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御燊上前一步，將夏初見掩在身後，說：“我來。”
他用生命探測儀檢測了一下，遺憾地說：“他已經死了。”
夏初見眼神沉了下來，說：“既然死了，那我們要幫助他完成他的遺願。”
霍御燊說：“他的遺願？”
夏初見說：“他想跟聞人昭，同歸於盡。”
說着，她的視線，已經看向不遠處立在太空中的聞人昭。
黑藍色的太空中，聞人昭穿着一件很熟悉的緊身裙。
就是剛纔布勞德虛影身上那件緊身裙。
只不過夏初見之前看見的，是等同行星那麼高的虛影。
但現在，只是一個兩米高的女子。
和剛纔的虛影真是不能比。
可她卻有着跟那虛影一樣的神情和氣勢。
霍御燊擡頭，也從自己的目鏡顯示屏上，看見了那站在遙遠星空裡的女子。
他神情微動：“這是聞人昭？”
夏初見說：“很驚訝吧？但是沈醫師說她就是聞人昭。”
霍御燊：“……”
夏初見說着，已經驅使機甲飛了起來。
霍御燊有點擔心，迅速驅使機甲跟在她後面。
夏初見的速度非常快。
雖然跟聞人昭相距很遠，但這是在太空中，她也有超越第三宇宙速度的機甲，因此來到聞人昭近前，也只是一瞬間。
夏初見並沒有放狠話。
她飛到裁決者1號大狙的射程範圍之內，立即擡起了機械右臂。
上面已經搭載了切換出來的大狙。
左手輕輕釦住扳機。
咔噌！
一聲輕響，一束電磁束彈在沒有重力和阻力的太空中激射往前！
那聞人昭確實今非昔比。
她早就看見有機甲朝她飛過來。
她也認出來是北宸帝國的二代機甲。
要是以前，她確實很怵這二代機甲。
可現在，以神賜予她的能力，二代機甲根本不能傷她分毫。
除非是三代機甲……
可三代機甲哪有那麼容易研發出來？
她曾經也是一國領袖，對國家發展機甲項目也是非常熱衷。
因此她也知道，二代機甲的突破，已經是人類歷史上的奇蹟。
而三代機甲，那根本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
那是神的盔甲！
所以當看見那二代機甲槍手朝她射出電磁束，她根本不閃不避，直接發動自己的精神力，作用在那激射而來的電磁束上。
呲！
電磁束卻沒有和她想象的一樣被攔阻，反而如同一柄一往直前的匕首，直直插入她的胸膛！
聞人昭難以置信的低頭，看着胸口那一個圓洞。
那是一個貫穿傷。
夏初見可以從這邊，看見另一邊的太空。
聞人昭來不及細想，已經調動自己全部的能力，往後急退，和那“星域隔離罩”融爲一體，然後消失。
等夏初見追到那“星域隔離罩”前面，正好看見聞人昭已經進去了。
她還想跟着進去，霍御燊卻叫住了她。
“不用再追了，普通槍支已經打不死她了。”
夏初見抿了抿脣，說：“我打中她胸口了，貫穿傷。”
霍御燊說：“那你看見她流血了嗎？”
“看見她心臟了嗎？”
夏初見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來，那個傷口雖然是貫穿傷，但是，確實沒有流血！
而且她打中的，的確是心臟部位。
可是，那裡好像並沒有心臟……
夏初見還在嘴硬：“也許她的心臟，長在另一邊。”
霍御燊不緊不慢地說：“如果另一邊，也沒有心臟呢？”
夏初見：“……”
她嘆了口氣，說：“我還想試試。”
她還是舉着自己的狙擊槍，對準了“星域隔離罩”那邊，聞人昭消失的位置。
突然，兩人的目鏡顯示屏上同時出現一個提示。
“目標人物在上空出現。”
