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民衝入了門內。
槍托狠狠地撞在了韓君華的眉骨,這一下幾乎就要將她砸暈過去。緊接着又是一腳揣在了她的腹部,將她踹倒在了地上。
韓君華沒有感到意外,甚至沒有感到驚慌,因爲她知道,她接下來將遭受的痛苦肯定遠遠不只這些。
緊接着,那名“英雄”衝了上來。
他擡起了斧子,獰笑着,準備砍下她的四肢。
然而就在這時,吳亞國卻是走上前來,地拉住了那個魯莽的“英雄”。
“冷靜,等一下,大家都聽我說!”
聽到吳亞國的呼聲,所有人都停了下了手上的動作。
韓君華躺在地上,臉上滿是淤青與血污,僅僅是一分鐘,她便被憤怒的暴民們幾乎快要打死。
她靜靜地看着吳亞國,她當然不會認爲他是在爲她辯護。如果是的話,他就會第一個進來來。
“勝利了,我們終於勝利了!”
吳亞國高舉了雙臂,用慷慨激昂的語氣大呼道。
歡呼聲響起,人們注視着他,就彷彿勝利因他帶來。
“我們用我們的雙手,推翻了這個可惡的獨裁者的統治。我們將用我們的雙手,去創造更美好的未來。是的,我們能!......”
竭盡全力地揮灑着腦中的辭藻,他儘可能地爲人們描繪出美好的未來。人們注視着他,就如同注視着上帝。那位“英雄”也放下了斧頭,向他投以崇敬的目光。
“......但在展開這美好的畫卷之前,我們將審判這位罪人。”
說着,吳亞國看向了她。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殺了她。”
“用火。”
“不,她的屍體應該被示衆。”
靜靜地傾聽着耳邊的呼聲,吳亞國俯視着韓君華,希望從她的眼中讀出恐懼。
然而他失望了,他看到的只有冷靜。
臉上閃過一絲惱怒,但很快便被隱藏在了憐憫的面具之後。
“靜靜。大家先冷靜下。”
擡起手,他示意民衆們保持冷靜。
將手指向了倒在地上的韓君華,他高聲說道。
“我很恨她,我恨不得殺了她。不吝嗇於最殘忍的方式宣泄我心中的憤怒......”
他臉上的那道淤青,讓這句話顯得是如此的有說服力。
站在一旁的“英雄”隨手從袖口上扯下一條破布,綁在了自己那血淋淋的左臂上,然後掂了掂手中的消防斧,對韓君華露出了一抹獰笑。
他只等一個命令。將她頭顱斬下的命令、
然而韓君華自始自終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平靜地等待着什麼。
“但是我寬恕了她。”
人們困惑的看着他。
“我們是正義的,是以正義的名義起義。我們將懲戒她的罪行,但這一切應該經過法律,而不是我們的情緒。我寬恕了她,但法律會公正地審判她的罪行......”
聽着吳亞國那極富感染力的演講,韓君華笑了。雖然這笑容在血污之下,是那樣微不可查。
這是她學不會的能力——掌控人心。
無需多高明的科技,只需要憑藉一張嘴就夠了。
那道淤青,反倒是成了他的勳章。彰顯着他的仁慈與寬容。人們相信在他的領導下,能帶領027避難所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將他捧上了“王座”。
至於韓君華,則被剝奪了所長的權利。
幾名手持武器的暴民上前,粗魯地將她一把拉起。用她的EP解除了她設下的命令,並“主動”將所長權限移交給了吳亞國。然後吳亞國給她戴上了手銬,將傷痕累累的她推搡出了門外。
人們怒視着她,有人向她吐口水,有人試圖將垃圾扔到她臉上。
不過卻被仁慈的新所長攔下了。
“她將被審判。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讓她活到接受審判的那天。”
站在一旁。秦院士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人們並沒有爲難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很客氣地將他請回了住所,並要求他爲新政權獻上祝福。他照做了,然後監視他的人便撤走了。
如同歷史的舞臺劇一般。在這幽暗的地下重演了似曾相識的一幕。
審訊室中。
韓君華坐在冰冷的板凳上,望着天花板發着呆。
距離政變已經過去了半天了。
沒有人審問她,也沒有來給她的傷口包紮,甚至沒有人來給她送飯吃。
其實這也無所謂,人不吃飯也能活個兩三天。只要她還剩一口氣就夠了,這已經是最大程度上的仁慈了。讓她能夠安安靜靜地度過生命中的最後幾個小時。
就在這時,門開了。
韓君華擡起了疲憊的眼皮,心中默唸着:終於來了嗎?
