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輝,流光鑠金,撒向了長安未央宮的一座大殿的樑柱上。
殿外,不時有小太監跑來跑去,爲這大殿之內送上竹簡一類的文書。
而在殿內待着的,正是這一個月內以來被王玄甫“請”來長安的一衆中原天下的破碎虛空級天人高手們。
轟!
當那位被譽爲天下乞丐頭子的老乞丐陰長生,不信邪的將手中一杆竹杖,再次轟向了這大殿……
轟隆!
卻是隻見大殿當中盪漾開來一陣黑白二色交織的太極光圈,好似一個大陣一般,將那老乞丐的竹杖反彈而下。
噗。
名譽天下的神丐,散修,陰長生口中不由噴出一抹鮮血,嘬嘬牙花子,叫罵道:
“真是厲害啊,瞞了天下人這麼多年,直到今天,我們大家才知道,原來董仲舒居然是你王玄甫的一個身外化身!儒道合流,能做到這個地步,你真真快成陸地神仙了!”
董仲舒何等人也。
當今天下儒門領袖,小聖賢莊的掌門人,天下儒生心中共仰的董夫子。
論地位、學問,德行,都已經可以被譽爲“董子”的一代儒門高人。
居然會是道教王玄甫的一個化身。
這事情傳出去誰能相信?
誰敢相信?
這豈不意味着,儒道兩家,早就在五六十年前,就被王玄甫統一了。
而如今……
他更是要以此更進一步,想要一統天下百家!
好大的野心!
然,不論老乞丐怎樣怒罵,出手,這大殿之上的太極圓,就好似他永遠無法轟破的天牢一般。
淮南王劉安負手望着大殿,喃喃道:“太極生兩儀,負陰而抱陽,若單單是王玄甫和董仲舒的儒道合流,未必就能困住這裡這麼多人,偏偏,這太極圓背後,還有一位積年的道門高手坐鎮,聯通了大漢的國運,以之爲鎮壓。”
所有人都看向了這位淮南王。
“難怪……”
所有人心中嘆息沉默。
長安是大漢的國都,這未央宮更是大漢氣運的核心所在。
醫家崔文子捋須嘆息:“大漢經由文、景二帝繁衍生息,藏富於民,人口增長至了秦時數倍,國運之力自然比秦朝的時候還要更龐大,這等國運鎮壓在這裡,別說是幾個天人和破碎虛空了,就是陸地神仙在此,也要束手束腳。”
這也是那草原軍神拓拔野始終沒有單槍匹馬一人來攻陷長安城的原因。
大漢國運是整個中原疆域之內無以計數的大漢子民百姓們和萬物生靈的總和,非一個陸地神仙就可以與之爲敵。
要想與國爲敵,那隻能是另一個不弱於大漢的國家。
這也是拓拔野這些年來,都一直在草原上養精蓄銳,準備一場足以滅掉大漢的大戰爭的原因。
只不過,大殿之中,卻有人猜測:
“國運,往往只有皇帝才能夠代表和象徵,那新登基的小皇帝劉徹,只有十六七歲,哪有這種本事,可以將大漢國運壓在這大殿之上,更遑論擁有高深的道家修爲了。”
“依此條件,當然不可能是那大漢皇帝劉徹的所爲了。”荊天明玩弄着手中的非攻,聊以解悶。
“那能是誰?”陰癸派的老長老皺眉。
“還能是誰呢?”
淮南王負手,看向了殿外的未央宮以西,輕聲道:
“當然是那位名滿天下的太皇太后竇漪房了。”
竇漪房!
此言一出,所有殿內的天下高手們,盡皆有一種不敢置信,卻又覺得十分合理的感覺。
盡皆想到這位太皇太后的一生。
作爲文帝的皇后,從文帝一朝時期,就開始輔佐文帝處理朝政,有那時候便定下了以道家“黃老無爲”而作爲治國之術的開始。
至文帝駕崩,景帝登基,傳聞這位太皇太后專門賜下了道德經給自己的兒子“景帝”築基,以此鋪墊了景帝也延續其父文帝時期的無爲而治理念。
文景之治,之所以能如此繁榮,與這位太皇太后竇漪房的賢惠和背後助力是分不開的。
“兩朝皇太后,她竟是道家之人!”
