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壓?
方龍野心頭一顫，擡頭看向笑眯眯的赤袍道人。
見其神態自若，舒了口氣。
不過一時間，也沒有開口，只是默默不言。
面前古木桌案上面，茗簡爐香，青煙傾斜於自窗外投來的焰光中，嫋嫋不散。
若天之將陰，影子稀稀疏疏，徘徊左右。
煙光撩亂中，映出他面上的陰晴不定。
沒有多長的時間。
只是猶疑了片刻，還是下定了決心。
只見他貪戀的最後看了一眼，案上的先天靈果。
這可是扶桑琉璃果啊！
幾乎屬於，最頂級的火屬先天靈果了。
一枚，就足以讓他的胸中五氣之一——心臟火氣，逆反先天。
可惜。
強忍着心中滴血的感覺，將目光挪移，低眉垂眸，不再看上一眼。
然後道:“前輩的大恩大德，晚輩感激不盡。”
“只是，晚輩適才對前輩多有冒犯，又怎敢享用此等先天奇珍？”
話中拒絕的意味，曝露無疑。
坦白講，他真的對此十分動心。
只可惜。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這位他沒有預料到的大能，面對他剛纔那般的放肆行徑，視而不見，依舊如此盛情。
自不會那麼簡單。
方龍野不覺得自己除了與紅雲大佬的特殊聯繫外，還有什麼東西，是能夠被陸壓這樣的大能所看重的。
很明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如果是別的大能，他可能隨口就答應了。好處先拿了再說。
但誰讓他是陸壓呢？
哪怕在方龍野前世，這位大能的傳說，也算得上鼎鼎有名，讓人津津樂道。
而這一世，方龍野自然有所瞭解。
畢竟，單單他的身份，就註定了妖師府中對他自是有所關注。
儘管因爲某些未知的原因，妖師府藏書中對其的介紹，頗有些語焉不詳。
但也讓方龍野對他的身份，心知肚明。
這位在洪荒，確實馬甲不少。
有舉世皆知的，也有寂寂無聞的。
鼎鼎有名的，就屬封神劫中的陸壓道人，以及封神劫後的大日如來，這兩個身份了。
但最重要的。
按妖師府藏書當中所言，這位陸壓道人可是帝俊十子之一，唯一在巫妖大戰當中倖免於難的小金烏。
天可憐見。
就這個身份，你讓方龍野怎麼敢跟他親密接觸？
方龍野很早就明白，在這個世界，自己除了金手指以外，最重要的一張底牌，就是和紅雲大佬生出的緣法。
他可不願意爲了一點蠅頭小利，就撇下這張虎皮不要。
清香沁人，扶桑琉璃果，擺在桌案上，熠熠生輝。
潛藏其中的先天靈機，不時和虛空律動，在其周匝浮現着種種異象玄音。
無愧是頂級先天奇珍～
只是，彼之蜜餞，我之砒霜。
於他而言，這就是一塊摻了劇毒的糖果。雖然食之香甜，卻會要人性命。
見陸壓道人依舊是一番笑眯眯的姿態，也不知其究竟是何心意。
方龍野索性直接挑明，小心翼翼看向陸壓道人，苦笑道:“十太子，您這不是爲難晚輩我嗎？”
“呵～”
陸壓道人搖頭輕笑。
引得方龍野一陣緊張，望着他那變得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感覺到一股沉甸甸的壓力，襲上心頭。
這股壓力，突如其來。
恍若清風乍起，新水拍冰，暈開漣漪，粼粼而動，向四面八方擴散，浩瀚幽渺，讓人有一種窒息般的壓抑。
陸壓道人搖頭失笑道:“我知你心中顧慮，不過莫要擔心。你聽我爲你詳解一番，自然無憂。”
“我接下來所講的，還真算得上一樁辛秘，少有人知。”
“其實，我並不算真正的金烏十太子。”
？！
此言一出，方龍野心頭大驚！
因爲，他聽出了此話的未盡之意。
果然——
“那帝俊所生的十位小金烏，早就在上古大巫羿的手上，被射殺了個乾淨。”
“我不過是鳩佔鵲巢，佔據了那最小的十金烏之軀。”
“莫非前輩是傳說中的混沌魔神？”方龍野想到自己前世，一衆網友關於這陸壓道人身份的一個猜測。
“混沌魔神？”
“算是吧！”
陸壓道人伸手沒入虛空，摘取了宮殿外扶桑木一片木葉，攏在手中。
滿是懷念道:“我本是扶桑木所誕靈智。如果自天地未開，混沌衍生算起，生於混沌當中的扶桑木，確實算得上一方混沌魔神。”
“不過，這也沒什麼值得稱道的。混沌魔神除了寥寥幾位，也沒見比洪荒當中最頂尖的神聖，高貴到哪裡去～”
方龍野聽聞此言，倒是生起好奇心，開口疑問道:“不是說，盤古祖神也是混沌魔神之一嗎？”
