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夠了。不要在丟人現眼了!”
我的話音剛落。原本張揚跋扈、像瘋婆子一樣正欲往前衝向保安的夏紀梅赫然的一個轉身,她蠻橫的瞪着我。大聲呵斥了起來,“宋臨夏,你現在傍上有錢人的大腿就翻臉不認人是不是?覺得我給你丟人現眼了?你是不是忘記了,當初你那個短命老爸剛死掉的時候,要不是我把你丟到外婆家。你說不定早就死在哪個垃圾桶裡了。”
夏紀梅怒目圓瞪的瞧着我,好像我纔是那個害她變成現在這幅慘狀模樣的人。
我的心頓時就涼了。我怎麼會忘記了夏紀梅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一個爲了錢,可以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推下火坑。可以遺棄自己親生兒子,毫無人性的母親。
難道她十月懷胎生下我,就沒有一點點養育的責任嗎?只將我當成她人生的一個累贅?
可是就算如此……
我悲慼的看着夏紀梅,無奈的開口道。“媽……”
就算夏紀梅曾經對我做過那麼多卑鄙的事情,然而她還是我的母親,是我的親人。我們之間的血緣親情是無法割裂的。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裡人多,我們換個地方說話。”我低下聲,苦苦的哀求着。
可是夏紀梅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對着我劈頭蓋臉的又是一陣痛罵。彷彿我還是那個大學剛畢業,連出去租房子的錢都沒有,必須寄居在她屋檐下的那個可憐蟲。
“你現在翅膀硬了,手裡有點錢,自己吃香喝辣的又想過你媽嗎?真不知道養你這個白眼狼幹什麼……”
門衛室裡的幾個保安都用一種看好戲的模樣,看着我跟夏紀梅,嘴角不屑的竊笑着。
夏紀梅撒潑打滾的能力我不是沒見識過,我到最後還是一籌莫展,抱着試一試的想法說,“媽,你吃過飯了嗎,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咳咳。”夏紀梅罵累了,清了清嗓子,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像是在衡量一件貨物的價值一樣。
分開大半年後的第一次重逢,夏紀梅在這個時候才終於露出一點點的笑意。
“吃東西,好啊,先去吃點東西,等吃完飯回來,我要這羣人親自給我看門。”夏紀梅說着,笑容裡多了一絲狂妄。
我默默地注視着一切,只能在心中無可奈何的嘆息,看來這半年來的遭遇和變故,夏紀梅卻沒有一點兒的改變。
我一面跟保安低頭道歉,一面拉着夏紀梅離開,此時季世軍已經在小區門口等我,我這纔想起來我接下來還跟陶欣有約,必須儘快安頓好夏紀梅纔可以。
夏紀梅跟着我上車的時候,她渾濁的雙眼頃刻間就亮起來了,臉上是顯而易見的貪財神色。
“這是包養你的那個男人給你買的車子嗎?是寶馬還是奔馳?”夏紀梅不認識車的牌子,僅靠着菜市場裡的聽聞知道寶馬和奔馳是“最好”的,她粗糙的手掌撫/摸着後座的座椅,“這座椅是真皮的吧,這手感,就是跟人造皮的不一樣。”
我滿臉的尷尬,還好季世軍一直都是面無表情,沒有明顯的嘲諷之色。我問夏紀梅要吃什麼,她的答案十分的簡單幹脆,“要吃好的,貴的!”
我最終只是選了一家價格經濟的中餐館,去餐廳的路上,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外婆的電話。
一聽是外婆,夏紀梅又開始了罵罵咧咧的模樣,我捂着耳朵靠在窗邊接電話,“外婆,怎麼了,是不是大舅和二舅又吵架了?”