兩人同時擡頭，剛剛纔消失的聞人昭，已經閃電般從他們頭頂掠過。
她的速度那麼快，甚至在兩人的目鏡顯示屏上拉出一道殘影！
驚鴻一瞥間，兩人都看出來她胸口的貫穿傷，已經癒合了。
聞人昭此刻正以極快的速度，往前奔行。
夏初見大怒，擡手揮槍，朝聞人昭的背影又是一串電磁束彈！
藍紫色的電磁束彈在太空裡，比光的速度還要快。
但是聞人昭好像根本不在乎。
她完全沒有閃躲，而那電磁束彈這一次擊中了聞人昭的後背。
但是聞人昭的後背，卻露出一柄巨大的團扇！
當那電磁束彈擊中那柄團扇，卻被反射回來。
夏初見驅使機甲急速拉伸，才堪堪躲過那被反射回來的電磁束！
難道霍御燊說的是真的？
聞人昭現在，已經不怕普通槍彈了？！
如果不是在太空，夏初見真想給聞人昭一梭子！
一發子彈不行，就十萬發！
看看她到底怕不怕！
夏初見一邊在心裡腹誹，一邊還是謹慎了很多，不再直接開槍。
她的機甲性能卓越，人也很機敏，很快躲過了反射過來的電磁束彈。
當看見前方的聞人昭，居然能用後背露出的巨大團扇，反射電磁束彈，霍御燊毫不猶豫伸手，一柄銀色長弓出現在他手裡，接着是金色長箭。
他拉弓如滿月，一支金色長箭瞬息而至！
噌！
長箭從前方聞人昭的後背透胸而過，直接射穿了她後背那可以反彈電磁束彈的團扇！
聞人昭身形晃動，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向那穿胸而過的金色長箭。
她的身形被那金色長箭的勁力帶着往前竄，收勢不及，狠狠撞到聞人奕那艘殘破的飛行器上。
飛行器的外殼被撞出了一個人型的凹痕。
而隨着這一箭，一點淡淡的土黃色光冕從聞人昭身上溢出，散入藏藍色的宇宙中。
在霍御燊看不見的地方，土黃色光冕匯成一條線，閃電般匯入夏初見的機甲。
夏初見的目鏡顯示屏上出現一行兒童塗鴉字體。
【七祿】：主人，泉泉說，祂散出去的小泉泉們，回來了！
夏初見微微勾起脣角，心裡放下一塊大石。
這樣一延阻，她落在霍御燊後面，很快打起精神驅使機甲，追上前去。
聞人昭卻不再逃竄，直接撤掉聞人奕那艘殘破的飛行器艙門。
然後二話不說跳了進去，從裡面抱起了聞人奕的屍體。
夏初見能清晰地看見她用臉貼着他的臉，嘴裡唸唸有詞，彷彿在說話。
但是在太空中，聲音並不能傳播，夏初見聽不見，她也不想聽。
她只在前方停下來，然後，輕咳一聲，關閉了全封閉頭盔裡的外部通話系統。
這樣霍御燊就聽不見她說話了。
她這時纔對七祿說：“七祿，你之前是不是接觸過前方那架飛行器的機械智能？”
七祿說：“是啊！那飛行器裡的機械智能非常原始，沒有什麼可取的。”
夏初見冷聲說：“那你現在還能不能操縱那裡的機械智能，直接引爆前方那架飛行器？”
七祿說：“可以沒問題！主人想什麼時候引爆？”
夏初見斬釘截鐵地說：“現在！馬上！”
七祿不再說話。
頃刻間，前面那艘殘破的飛行器突然震動了一下，然後在純黑背景的太空裡，爆出了一團巨大的極致火花。
一股股爆炸衝擊波瞬間以那艘飛行器爲中心，往四周輻射。
它的衝擊波那麼強悍，整個宇宙似乎都爲之顫抖了一瞬。
夏初見眼前一花，機甲身影幾乎踉蹌。
霍御燊急忙拽住她的機械手臂，將她護在身前，轉身一起往他蝠式戰機的方位飛奔。
夏初見不忘回頭，看着太空中升騰而起的蘑菇雲。
當蘑菇雲散去，聞人昭居然還在！
只是幾乎成了骷髏！
而她懷裡，也已經沒有聞人奕了。
聞人昭就這樣愣愣地立在太空中，站在騰起的蘑菇雲下，看着自己已經空無一物的骨骼手臂。
就在幾秒鐘之前，她還抱着他……
