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前夜,我緊張得根本睡不着,就又坐在客廳沙發中。思前想後,真希望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很後悔爲什麼當初要當牌商,又後悔不應該答應讓Nangya去騰衝洪班的鄉村。這時,方剛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了,也出了臥室來到客廳坐下,問:“很緊張吧?”
“不光是緊張,我有點兒後悔……”我直言。
方剛看着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不去也沒關係。我們三人就夠,明天你把機票改成回瀋陽的,聽我們的好消息就行。”說實話,我承認這個時候我心裡非常高興,從心眼裡往外高興,恨不得立刻就點頭。
於是我長長地吐了口氣:“沒事,我要去。”方剛對我說,跟他客氣是沒有用的,他會當真,又說我還有不到十個小時的考慮時間,到時候在曼谷機場,是退機票還是不退,我自己選擇,沒人會笑話我,怕死是人的天性,很正常。
次日,方剛開車帶着我們三人出發,爲躲避跟蹤,仍然是老而有效的套路,在偏僻路段開車,讓後面是空的。在機場,方剛提醒我去退機票,我下意識走向航空公司的服務櫃檯,隱約聽到身後登康問方剛“田七要幹什麼”,然後方剛回答“去退票,他不想去參與了,要回瀋陽”。
登康好像在說:“沒想到他臨陣脫逃了,去吧。”
聽了這話,我臉上直髮燒,窗口的工作人員笑着接過我手裡的機票,問我有什麼要求。當我說出“退票”這個詞的時候,下意識回頭看了看。方剛、登康和於先生都沒在交談,而是遠遠看着我。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和眼神,但卻感覺那應該都是鄙視和嘲笑。
這三個人都算是我的好朋友,而且還都救過我的命。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卻選擇了臨陣脫逃,真是連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我伸出手,讓工作人員先把機票還給我,他疑惑地遞過來,我走到服務櫃檯旁邊的椅子裡坐下,心怦怦跳得很厲害。從錢包中摸出一枚硬幣,心想要是正面朝上就去,反面就不去。
把硬幣拋向空中,在地面的瓷磚上彈出很遠,叮噹作響。那三人看着我,互相說着什麼。我走過去看那硬幣,是正面朝上,我苦笑着搖搖頭,心想這就是天意,可能老天爺也不希望我做縮頭烏龜,讓人恥笑吧。
回到三人身邊,登康問:“退好機票了嗎?”我搖搖頭說不退了,決定和你們共同去菲律賓。方剛哈哈大笑,拍拍我肩膀說咱們都是吉人天相,要不然遇到那麼多仇家和冒險事,不早就死翹翹了。我心想也對,就笑着說那咱們就快辦手續去吧。
從曼谷飛到馬尼拉,爲隱藏行蹤,我們沒少費心思。方剛的某朋友開車在機場迎接我們,在去往火車站的途中,也是先繞路到偏僻路段,以免後面有人跟蹤。乘坐車南下來到某省,然後以船代步,在各個省之間穿梭。在菲律賓,基本上一個島就是一個省。這個省距離鬼王所在的達沃省相隔兩個島之遠。其實很多島之間的船線都是固定的,我們也只能儘量做到隱藏行蹤。
我們在方剛朋友的幫助下,於這個島租了間公寓,開始蟄伏。按方剛的計劃,我們要至少在這裡潛伏几十天,就算鬼王派人始終盯着我們的行蹤,但至少在這個島上,對方不知道我們的具體地點。
轉眼一個月過去,方剛的朋友情報稱,鬼王似乎有些放鬆警惕,他經常會在院子裡露面,但極少走出去,而且也開始接生意了。但那個本地男保姆幾乎時刻和鬼王同行,真像保鏢似的。
