔佐禹皇治水的時候，以初入金仙之身，成功在這大水牛手中逃脫。
要知道，他那一戰在當時，可是驚掉了不少人的下巴，一舉引得了諸般仙神的矚目。
畢竟，初入金仙與太乙境界相比，兩者之間的差距，簡直比天淵鴻溝還要大上無數倍。
可惜，這麼多年下來，他離大羅門戶，都只差臨門一腳了。
這大水牛反倒越來越拉了，連太乙金仙都沒到，只進步了一階，還在太乙真仙級數打轉～
搞得他原本相當輝煌的出道戰績，都顯得黯淡了不少。
涇河龍王的話，噎得青牛神尊面色漲紅，想要反駁都無從張口。
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眼前兩個太乙中人鬥嘴，這一難得的場景，心中樂得不行的方龍野，見此情形，不由爲眼前這頭先天水牛遞臺階道:
“前輩，你是不是想說——”
“他們這些有所圖的幕後主導者，各有算計，人心不齊，這種情況下，再好的手段也要打個折扣？”
聽這頭先天水牛的意思，方龍野大概弄明白了大半。
其實看起來這麼多大大小小的仙神，但九成九都是烏合之衆，是被幕後少數幾人，強力組織起來的。
這也符合他的猜測，要沒人出面組織，單靠仙神自發的聚集，太不現實了。
畢竟，這又不是有什麼寶物現世，而是要實打實地拼命。哪會有人這麼積極？烏央烏央來了一大堆。
這青牛神尊聽得方龍野的遞話，不由大有好感地看了方龍野一眼，道:“我就是這麼個意思。不說仙道中人，與神道中人之間的訴求，本來就不一致。”
“便是光我知道的，那打頭的幾個神道中人，相互之間，也是各懷鬼蜮伎倆。”
“就比如水猿那小子，明明走的是天仙道途，結果靠着一具神道分身，在這裡攪風攪雨。”
“說不得，就是他背後那位指使的，想要找機會衝破封印～”
“神道如此，想來仙道那邊也好不到哪去～”
方龍野聽聞『水猿』二字，不由聯想到了禺狨王的母親，其生平可是喚作水猿娘娘的。
“卻不知前輩說的是何許人也？其背後之人，可是那昔日的淮水水神無支祁？”
這青牛神尊聽聞此言，先是一愣，繼而呵呵笑了起來，卻是他由此知曉了，方龍野並非本洲人氏，乃是其他部洲來客。
正好讓他爲其補充一些南瞻部洲獨有的常識性問題，也算一份善緣。
便是一旁的涇河龍王，也是面帶笑意，顯然也是一樣的想法。
然後——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爲方龍野講解起南瞻部洲的一些人物背景、宗派類別。
……
長安城外。
一方冥冥所在的空間。
仙光縈繞，滿是鐘磬之聲，激盪悠揚。
偌大的空間中，雲光霜白，霞彩瀰漫，盡是朵朵蓮花盛開，香氣馥馥。
最中央乃是一座仙山，頂部各種祥光瑞靄之氣，上下俯衝，似是驚虹，又若瀑布。
來來回回，似幻似真。
再仔細看，有千姿百態的懸閣飛臺浮沉，夾雜其間。
在裡面，或有人靜臥榻上，喜讀經書，或對弈下棋，怡然自樂，或是煉劍有聲，……等等等等，各不一樣。
可每個人，都顯出一份百無聊賴之感。
這裡正是，匯聚長安城堵門的一衆仙道中人，駐足之地。
不同於神道中人由於香火信仰的緣故，一向唯我獨尊，餘者全是異端，匯聚長安的神道中人，盡是三五零落四下，很難大規模湊到一起。
仙道中人雖然也講究道統派別，但也注重傳承，也能求同存異。
故此，匯聚長安城，堵門的一衆仙道中人，一股腦全在此了！
不過，與神道陣營大差不離的是，大多數的仙家人物，也只是依照上面少數幾人的召令，對於具體緣由，內裡究竟有何謀劃，一概不知。
仙山最頂部，一方恢宏的正殿中。
有着十幾尊身影，相對而坐。
