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皇帝的另一面

胡亥的精神有些恍惚:“不必了,這些東西,本公子親自獻給父皇比較好。”

小宦官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麼咱們趕快走吧。”

胡亥步履踉蹌,被兩個侍衛帶到了嬴政的軍帳之中。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胡亥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他身上的秘密不少,任何一個秘密被皇帝知道了,都不是什麼好事,因此胡亥心中大爲不安。

很快,他到了嬴政的軍帳之中。

這裡很大,但是站滿了人,並不顯得寬敞。

胡亥想要看看,這裡的人都有誰。但是不遠處傳來了嬴政的聲音:“你過來。”

胡亥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向嬴政行了一禮。

嬴政指了指旁邊的位置,淡淡的說道:“坐在這裡,不要說話。”

胡亥緊張不安的答應了。

等他坐好了之後,擡起頭來去看周圍的人,頓時心裡咯噔一聲。

死士,自己的死士都在這裡。

死士們被綁着,嘴裡面塞了木棍,防止咬舌自盡。

胡亥很心虛,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嬴政,卻發現嬴政臉色鐵青,端坐在那裡。

胡亥張了張嘴,想要說話,旁邊一個小宦官躬下身子來,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公子,陛下剛剛吩咐了,讓你不要說話。”

胡亥的心臟猛的一收。

完了,父皇連聽我解釋的心思都沒有了。

在這一瞬間,胡亥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想法。漸漸的,他平靜下來了。

胡亥不是等死的人,他在分析利弊,在想辦法。

父皇既然把自己的死士都抓了,想必是收到了什麼消息。

但是這些人畢竟是死士,就算是死,也不會出賣自己的,因此……父皇應該還沒有證據。

只要自己咬死了不承認,或者說是自己的屬下乾的,應該可以化險爲夷。

想到這裡,胡亥的心安定了許多。

安定下來之後,胡亥開始認真觀察周圍的人。

他忽然發現,被綁着的這些人當中。只有一半是自己的死士,剩下的一半,自己並不認識。

這就奇怪了,他們是誰?

難道父皇今天想要對付的,不止自己一個?

就在胡亥納悶的時候,營帳外面有小宦官低着頭走進來,躬身說道:“陛下,駟馬醒了。”

嬴政點了點頭:“叫進來吧。”

胡亥有點疑惑:這個駟馬是誰?

很快,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是馮刃疾和烏馬,一左一右扶着駟馬進來了。

胡亥的目光頓時聚焦在馮刃疾身上。

他有點奇怪,好有點好奇,想知道馮刃疾爲什麼在這裡。

幾天前。馮刃疾狀告扶蘇,然後就再也沒有露面了。

等等……當日馮刃疾說的好像是要狀告一位公子,並沒有說這公子是誰。

胡亥忽然回過味來:他狀告的公子,該不會是我吧?

不然的話,哪有這樣的巧合?馮刃疾一直留在這裡,而我的死士全部被抓了,我本人也被叫到這裡來了。

想通了這一點,胡亥差點氣暈過去。

這個馮刃疾,真是膽大包天啊。

他死死的盯着馮刃疾,恨不得用眼神殺人。

馮刃疾和胡亥對視了一眼,有點心虛的低下頭去了。

嬴政好像沒有注意到胡亥和馮刃疾的交鋒,他看着駟馬,淡淡的說道:“你的身體恢復得如何了?”

駟馬艱難的向嬴政行了一禮:“多謝陛下派人照看,小人已經沒有大礙了,醫者說,只要修養一段時日,便可以恢復如常了。”

嬴政點了點頭,然後指着被綁起來的人說道:“你去認一認,看看能不能認出來,是誰追殺你。”

嬴政已經把胡亥所有的死士都抓走了。但是他並沒有將死士放在這裡讓駟馬認,而是摻雜了一些不相干的人。

以免駟馬隨便指出來一個人,一口咬定這人就是胡亥的死士。

有了不相干的人,就可以作爲檢驗了。

駟馬挨個看過去,看得很仔細。

然後,他指着其中一人說道:“是他。”

嬴政看了看身邊的小宦官,小宦官低聲說道:“陛下,此人名叫無命。確實是一名死士。在數日前,離開上郡,此後一直行蹤不明,近日出現在義渠郡。時間與地點,都對得上號。”

嬴政點了點頭,說道:“將所有死士帶出去,坑殺。”