“同是生於混沌當中的存在，就算比不上盤古祖神，也應該在本質上強於先天神聖吧？”
陸壓道人嗤笑道:“就算不修行，你會認爲那些渺小若塵埃的螻蟻，和你是同一層次的生靈嗎？”
接着，他眸中生起景仰之情，道:“盤古大神，是何等存在?除了寥寥幾位以外，其他的混沌魔神，與其相比，不過混沌一蜉蝣罷了！”
“隨便挑出一位洪荒當中的頂尖神聖，都絕不比那些混沌魔神差到哪去。”
“再者，還有好多先天神聖，本就是天地開闢前的那些混沌魔神所化。”
“所以，混沌魔神真沒什麼了不得的。”
方龍野不置可否，畢竟眼前這位同樣也是大佬級的存在，自然和他這個小蝦米看法有異了。
不敢說什麼站着說話不腰疼，但也算得上何不食肉糜了。
不過，他現在沒有什麼心思去爭競這個，倒是對這陸壓道人口中所言的“寥寥幾位”十分感興趣。
能讓這陸壓道人另眼相待的存在，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大佬。
不過，考慮到陸壓這位大佬，話還沒講完，自是按捺住了自己這方面的好奇心。
“不知不覺，竟然扯遠了。回過頭來，你且聽我慢慢道來。”
……
桌案之上，文火細煙，銅爐中沸水翻滾，若蟹目魚鱗，翻來覆去。
方龍野伸手，將之提下來，銅壺傾斜，沸水瀉入小瓷杯。杯中茶葉被其一衝，頓時沉黛香起。
不同於花香，清新冰潔，撲人口鼻。
方龍野隨手爲陸壓道人斟上一盞，自己捧起香茗，吹了口氣，茶香氤氳，在鼻尖流轉。
細酌慢飲，尋思着陸壓所講。
隨着陸壓道人娓娓道來，方龍野算是對其中的一些隱秘，瞭然於心。
這陸壓道人，本體雖是洪荒天地最頂級的先天靈根扶桑木，但也受限於此，遲遲難以化形而出。
而就在帝俊爲自己的十個兒子，打造湯谷秘境，向其求取枝幹時，頓時心生算計。
將自身真靈挪移到了那一枝幹當中，打算尋找時機鳩佔鵲巢，奪取一隻小金烏作爲軀體。
最後，皇天不負有心人。
在巫妖大戰中，十隻小金烏遭人算計，盡數罹難，讓他找到了機會，成功在最小的十金烏身上鳩佔鵲巢。
自此以金烏十太子的身份，修行不綴，歷經封神劫，最後成功成就了一方大能。
至於這株扶桑木，自是被其煉就了一方化身。
也就是，現如今坐在他對面的這位。
當然，這陸壓道人的最終目標，還是想要以扶桑木之身爲主，進行修行。
畢竟，那那金烏之身血脈再強橫，又哪裡比得上先天靈根？
“所以，這裡面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
方龍野待其言語結束，不由疑惑道。
沒錯，一番解釋後，現如今他確實對承下陸壓道人的盛情，沒有任何顧慮了。
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想來，紅雲大佬應該不介意，與陸壓這位金烏仇敵做朋友。
但在他看來，這陸壓道人，不一直順風順水的？還有什麼困擾，需要別人幫忙解決？
要知道，他現如今可是佛門響噹噹的大日如來！
這是什麼地位～
在他前世，那可是佛教當中，與禪宗一派分庭抗禮的，密宗一派的至高神。
向來被高原地區民衆視作太陽的存在，一直到另一位紅太陽的出現。
在確定兩方世界有所映照的情況下，方龍野不覺得，這位陸壓道人目前的實力，會低到哪去。
“這就要提到，宮殿外的那一道金烏烙印的主人了～”陸壓道人苦笑道。
方龍野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靜待下文。
“你覺得那道金烏烙印強嗎？”陸壓沒有正面解答，反而對方龍野回問道。
“顯而易見。”
方龍野自是頷首迴應道。
回想起剛纔差點身死道消的遭遇，他就心有餘悸。
經過一番盤算比較，他感覺，就算是不久前遭遇的大鵬鳥，面臨這道烙印，也比他好不到哪去。
陸壓道人臉上依舊掛着一抹苦笑，道:“在你看來，這道金烏烙印強橫到不可思議。但你絕對還是會低估它的威力。”
“如果我說，就連我也無法消弭這道烙印，你信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方龍野聽聞此言，登時心驚而起。
望着陸壓道人母庸質疑的神態，良久才緩緩回坐。
心中依舊驚濤駭浪，不敢置信。
一道烙印而已，而陸壓道人是什麼層次的存在？
那可是比大羅，還要強上無數倍的大神通者！
怎麼可能連一道烙印，都消弭不了?