這天,方剛朋友幫我們在沿岸租了條船,這裡並不是城鎮碼頭,而是某偏僻的漁村。不得不說,菲律賓的風景真不錯,一個普普通通的漁村都很美,兩個四五歲的小孩子跑過來要跟我玩他手裡的皮球,我只好笑着拒絕,我們更無心去欣賞景色,悄悄上了船。
這艘漁船把我們從一個島拉到另一個島上,就是棉蘭老島,也是鬼王所在的這個島。此島很大,有十幾個省,鬼王的住所在最西南端,而我們是在東北端靠岸。也是在某漁村上的岸,在兩個鎮之間的公路上,我們分別搭到順風車,先往東再折向南,用了幾天時間,終於來到鬼王所在城市西側的小鎮。
從此小鎮到達鬼王的城市很近,我們在午夜出發,來到市區內,在確定無人跟蹤的情況下,找了某旅館落腳。天亮後我們都沒出去,一直在睡覺養足精神。到了下午才醒。
午夜十一點,我們開始出動,方剛早就託人在工具店和百貨店買了幾樣東西,一把尖刀、一根能伸縮的警棍、液壓鋼絲剪和一小桶汽油,刀和警棍分別是他和我的武器,剩下的也有用場。爲了不再中同樣的招,還買了全封閉口罩。
我這心都快跳出來,緊張得呼吸不暢。街路很安靜,偶爾有汽車駛過。走到鬼王住所的門前,鐵柵欄門從裡面上着鎖,方剛拿出液壓鋼絲剪,伸進柵欄門內,和我共同悄悄將那兩把U型鎖剪斷。我們四人埋伏在兩側,先都戴上口罩,方剛再拎出那小桶汽油,澆在院子中那張靠窗的塑料圓桌和幾個木墩椅子上,然後開始點火。
這是方剛的主意,他的意思是,如果在順利搞掉鬼王之後,乾脆就燒了他的家,我們趁亂逃跑,造成失火的假象,這樣就一了百了,誰也查不出什麼跡象來。
火苗騰起,越燒越旺,後來把房子的玻璃也燒裂開了。房門打開,一個穿着背心和短褲的中年男人跑出來,方剛掄起那把液壓鋼絲剪打在這人頭上,他哼也沒哼就倒下。
四人衝進屋裡去,沒開燈,到處黑沉沉的。登康和於先生站在地壇前,對着那幅橫死新娘照片和地壇的位置唸誦經咒。我和方剛怕鬼王逃跑,就立刻展開搜索。奇怪的是,好幾個房間都找過,竟沒有鬼王的蹤影。
“會不會還有其他房間,或者有後門?”我問。
回到正屋,登康和於先生已經停止唸誦,對我倆點點頭,說明橫死新娘暫時對我們沒有影響了。我和方剛說沒找到鬼王,他倆互相看看,又開始尋找。我之前去過鬼王的家一次,但登康和於先生顯然對這裡更加熟悉。於先生說:“這裡沒有後門,他很有可能藏在什麼地方,但我並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供藏人。”
最後我們進到鬼王的臥室中,因爲戴着口罩,所以聞不到什麼氣味,但覺得有些辣眼睛,好像這屋裡有辣椒粉似的。
於先生朝我們連連擺手,隔着口罩說:“快出去。”出了屋子,方剛和我問怎麼回事,於先生說他也不知道,但這種眼睛發辣的症狀肯定不正常,搞不好是降頭粉末。正在我們擔心的時候,忽然我一陣噁心,還沒等回過神來,已經有一股熱流從胃裡涌出,開始噴射性嘔吐。然後就是方剛,而登康和於先生立刻盤腿坐在地板上,共同唸誦着經咒。
不用說,我們又中招了,真是防不勝防!我和方剛手扶着牆,好像胃裡有催吐藥似的,吐起來沒完。那邊登康和於先生也是邊唸誦經咒邊咳嗽,不時地嘔吐。突然,我看到房門口站着一個黑影,又瘦又矮,不知道是誰,但九成就是鬼王。他手裡抱着一個大甕似的東西,嘴裡不停地念誦經咒。
他念的聲音越來越大,我和方剛已經開始吐胃液,雙腿再也撐不住,都坐在地上。這人慢慢走進來,也坐在屋中央,經咒不停。那邊登康支撐着想要站起,只站了一半就歪倒了,再也不動。而於先生立刻提高經咒的音量和速度,鬼王也在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