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落地窗前,隨着清晨的風。厚重的雲層正緩緩地移動着。原本就若隱若現的月光被一點一點的掩蓋了起來,只剩下城市的霓虹燈還在不停地閃動。
厲豐年身處在黑暗中。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他有那麼一絲的衝動,恨不得把手機從這高樓上直接摔下去。
他用心栽培了五年的人,到頭來難道就這樣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陸南,你既然說得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八個字,可是你真的明白這些個字的意思嗎?”厲豐年咬牙切齒道。隨後不等陸南的回答,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陸南怔愣着。茫然着,在聽了好一會兒的嘟嘟聲之後,纔拿着手機看了看。
厲豐年的確是掛斷了電話,現在的時間是四點零六分。
三月底的江城還是有些寒涼。他慢慢地坐起身來,伸手摸了開關,將房間裡的燈打開。
刺眼的燈光亮起來的那一刻。他微閉着眼,等適應了之後才慢慢地掀起眼皮。看似鎮定如常的表面之下,他心中卻有些煩躁。
抽開牀頭櫃的抽屜,陸南趴着身體在裡面摸了好久。才摸出一包香菸來。
他會抽菸。但是隻是爲了交際應酬的需要,並沒有太嚴重的煙癮,而此刻,他非常的需要來一根,感受一下尼古丁的舒暢。
那包煙是打開過得,他已經不再記得上一次是什麼時候抽的,江城的天氣潮溼,香菸也因爲吸水而變得軟趴趴的,陸南花了好些時間,纔將它點燃。
“咳咳!”已經變味的菸草嗆的陸南不停地咳嗽着,白皙的清俊臉龐也被漲得通紅。
慢慢之後才習慣,香菸已經燃燒了半截,灰色菸灰正搖搖欲墜着。
陸南的目光在房間裡掃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菸灰缸,他的視線最後落在牀頭櫃上,那裡散亂着幾張他睡前還在研究的重要文件。
是昨天晚上厲豐年需要緊急趕往醫院時,允許他帶回家整理的。
他抽了一張放在身前的被子上,夾着香菸的食指動了動,將菸灰彈在這上面。
陸南這一坐,就是三個小時,他一面抽着煙,一面想着一些事情,連太陽是什麼時候升起來的也沒注意到,直到整包香菸都抽沒了,他這才發現,一整份文件也被他弄得千瘡百孔了。
他看着有幾分好笑,這可是厲氏集團最高的機密文件,可是厲豐年卻如此輕易的交到他手上,還允許他帶出公司。
陸南神色斂了斂,將所有的紙張團成一團,一股腦的都扔到了廚房的垃圾桶裡。然後開始照常的洗漱,做早餐,一邊吃早餐一邊瀏覽新聞,換上西裝,帶上公文包和垃圾出門,還是按照慣例比上班時間早半個小時到公司。
普通的宛如他尋常的每一個早餐,只是今天他眼下的黑眼圈,顯得格外的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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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豐年辦公室」
厲豐年剛聽完陸南的晨報和今天工作的安排,這才冷冷的擡起了眼眸,目光直直的盯着陸南,嘲諷道,“不是說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遞辭呈,你的辭呈呢?”
陸南眼眉低垂了下,知道該來的事情終歸還是會來的,他心裡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
“厲總,沒有辭呈,我並不打算離職。”他合攏手中的文件夾,語速平緩說起了一件事情。
厲旭成突然腦溢血,被緊急送醫那一天,厲氏集團內部正在召開的董事會,所以陸南將跟合作伙伴榮安集團的會晤,約定在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廳裡,厲豐年抽不出時間來,所以最後是他代表出席的。
剛送走了榮安集團的人,他正整理着文件準備回公司的時候,厲兆年卻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對方的來意直接而簡單。
厲豐年開門見山的就問他要不要合作,而且說,“陸南,你在厲豐年的面前做了整整五年的走狗了,難道你是做狗做習慣了,忘記了你的父母是怎麼死的嗎?他們可是被厲旭成,也就是厲豐年的父親給害死的!方蘭芝資助你上學,只不過是爲了替厲旭成恕罪而已,只是這樣你就願意原諒他們了?忘記你父母的血海深仇了?”
提到當年的事情,陸南心中隱隱的生痛,他怎麼可能會輕易的忘記父母的死亡。
可是……
他在商場裡越久,就越明白一家公司領導人的決策,纔是決定公司存亡的關鍵。
他小時候不清楚他會家破人亡的真正原因,有了能力之後,他就徹頭徹尾的調查了陸家建材公司會破產的來龍去脈。
在這個的悲劇裡,最先的起因是他的父親太貪心,明知道自己資金不足,可是爲了搏利潤,大筆舉債購買原材料,這本來就是投機的行爲,是帶有風險的。其次,是倉庫中跟人裡應外合的叛徒,因爲這個人,那些質量不好的原材料纔會被檢驗入庫,之後的製成品纔會出現問題,被厲氏地產退貨。
在最後危機爆發時,厲旭成毫不留情面的做法,或許是顯得絕情而冷酷了,可這不就是社會的殘酷現實嗎?