小宦官應了一聲,把死士們帶出去了。

剩下陪綁的那些人,都鬆了綁,該幹嘛幹嘛去了。

胡亥張了張嘴,說道:“父皇。”

嬴政淡淡的說道:“朕已經說過了,你老老實實在這裡坐着,不許說話。”

胡亥只能將一肚子辯解的話嚥下去了。

嬴政對身邊的小宦官說道:“選兩個誠實可靠之人,好生照看胡亥。此生,不許他接觸外界。”

小宦官應了一聲。

胡亥的腦袋嗡的一聲。

他惶恐的說道:“父皇。”

嬴政忽然伸手將腰間的長劍拔出來,劍尖直指胡亥。

胡亥嚇得面色蒼白,心膽俱裂。

嬴政盯着他,冷冷的說道:“朕,已經說過了,你不要說話。”

胡亥面色死灰,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嬴政收回寶劍,大踏步地出去了。

有兩個高大的侍衛走過來,向胡亥行了一禮,恭敬的說道:“胡亥公子,請隨我們走吧。”

胡亥茫然的向外面走去。

經過門口的時候,他扭過頭來,看了馮刃疾一眼。

起初的時候,馮刃疾很畏懼,低着頭一言不發。

胡亥冷冷的說道:“若將來有一天,本公子重見日月,定將你碎屍萬段。”

聽了這話之後,馮刃疾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他忽然擡起頭來,大着膽子說道:“下官……下官身爲御史,不平則鳴。公子以卑鄙手段,殺傷人命,愚弄陛下,若公子藉此而竊國,乃大秦之不幸,乃天下人之不幸也。”

馮刃疾說了這話以後,忽然間有點被自己感動了,彷彿整個人都昇華了。

胡亥忽然放聲大笑,然後被帶走了。

小宦官對屋子裡面的人說道:“陛下有令,此間的事,不許任何人說出去,各位都記住了嗎?”

馮刃疾等人都應了一聲,然後出了營帳。

…………

李水正在看書。

未央公主版的西遊記,真是百看不厭啊。

天下百姓,看的都是活字印刷本的。

而李水身份特殊,看的是未央公主的手稿。哎,公主這字,也很好看啊。

李水正看的津津有味的時候,忽然有匠戶急匆匆地走進來,對李水說道:“大人,皇……”

話音未落,嬴政已經進來了。

李水看見嬴政進來,吃了一驚,連忙把書放下,站起身來。

嬴政衝李水擺了擺手,然後回頭對匠戶說道:“你先出去。”

匠戶應了一聲,一臉不安的走了。

李水很納悶的看着嬴政:怎麼今日,皇帝自己來了?

嬴政隨便坐下來了,然後對李水說道:“你這裡,可有仙酒?”

李水應了一聲,說道:“有。”

李水這裡有很多仙酒。

這一次西巡,別的大人是來跟着皇帝考察三位公子的。

而李水就是來做生意的。這一路上,光是給各位朝臣供應伙食,就已經賺翻了。

沒辦法,朝臣們的嘴在咸陽城已經養刁了。到了這裡之後,也就在義渠城過的還可以,在上郡和隴西郡,根本就吃不下飯去。

嬴政又問李水:“你這裡可有菜餚?”

李水說道:“也有。”

嬴政淡淡的說道:“呈上來吧。”

李水哦了一聲,向外面吩咐:“立刻開火炒菜。”

他心裡有點納悶:陛下這是怎麼了?大半夜的要喝酒吃菜?

嬴政歪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了看李水几案上的書:“你這是看的什麼書?”

李水乾笑了一聲:“不是什麼古聖先賢的書,是西遊記。”

嬴政哦了一聲:“是未央寫的那本書。”

李水乾笑了一聲:“沒想到陛下居然知道未央公主的書啊。”

說這話的時候,李水心裡有點擔憂。

嬴政又要喝酒,又要吃菜,現在該不會要聽書吧?不會要聽自己說書吧?

李水的嗓子莫名其妙的有點疼。

好在嬴政似乎沒有聽書的想法。

時間不長,酒菜都上來了。

嬴政自顧的飲了一杯。

李水也陪飲了一杯。

嬴政又自顧的飲了一杯。

李水又陪飲了一杯。

……

這裡的氣氛很古怪,李聞覺得自己的酒量已經有點跟不上了。

嬴政這隻喝酒不吃菜,誰也受不了啊。

終於,嬴政開口了。

他淡淡的問道:“仙界之中,人人都是父慈子孝嗎?個個是正人君子嗎?”