在場所有人無不震驚。
陰癸派的太上長老,更是瞪大了眼睛,心道:
“原來女人可以做到這種程度,通過培養女弟子進入朝堂,征服了帝王,也就征服了天下,這當真是一條……”
此時,被一衆天下高手共同談論的這位當世第一女人。
就這樣平靜的端坐在雍容的太后寢宮當中。
這個女人容貌看起根本不像是六七十歲的女子,雖然髮絲不再烏黑,面容肌膚卻仍舊光滑,眸子細長,開合間有一股秋水般的漣漪。
但眉宇間,卻是這幾十年來身居於天下權勢最重,氣運最濃之地,養成的一種濃重滄桑感的風華神韻,帶着威勢。
她瞧着帷幕之外的那個中年文人,語氣平緩說道:“當年你只是道家天宗一個普通弟子,我雖長你幾歲,卻總覺得你纔是師兄,總能夠說出一些讓我佩服的道理,但怎麼都不會想到,你的道理會大到這種程度,想要將百家天下都包在裡頭。”
帷幕之外的中年文人,正是董仲舒。
不,應該說他是王玄甫。
這位以化身入聖賢莊讀書的文人,已經當了二十多年的儒家領袖。此時,卻對竇漪房施了一個道家稽首之禮,平聲靜氣說道:
“師姐,道家之言能霸佔整個天下顯學之首五十年的地位,你功不可沒,對這天下,你亦是功不可沒,可是落花流水,一切都要向前走,到今天,你可以功德圓滿了。”
竇漪房平靜說道:“我知道,你眼界高,我眼中是道家,是大漢,你眼中則是整個人間,所以我爭不過你,到這個歲數,也沒有能再和你爭的力氣了,你要的我幫你鎮壓這羣天下高手,我也幫你借來大漢國運,將他們暫時鎮壓在那錦繡宮了,你還要什麼?”
董仲舒平靜說道:“還政皇帝,貧道最後一次求師姐。”
兩人眸光對視。
竇漪房忽而苦笑一聲,道:“好。”
“那就讓徹兒進來吧。”
劉徹早就在偏殿等候許久,這個時候,聽到聲音,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內殿。
等他走了進來之後,便看到從那帷幔之後送出來了一個盤子,上面有着一枚虎符。
劉徹壓抑住內心的躁動。
這就是奶奶手中掌握着的大漢的真正力量。
虎符!
只有掌握了虎符,纔有掌握對匈奴開戰的權利。
然而,在他接過虎符之前,帷幔之後卻還傳來了竇漪房的嗓音,有些疲憊了,道:
“徹兒,虎符雖然交給你了,但如果你還相信奶奶的眼光,就算你要反攻匈奴,至少,也得再養精蓄銳數年,才能開始行動。”
劉徹心中平靜,道:“孫兒知道,不會魯莽。”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在虎符到手後的第一時間,就準備號召李廣等大漢將軍,第一時間去反擊匈奴。
但現在這個時候,他十分清楚,只有將推恩令,鹽鐵專營,以及太學宮的三大計劃,都完全推進之後,才能讓整個大漢帝國由上至下,都成爲他一個人意志的化身。
而要做完這一切,至少需要五年。
五年……
劉徹心中一震。
這赫然正是姜太一給他算的命數,二十一歲……
一切還都是在那位姜先生的批命當中嗎?
卻就在這個時候。
噗!
站在劉徹不遠處的董仲舒,陡然身形一晃,嘴角逸散出了一分微甜,身軀在原地踉蹌了一下。
“董夫子!”
劉徹見狀微驚:
“你怎麼了?”
帷幔之後的竇漪房,也是變色:“難道是錦繡宮當中的那些人?”
就在劉徹兩個人同時關心變色的時刻。
之間,這後宮之外,突然有一道人形身軀,好似元神一般,從北方一飛而來。
一瞬間撞入了董仲舒的身上。
轟!
這一融入後,董仲舒背後立即顯現出來了一副太極圖,一個旋轉,居然呈現出來了一股圓融的意思。
“甘拜下風……”
董仲舒伸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跡,轉而看向了長安以北方向,竟然深深一躬,道:
“多謝姜前輩相助。”
姜前輩?
劉徹和竇漪房同時震驚。
而竇漪房很快就感受到了董仲舒的變化:
“你?師弟,你儒道兩大身軀成功合一了?”
多謝姜前輩相助?
“是那位縱橫祖師?他助你融合了儒道兩大身軀,進入陸地神仙了?”
竇漪房鳳眸驚震。
只見這個時候的董仲舒,看起來面容既是原來的儒家夫子,形象上又似道家首領王玄甫。
王玄甫並沒有回答竇漪房的話,只是站在原地不斷回憶着剛纔自己在上郡與那位白衣男人的相遇。
回憶着對方的一舉一動,不由發出長聲一嘆。
“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覺石中碧玉奇。”
王玄甫自言自語:
“沒想到我修道一個甲子後,居然還能遇見能爲我解惑的明師!”
……
於此同時。
上郡,李廣府外。
李廣和東方朔眼睜睜的看着約束了大半個天下高手的東華先生,就這樣被一掌打回了長安去,不由得腦中不斷閃回剛纔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