一個個背後沖霄明光，璀璨生輝。既有仙光縈繞，超凡脫俗者，也有神威如獄，凜凜之勢，迥異於前者。
赫然是仙神兩方的幕後組織者，聚會同流於此。
“看來我們推算得不錯！人王果然已經外強中乾，不過勉力維持罷了！”
口出此言者，是一尊頭戴寶冠，身披赭黃色法袍的道人，端坐於正殿中央，其餘者，無論仙、神，都隱隱以他爲尊。
只見他玉面大耳，身材偉岸，手持一方鎏金沁綠玉如意，眸子之中，倒影出寰宇重重，茫茫天地。
只是靜靜而坐，頂門慶雲流轉，就有面對天地之勢。
“桀桀桀！這劉徹小兒完全是咎由自取！他不是想要大漢國運綿長嗎？有我們在，癡心妄想！”
接過道人話的，是一尊面容陰戾的神明。其髮髻略顯焰紅，五官鮮明，眉心上有黑青豎紋，身子高過丈許，乍一看，就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特別是其背後，有着七重不同色彩的光暈，搖搖晃晃，看上去頗爲怪異。
任何人只要瞥上一眼，便心知此神絕對是個兇戾，霸道，強勢的主兒，敬而遠之是少不了的。
“本來有龍氣在身，些許反噬和詛咒根本傷不了人王。可他爲了大漢國運和人族氣數，選擇自己抗下了所有的反噬和詛咒。”
“確實稱得上無愧於民。可惜這個世界，無私無愧是活不長遠的。”一個美麗的女冠，紫裳明裙，接過話來。眸光深邃，看向長安城中，未央宮方向，冷笑連連。
只見那裡紫青盤旋，氤氳出龍氣，重重疊疊，再然後，冥冥之中，有萬民的信仰聲音，紛至沓來。
在其中，有官員坐在衙門，有士子朗朗讀書，有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等等等等，千姿百態。
看似一如既往的鼎盛，但細看去，就會發覺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虛浮感。
底子中少了一份厚重，沒了後勁。
無關王朝國運，而在於人王自己出了問題。
“這不，人王顯然命不久矣啊！”
“但是——”
這女冠一拂袖，帶動如雪的皓腕上，青色的小鈴鐺，晃動不止。音色徐徐，恍若實質，晶瑩剔透，澄清碧綠，相互碰撞。
她生的麗色入骨，聲音嬌柔中帶着少許清冷，面上的冷笑愈甚，帶着些許嘲諷道：“神道的諸位朋友，你們中某些人也是異想天開～”
“居然想着直接破滅大漢，迴歸上古部落時代，牧養黎民？”
“腦子被香火薰壞了嗎？這種想法都敢有～你們想找死，別拉上我們！”
“賤婢，你——”
之前那尊髮髻略顯焰紅，面容陰戾的神明，登時勃然大怒，一拍桌案，便要動手，結果被身旁的神明，緊緊拉住。
“怎麼？狗東西，給你臉了～姑奶奶就在這，有本事你來啊！”
這女冠也是一拍桌案，嬌叱道。
呵呵～
難道她還說錯了不成？
還想着瓜分大漢百姓，迴歸上古部落時代，牧養黎民？
這種開歷史倒車的事，真以爲火雲洞裡，那一干人族老祖會坐視不管？
“明漓仙子，景朧他確實欠缺考慮，但這也不代表，你可以肆意挑釁我們神道這邊的怒火～”
出言駁斥的是一個俊美的青年，少見的銀白頭髮，周身的水氣很濃，跟雲霞一樣，讓他的面容都看不清楚。
“呵～水猿大聖，你不過一介金仙，仗着背後那位，平日裡給你幾分薄面，喚你一聲水猿大聖。
“結果給你點顏色，你就敢開染坊了？焉敢與我如此說話？”
“姑奶奶心情好，喚你一聲水猿大聖。心情不好，叫你一聲死猴子，你也得應着～”
這女冠冷笑連連，美眸中帶有一種銳利。
“你——”
水猿大聖聽聞，眸中殺機四溢。只是，事實確實如女冠所言，旁人看起來無比風光的他，還真就是倚仗靠山行事。