聞人昭突然擡頭，用力嘶吼起來。
太空中沒有任何粒子，因此聲音本來是不能傳播的。
可是聞人昭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連急速奔逃的夏初見和霍御燊，都聽見了她的聲音。
連全封閉頭盔都無法阻隔。
那道嘶吼充滿了痛苦和悲傷，彷彿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絕望，那是從心底深處發出的吶喊，帶着難以掩飾的顫抖。
那嘶吼聽起來也像哭聲，似乎一個孤獨的旅人，曾經在無盡的痛苦中掙扎，卻在快要看到希望的時候，突然一切成空。
那聲音宛如來自地獄，刺耳得令人心悸，像是遲鈍的金屬刻刀，在磨砂玻璃上劃過，也像破舊的齒輪，努力在卡殼時依然不放棄努力運轉。
那是一種可以刺穿耳膜的尖銳頻率，毫無節奏，永不停歇。
夏初見被這種嘶吼折磨的頭疼，通過機甲的內部通話系統喊話霍御燊：“霍帥！我的全封閉頭盔明明是完全隔音的，這聲音是怎麼傳遞進來的？”
霍御燊意外又緊張地問：“那不是聲音，那是精神力。……你居然也感覺到了？有什麼不適的感覺沒有？”
霍御燊能抵抗這道精神力，因爲他是明級基因進化者。
聞人昭現在雖然承載了一部分佈勞德虛影的力量，可那道力量相比布勞德本身的實力，還是不值一提。
當然，對付整個北宸星系的普通基因進化者，也夠了。
只是她也沒有預料到，北宸星系不僅有夏初見這種對免疫精神力的奇葩，還有霍御燊這樣，居然能進化到明級的基因進化者！
她以爲自己的精神力嘶吼，能夠弄死前方兩個穿戴二代機甲的槍手。
因此也沒有動用別的手段。
而且這個距離，她已經是冒着身體被撕裂的危險飛到這裡，再往前，她的身體就分崩離析了。
她不得不馬上退卻。
當然，退卻之前，一定要拿一些戰利品。
夏初見此時並不知道聞人昭那複雜的心理歷程。
她只是對霍御燊說：“感覺到了，就是覺得頭疼，這聲音像是要穿破我的耳膜……精神力攻擊，就是這個樣子嗎？”
她以前從來沒有感受過傳說中精神力攻擊。
霍御燊感覺不對。
精神力攻擊是會讓人覺得頭疼，但絕對不會讓人有穿破耳膜的感覺。
這是物理攻擊，並非精神力攻擊。
霍御燊嘴角抽了抽，說：“那應該是她的精神力攻擊太過強大，帶動了一絲宇宙中的引力波。”
“你感覺到的頭疼，應該是引力波引起的你身體內部失衡，就和暈車一樣的感受。”
夏初見倒抽一口涼氣：“精神力攻擊還能帶動引力波？！這……這聞人昭也變得太強了吧！”
霍御燊說：“她應該是突然受到精神上的強烈刺激，超常發揮。”
夏初見“哦”了一聲，又看着那還未消散的蘑菇雲說：“那飛行器自爆呢？都有這麼大陣仗？！”
霍御燊說：“……聞人奕應該已經做了準備，在他的飛行器裡，飽和式安裝了高能量炸藥。”
不然怎麼可能爆出蘑菇雲？
夏初見心情複雜。
她知道是自己讓七祿炸了那艘飛行器。
聞人奕之前確實在給他自己作死亡倒計時……
可聞人奕已經死了，他不可能活過來炸聞人昭。
那聞人奕怎麼知道，她會幫他拉響“引信”？！
他應該是想以自己爲餌，等聞人昭追上來了，他們再同歸於盡。
可惜，他還是低估了聞人昭的戰力。
如果沒有夏初見介入，他這個“同歸於盡”的心願，也就付之東流了。
她皺起眉頭說：“那聞人昭到底是怎麼回事？”
“都炸成骷髏了，還沒死嗎？”
霍御燊心情複雜：“她的基因進化等級，應該很高了。”
“你看見的是骷髏，但是隻要還有骷髏在，她很快會恢復。”