我跟外婆都有固定聯繫的時間,她這樣突然的打電話給我,我十分的緊張,還以爲是出了什麼事情。
然而外婆的這個電話是來跟我通風報信的,外婆說夏紀梅去奉城找過他們了,看到大舅家換了這麼大的房子,就覺得有問題,而大舅又把我的事情跟夏紀梅說了,外婆讓我留心點。
聽着外婆吃力的說這話,我心中一暖,這麼些年裡,真正心疼我的永遠都只有外婆一個人。
我不忍心告訴外婆夏紀梅已經找到我了,只能簡單的應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到了餐廳,夏紀梅一直都挑三揀四,覺得餐廳太廉價,配不上她的“檔次”。我無聲冷笑了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點了三菜一湯。
“才三菜一湯而已,怎麼夠吃。”夏紀梅敲着筷子,尖酸刻薄的說着。
“媽,我不吃,就你一個人吃,三菜一湯還不夠嗎?”我冷着臉,堅定的看着夏紀梅,沒有一絲退讓的意思。
“切,真小氣,也不知道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小孩來,還準備餓死自己親媽的。”夏紀梅悻悻然的低頭擺弄着筷子。
“媽,你手裡不是拿了我給你的錢,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還不是你那個賭鬼繼父的錯!”說起這個,夏紀梅突然的眼眶一紅,竟然哭了起來,都把我嚇唬住了。
夏紀梅說,當初她偷偷帶着周東昇逃走之後,周達倫還是不停地打電話給她,跟她求和,跟她道歉,說自己錯了,以後絕對不會再犯,說自己絕對會戒賭,肯定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夏紀梅對任何人都似乎鐵石心腸的,可是唯獨對這個周達倫確實言聽計從,聽對方一遍遍的懺悔,一遍遍的道歉,說着說着就心軟了,然後就把自己當時藏身的地方暴露了。
誰知道周達倫還在高利貸的控制中,他對夏紀梅說的那些話,只是想騙到她的具體/位置而已,隨後就帶着高利貸的一起去抓夏紀梅。
夏紀梅發現是騙局之後,就拉着周東昇一起逃跑,一路上,兩人一起走散了。我和周東昇一直以爲夏紀梅是狠心到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要了,夏紀梅卻說自己其實是被高利貸抓走了,還把她身上的錢也都搜刮的一分不剩。
“要不是我年紀太大,說不定現在跟你一樣,也去做小姐了。”夏紀梅如此說着,不知道是在說自己的慶幸,還是在諷刺我,我無聲的沉默着。
夏紀梅吃的滿嘴油光,抹了一把嘴巴繼續說,“聽說你找到了東昇,還送他出國了?”
“嗯,過完年,他就出國了,前幾天我纔跟他視頻過,他在外面過得挺好的。”我說着,嘴角這才隱隱有了些笑意。
我總以爲這是一件值得我驕傲的事情,就算得不到夏紀梅的稱讚,但是也不至於嘲諷吧。
可是你以爲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老天爺就是偏偏讓它發生了。
“你送他出國幹什麼啊?”夏紀梅說着,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胳膊,“他還那麼小,一個人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可怎麼辦啊?新聞都說外國小孩最喜歡欺負中國的留學生了。要是東昇有個萬一,你還能再賠我一個兒子嗎?”
“媽,東昇不是一個小孩了,他已經是一個成年人,有能力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就算我怎麼解釋,夏紀梅一直都是全然不顧,就是用她古板又奇葩的思想偏執的認爲着,直到陶欣打電話來提醒我,問我到哪裡了,私家偵探也已經來了。
我這才急了起來。
“媽,你還是要留在江城嗎?”我問着夏紀梅。
“不留在江城去哪裡?”
“那你住哪裡,我讓人送你回去吧。”
“我住哪裡?”夏紀梅啼笑皆非的看着我說,“包養你的男人不是買了一套房子給你外婆,也照樣給我買一套,小區不要太差,跟你住的差不多就好,要精裝修的,買了就能住進去,到時候我住那裡就好。”
我雙眼怔了怔,不可置信的看着夏紀梅,她卻沒有一絲愧色,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原來她來找我,只是爲了跟我獅子大開口,我原本還殘存着的一點點希望,這一瞬間,被無情的吹散了。
嘩啦一聲,我突然的站了起來,椅子摩擦過地面,發出尖銳的響聲。
我心灰意冷的看着夏紀梅,問出了藏在我心裡最深最深的疑問,“媽,你真的是我媽嗎?你爲什麼永遠只知道逼我,從來都不會替我想一想。”
夏紀梅或許也被我突然之間的反應給嚇到了,竟然沒有立馬反駁我的話。
我用力的眨了眨雙眼,將眼眶裡的水汽都散了,不想在夏紀梅的面前留下眼淚。然後打開自己的皮包,將裡面幾張百元大鈔都都給了夏紀梅,然後又給了她我的手機號碼。
“媽,這是我身上全部的錢了,我現在有急事,你先找個旅館住下來,安頓好之後再聯繫我,我明後天再去看你。我先走了,再見。”
我憤然的轉身離開,在背對着夏紀梅的瞬間,不爭氣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夏紀梅在微愣之後,一臉嫌棄的看着手裡的鈔票,一張一張的數了數,“才這麼幾張,你打打發叫花子呢。哼,做過小姐的,想想覺得髒,你要真是我女兒,我肯定先親手打你一頓再說,要不是看在你手裡有些錢的份上,你以爲我願意回來看你的臭臉嗎?”
可惜我離開的是那麼的毅然決然,絲毫沒有轉身,也就沒有聽到夏紀梅的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