李水撓了撓頭,乾笑着說道:“倒也不是人人如此。”

嬴政點了點頭:“這倒也是。譬如你就不是正人君子。”

李水:“……”

今天陛下該不會是專程來諷刺我的吧?

嬴政又問道:“在仙界之中,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嗎?”

李水說道:“倒也……表面上看,是的。”

嬴政嘆了口氣:“看來人間與仙界,倒是很相似啊。”

他又問李水:“朕到了仙界,依然做帝王嗎?”

李水一臉正色:“這是自然。陛下乃千古一帝也。仙界之中,早就預備好陛下的神位了。仙人們虛位以待,都在等着陛下。”

“陛下,原本也是天上的帝王,來人間,只是經歷一番劫難而已。時辰到了,還要回去統領天庭的。”

“臣作爲謫仙,來到人間輔佐陛下,冥冥之中,恐怕也是天意。”

嬴政滿意的笑了。

李水卻滿身冷汗。

他在心裡默默的想:別問了,別再問了,我快編不下去了。

好在嬴政換了話題。

他喝了一杯酒,微笑着問道:“你覺得朕是何等樣人?”

李水說道:“陛下文成武德,一統天下。”

嬴政搖了搖頭:“不是公事,而是私德。”

李水撓了撓頭,說道:“陛下面冷心熱,正直剛毅,看似殺伐果斷,實則有仁愛之心。”

嬴政微微一笑:“你說的這些,還是公事。你覺得,朕是一個好父親嗎?”

李水愣了一下。

他感覺嬴政有點醉了。

醒着的皇帝令人敬畏,醉了的皇帝則令人畏懼。

因爲人喝醉之後,很容易失去理智。萬一自己一句話說不對,可能就直接被砍了。

李水乾咳了一聲,說道:“陛下自然是好父親了。陛下與伏堯公子,感情深厚,臣都看在眼裡。”

嬴政嘆了口氣:“不少人說,朕偏愛伏堯,對待其他的公子公主不公平。”

李水說道:“陛下,人的五根手指還不一樣長呢。兒女多了,怎麼可能做到絕對公平?人與人,總是有點區別的,人的情緒與喜好,總是有些偏向的,此乃人之常情。”

“如果爲了衆人的看法,便要強違背自己的天性,人爲的做出某種無可指摘的行爲來,在我們仙界,這叫政治正確。”

嬴政好奇的問:“政治正確?”

李水說道:“是,政治正確……就好比淳于博士。嘴上說着仁義道德,做的事也都符合禮儀規範,但是總讓人覺得……他活得很累,活得也很假。”

嬴政哈哈大笑,來了興致。

他乘着酒興說道:“不錯,不錯。淳于越此人,活得太累了。世上人,誰沒有七情六慾?誰不喜歡美食美酒?偏偏他淳于越,一副克己復禮的樣子。”

“當日馮刃疾彈劾淳于越用仙紙如廁,朕這心中可是大笑不已啊。這樣的正經人,忽然被人揭發出來一件不正經的事,真是令人快意。”

李水乾笑了一聲:“是啊,是啊。”

嬴政又說道:“還有廷尉李斯,你可知道?朕聽小宦官稟報說,李斯有個怪癖,見到老鼠之後,只是命人趕走,從來不打死。偶爾醉酒之後,還要稱呼老鼠爲師父。”

李水:“……”

看樣子,陛下真的喝醉了,開始吐槽朝臣了。

李水撓了撓頭,心想:這也算是酒後吐真言了,但願陛下明日醒酒之後,把這些都忘記啊。否則的話,我聽了他這麼多秘密,會不會有點不安全?

李水正胡思亂想到這裡,嬴政忽然嘆了口氣,目光有些迷離的說道:“朕富有四海,可是依然有煩心之事啊。”

“譬如朕的兒子胡亥。唉,昔日胡亥幼時,何等伶俐可愛,沒想到長大之後,竟然……朕悔不該讓趙高做他的師父。”

說着,嬴政又飲了一杯酒。

李水有點奇怪:胡亥?胡亥公子怎麼了?今日陛下好像有些傷心,傷心中帶着一絲失望,失望中帶着一絲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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