他跟在厲豐年的身邊,也做了不少這樣的事情,又有什麼資格去譴責別人呢。
陸南本就是一個冷靜的人,他情感上的恨,慢慢地被成長的理智消磨着。
所以他拒絕了厲兆年合作的提議。
在離開咖啡廳之時,又下起了雨,厲兆年說他沒開車,也沒帶傘,可不可以做他的車離開。
陸南同意了,可是沒想到當他們從地下停車場出來的時候,竟然被宋臨夏撞個正着。
或許說……
就算沒有宋臨夏,厲兆年也準備了別的方法,讓厲豐年以爲他們兩人早就“勾結”在一起了。
上次標書泄露的內鬼還沒找到,如果這消息一流傳,再加上他的身世,他絕對會成爲板上釘釘的嫌疑犯。
陸南想過自己可能的各種結局,然而就是沒想到,會是這種他完全沒猜測到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厲豐年就算是在昨天晚上跟他打電話時,也都沒有懷疑過他。
想通了這一切,陸南就明白了厲豐年昨天晚上突如其來的怒意,恐怕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明明厲豐年沒有宣/判他的結局,他卻自以爲是的對號入座,從而辜負了厲豐年對他的信任。
“厲總,事情就是這樣。”陸南將跟厲兆年見面的經過、結果都鉅細靡遺的講了一遍。
厲豐年的脣角勾了勾,笑的冰冷而嗜血,又隱隱帶着一份自信。
他並沒有對陸南辭呈的事情上多做糾纏,就是再吩咐完公事之後,又補了一句,“這個月你的薪水全部充公,做秘書室其他員工的加班補貼,你自己通知財務部。”
“……是的,厲總。”陸南替自己的錢包心痛着,可是整整一個月的薪水啊。
陸南正要離開辦公室,厲豐年卻突然又叫住了他,陸南轉身,以爲厲豐年還要吩咐什麼事情,卻聽見他說起了跟工作毫無關係的事情。
“陸南,你要找的人,我替你找到了,她很好。”厲豐年說完,就低下了頭,顯然是拒絕討論的意思。
而陸南一下子就白了臉,卻僵站在原地,久久都無法回神。
他沒想到厲豐年竟然會連這件事都知道,但是厲豐年並沒有從一開始就用這件事來要挾他,而是要他自己想明白之後,才告訴他。
陸南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看來是要一直被厲豐年掐在手裡了。
“我明白了。”陸南迴答後,腳步纔剛剛一動,而厲豐年卻第二次把他叫住。
“宋臨夏身邊的麻煩又回來了,你有空過去下,要怎麼處理,就由你和她一起討論決定。”厲豐年頭也沒擡的吩咐到。
陸南在應聲回答後,才總算是可以順利離開厲豐年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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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豐年和路南之間誤會已經解開,而我這邊,一邊開心一邊擔憂着。
一早上的工作結束之後,我跟陶欣外出吃午飯,她取笑着我是不是昨天晚上出去做賊了,怎麼黑眼圈會這麼嚴重。
我無力的笑了笑,跟她說起昨天厲豐年在電話中的怪異,把厲豐年的原話說了一遍,問道,“陶欣,你說豐年會不會是發現自己不是厲家的孩子,才這麼問我的?”
陶欣正往嘴巴里送的意大利麪,差一點噴了出來,她忙用餐巾捂住嘴巴,咳嗽兩聲纔將食物嚥下去。
“臨夏,是不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你得了被害妄想症了。你也不想想厲總和厲董事長的長相,不是親生父子,怎麼可能會長得這麼像。”
我擔心了一整個早上的事情,被陶欣清清淡淡的一句話解決了。這才驚覺自己的猜測是有多愚蠢,臉上染上了一些微紅。
陶欣玩味的看着我,“我說你早上一下子笑,一下子皺眉的,不會就是再想這件事吧?”
我的臉變的更紅了,忙低頭往嘴裡塞東西,“快吃東西,等涼了就不好吃了。”
陶欣竊笑了兩聲,總算是放過了我。
原本隱含重要意義的一句話,在我滑稽可笑的猜想中,被無聲的略過。
用完午餐後,我跟陶欣剛走出餐廳,卻沒想到麻煩真快又找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