夏初見回頭看着，蘑菇雲下，聞人昭的骷髏身影已經消失了。
聞人奕的那艘飛行器也炸成了飛灰，和聞人奕本人一起，埋葬在這浩蕩太空之中。
宇宙中一顆流星劃過，帶起宇宙星雲的晃動，好像起了風。
那風中揚起的宇宙星塵中，也有一部分，就是聞人奕吧……
夏初見嘆口氣，遙遙揮了揮手。
霍御燊說：“你幹嘛？”
夏初見說：“我送別沈醫師。”
在她這裡，她只哀悼那個曾經照顧了她姑姑三年的沈鈞奕。
至於聞人奕，那是另外一個人。
夏初見沒有什麼感覺。
……
霍御燊帶着她回到自己的私人蝠式戰機裡。
他讓夏初見駕駛這艘蝠式戰機進行空間躍遷。
自己則去準備給內閣總令權君泰、元老院上下院議長和五個參謀總長發消息，召集緊急會議。
夏初見很快上手，將蝠式戰機的狀態，調整爲“空間躍遷”。
幾乎是眨眼間，眼前控制面板上那巨大的屏幕裡，前方宇宙開始扭曲，星光變得模糊，很快拉出了一條條銀白的光線，流動如水銀。
像是有人把深黑色的宇宙當成一塊黑色幕布，在上面用銀色顏料，揮灑出一副壯觀的宇宙奇景。
蝠式戰機開始微微震動，控制面板上各種指示燈交相閃爍。
一幅路線圖似乎正在成型，顯示空間躍遷的進程。
引擎的轟鳴聲無法傳遞，但是震動卻越來越激烈，在爲即將到來的空間躍遷高速蓄能。
夏初見是第一次操作這架蝠式戰機，雖然熟悉流程，也在虛擬模式中訓練過，但親身經歷，還是另外一回事。
她屏住呼吸，看向控制面板上那個巨大的屏幕。
突然，一個耀眼的光點在屏幕上出現，然後轟然炸裂，好似撕開了空間的屏障。
一股巨大力量在前方牽引，彷彿有什麼不可知的存在要降臨。
蝠式戰機一剎那間卻好像靜止了。
緊接着，周圍的景象劇烈變化。
蝠式戰機震動起來，如同進入了一個漩渦般的空間裂縫，又像是列車高速行駛的時候，進入了一個狹窄的隧道，周圍的一切都進入了模糊狀態。
五彩斑斕的光圈，彩虹般在屏幕上出現，周圍的一切都顯得虛幻而不可捉摸。
在這隧道里，空間好像失去了意義，時間也彷彿不存在了。
前方視野裡，光與影不斷交織，各種幾何圖形飛快分割組合。
某一瞬間，夏初見甚至覺得，自己又看見了那座彼岸花樣式的奇怪城市。
不過等她眨一眨眼，那種幻覺就消失了。
周圍依然是各種顏色的光線組合的幾何形狀，多看一眼，眼睛都要失去視覺一段時間。
霍御燊準備完消息草稿，瞥見夏初見的狀態，說：“閉上眼睛，或者關閉你的頭盔目鏡顯示屏，不要看外面。”
夏初見說：“不用掌握方向嘛？”
霍御燊嘴角微勾：“這是空間躍遷，你以爲是在地面上駕駛純機械古董汽車嗎？”
夏初見抿了抿脣，關閉了頭盔的目鏡外部顯示屏，這樣她就看不見外面的景象了。
雖然是空間躍遷，但也要半個小時，才能回到北宸星系。
夏初見開始閉目養神。
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的蝠式戰機內部，好像進入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
無人說話，機艙裡彷彿空無一人，但卻存在感滿滿。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狀態，空虛又滿足，獨立又相依。
就這樣半個小時一晃而過。
夏初見覺得自己好像剛剛閉上眼睛，再睜開，頭盔目鏡同步開啓。
目鏡顯示屏上，控制面板那大屏幕上的圖像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