他還真沒有手段，來對付女冠這麼一位太乙境界的仙人。
只得啞口無言。
而女冠這種逮着誰罵誰的行徑，登時激起了，近乎所有神道中人的公憤。
回罵聲討之聲，不絕於響。
卻不曾想這位明漓仙子，倒真是個英雌人物，以一人之力，舌戰羣雄，不落下風。
根本無需身邊的一衆仙家道友，過多幫襯。
一時間，氣氛若流星撞地球，轟然而鳴。
投個火星，就能馬上爆炸。
“好了！”
就在在座的一干人等，即將要上演全武行之際，那端坐於正殿中央的道人，終於出言阻止了起來。
恍若玄妙道音，迴響迭起，層層光暈展開，瞬間瀰漫在整個殿中，溫潤如玉。
清清的光下來，一下子，將剛纔殿中的緊張火爆氣氛一掃而空，只剩下雲光，玄音，交織成畫卷。
消弭了衝突後，道人敲了敲玉如意，道:“雖然師妹她脾氣暴躁，說話也有些衝，但她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
“玉石俱焚，只是下下策。我們要的只是抓住其弱點，逼迫其讓步妥協。這點諸位總要承認吧！”
他見還有人張口預言，接着一揮玉如意，道:“不要忘了！是你們神道跑過來，求我們幫忙的。”
這道人暗道，若非要師出有名，必須要藉助神道中人這些苦主的名義，介入行事。
哪還有這些麻煩～
他以前怎麼沒注意，神道中人居然這麼偏激，一個個的，張口閉口全是報復。
跟這些不是蠢貨就是瘋子的人打交道，真是累啊！
“行了！要麼我們現在直接退出，要麼就照我們的意思來～”
這端坐於正殿中央的道人，直接亮明底牌，斬釘截鐵道。
一時寂靜無聲。
顯然，儘管神道中人生性偏激，但並不是完全沒腦子。
他們心知，以目前的狀況，受創嚴重的神道陣營，實在沒底氣與仙道一方頂牛。
“既然沒有人反對，那這次聚會就到這裡吧！你們回去好好考慮清楚～”
見此，道人滿意一笑，總算解決了。手中玉如意一蕩，便示意神道中人自行告退便是。
豈料這時，他心頭一動，感應自生，當即面色大變。
便是在座的其餘人等，無論是仙是神，也都是如此反應，面色變得極爲難看。
只見，整個長安城周匝虛空。
不知何時，異象團簇。
東來紫氣嫋嫋升騰，來來回回，氤氳成水紋狀，在整個天地間引動潮汐洪流，自北向南，自西向東，越聚越多。
幾乎覆蓋了肉眼可見的整片蒼穹。
祥瑞浮彩憑空垂落，洋洋灑灑，不見涯岸，浸入無量時空。
便是他們所在這處空間，都被侵染成琉璃玉色。
旋即，玄龍夭矯，綵鳳翩翩，靈妃散花，金童揚煙，贊詠洞章，浮空而來。
到最後，三辰吐芳，飛香八奏，雨衆妙花，如雲而下。
一隻玄鳥自冥冥中現出身形，口銜一方天敕文書，沒入未央宮中。
繞殿輕鳴，撲棱着翅膀，不曾有離去的意思。
道人的目光，看向玄鳥口中銜着的那方天敕文書，前空五寸，朱篆成符，後墨書字，自然而成。
天落敕令，寶章蓋頂。
先前的諸般異象紛呈，竟然全是因這一道天敕文書而生。
不可思議。
“行了！也不用再討論什麼了～之前的一切，全成了無用功。”道人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道:“回去好好準備一下吧！”
卻是隨着玄鳥口銜天敕而來，天機陡然清明，昭示着西王母娘娘將要蒞臨凡塵，賀壽人王！
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任他們這些人有着怎樣的謀劃，都宣告作廢。
虎頭蛇尾，盡數消弭於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