況且，要是真這麼強橫。
他早在那尊大日金烏相下，直接殞命了。那還能等到陸壓道人的救持？
似是看出了方龍野心中的疑惑，陸壓道人解釋道:“這道烙印表現出的威力，看起來確實沒有那麼強。”
“那是因爲這道烙印的大部分力量，都用來桎梏，這株只比母體稍差一籌的扶桑木了！”
講到這裡，陸壓道人就有些咬牙切齒起來。
不怪他如此。
其實他最開始的打算，是想要依靠帝俊這位妖帝的愛子之心，借他的手，幫自己培養那根枝幹化作的分株。
等成了火候，好將真靈挪移到自己的分株身上，用來消減化形的難度。
結果，事與願違。
算計有了些許偏差。
他的那棵分株，確實在妖族天庭的龐大資源下，成就了先天靈根。
甚至比起他的本體，也只是差上那麼一些而已。
只是，帝俊、太一那兩個雜毛鳥，倒是雞賊。
兩兄弟聯手，消耗心血，將他這棵分株，重重祭煉。
使得這棵扶桑分株，天命之下，永爲金烏之寶。
甚至還打着，想要依靠這棵分株，來影響他這個本體的算盤。
想要他永生永世，與他們金烏一族，爲奴爲僕，馬首是瞻。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他們無義，那就別怪他無情了。
所以，他暗中影響那十位小金烏的心智，算計他們十日橫空，造就無窮殺孽，讓大巫羿直接盡數射殺。
而他也趁此時機，行了鳩佔鵲巢之事。
只是，最適合他的軀體，還是眼前這棵扶桑分株。
這些年，他一直花時間，消磨帝俊、太一這兩隻雜毛鳥留下的烙印。
可恨，東皇太一實在太強大了。
無數個元會過去了，帝俊的烙印早已被他消弭，偏偏東皇太一留下的烙印，任他怎麼消磨，都歷久彌新。
沒有絲毫消減的痕跡。
歲月悠悠，宙光飛逝，任他施展什麼手段，也斑駁不了這太一留下的烙印。
而只要這烙印一日未除，他就只能蹉跎下去，永遠沒辦法迴轉本相，登臨大道之巔。
方龍野見到，提起那道金烏烙印，陸壓的面色登時陰沉下來，心下了然。
“所以，前輩需要我幫忙的一件事，就是助您消弭這道烙印？”
陸壓道人先是頷首，又是搖頭。
方龍野不解。
陸壓道人輕笑一聲，道:“你可知這道烙印，是誰留下的？”
方龍野回想了一番妖師府當中的藏書信息，不確定道:“應該是東皇太一？”
反正，就兩個人選，帝俊或者太一。
自然挑一個強的。
“沒錯。”
陸壓道人私下打量着方龍野，眸光泛起異色，心中自有千秋。
東皇太一是殞落了，但到了他們這個境界，生死早已模糊。
很難真正的消亡。
早在上古時期，東皇太一就要回歸洪荒，所幸被元始天尊給阻止了。
但其能阻止一時，卻阻不了一世。
東皇太一仍在逐漸的迴轉天地。
最關鍵的，東皇太一在巫妖最後的對決中，大徹大悟，一躍而起。
只要迴歸天地，成道混元，只若等閒。
便是登臨絕巔，都不是沒有可能的。
而他之前的所作所爲，諸般算計，能瞞過當初的東皇太一，卻絕對瞞不過未來回歸天地的東皇太一。
所以，他需要的，可不僅僅是破除東皇太一在扶桑木分株上留下的烙印，更需要，找尋一個可以庇佑他的存在。
“那個，前輩。其實你大可以直接找上紅雲前輩。我跟紅雲前輩，真的沒那麼深的關係。”
方龍野覺得受人之碌，就要講清楚，講明白。
他可不敢打包票，紅雲大佬就願意幫陸壓這個忙。
主要是，他生怕得罪了眼前這位，引得其背地裡給他扎小人。
那釘頭七箭書，大羅境界的趙公明面對，都無解。
他可吃不消！
“我找紅雲道友幹什麼？”
“我找的就是你啊！”
陸壓道人迴轉心情，笑眯眯的看向方龍野。
“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