然而讓她失望了,走進來的是一位熟人。
馮輝,避難所科技高級工程師,負責管理避難所的電力設施。
有些不敢直視,韓君華的眼睛,馮輝低下了頭。
“是我......我將燃料棒拔出了一釐米。”
可以說這次起義之所以能夠成功,他的功勞至少得佔一半。
“嗯。”
“抱歉......”
“爲何要向我道歉?”韓君華平靜地問道。
“我只是覺得,咋說呢,要是換個所長的話......或許大家的生活都會不錯?”抓耳撓腮地說着,馮輝組織着腦中那零碎的詞彙。
僅僅是感覺嗎?
韓君華沒有再理會他,繼續發起了呆。
嚥了口吐沫,馮輝從兜裡摸出了一管營養合劑,猶豫着回頭瞄了一眼,然後畏畏縮縮地走到了韓君華面前。
“喝了吧你。”
“審判結束了嗎?”韓君華問道。
“沒有......”
“這不值得。”韓君華沒有接過他的營養合劑,閉上了眼。
在起義勝利的時刻同情將被審判的獨裁者,如果不是像吳亞國那樣事先準備好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很有可能被憤怒的居民遷怒。
然而馮輝的臉上卻是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求求你了,喝下它吧......至少,這會讓我好受一點。”
他或許同情人們的起義。但看到韓君華被失去理智的人們打成這幅悽慘的模樣時,他的心臟無時無刻不蒙受着罪惡感的折磨。
“我不能。”
就在馮輝還準備勸下她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他趕忙收起了手上的營養合劑,幾乎是同一時間。兩個人走進了黑黢黢的禁閉室中。
是新任的所長吳亞國,還有身爲大使的徐璐。
“馮輝?你在這裡幹什麼?”吳亞國看着韓君華旁邊的馮輝,微微皺了皺眉頭。
徐璐笑盈盈地看着韓君華,滿意地說道。
“不錯,還活着。”
“當然。我們依法辦事,不像這女人這般野蠻。”吳亞國自豪的說道。
“是嗎?那真好。”徐璐笑道。
吳亞國一喜,馮輝也鬆了口氣。
這無疑是透露出了一個友好的信號,魚骨頭基地對他們建立的新政權持支持態度,這對接下來的談判也將有力的多。至少產生了個好的結果,這也讓馮輝心中稍感安慰了些。
只有韓君華對此無動於衷。
在看到那女人的一瞬間,她就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走到了韓君華面前,徐璐笑盈盈地伸出了兩根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輕輕地將她轉向了自己這邊。
韓君華沒有反抗。但眼神中卻是如死水般平靜。
“江晨想要見你。”
聽到了徐璐的話,吳亞國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可是,她將接受審判......”
“這是保持友好的前提。”徐璐直起了身來,看向了吳亞國,“她曾經威脅過我們的領袖,用我等領袖的仁慈作爲她獨裁的溫牀,她應該受到制裁。”
聽到這是友好的前提,吳亞國立刻有些動搖了。
沉默持續了半分鐘。
“你們會懲罰她嗎?”
“當然。”徐璐笑盈盈地說道。
吳亞國瞟了馮輝一眼,“......你出去。”
馮輝暗暗鬆了口氣,懷着負罪感與逃過一劫的慶幸。快步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吳亞國用着與馮輝進門時幾乎無異的動作,回頭掃了眼禁閉室門口的位置。確認了沒有人偷聽後,他壓低了聲音向徐璐說道。
“這事我不好對民衆解釋......”
“你將會在接下來的談判中爲你的民衆爭取到每月30枚燃料棒的好處,相信這些燃料棒足夠你們在未來的一年中過上富足的生活。你知道的。我們的領袖很恨她,如果能獲得親手處置她的機會,這點代價我們並不在乎。”徐璐笑盈盈地向吳亞國畫了個大餅。
聞言,吳亞國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加掩飾的狂喜,不過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咳咳,如果40枚的話。我相信民衆們會理解江晨先生的憤怒,並在法律上做出適當的通融。畢竟......欺騙是可恥的——”
“35枚,這是最大的讓步了。”徐璐的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
ωwш_ ttκa n_ C〇 當然了,討價還價還是必須的,如果表現的過於隨便,可能會讓他產生懷疑。
每月35枚燃料棒,這幾乎是韓君華爭取到的好處的三倍多,足以彰顯他的“英明”。
猶豫了片刻,吳亞國“忍痛”點頭表示了同意。
就如同是被擺在案板上明碼標價販賣的豬肉一樣,這便是一位“英明”的女王最後的結局嗎?
韓君華靜靜地看着兩人商量着,臉上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表情。
在臨走的時候,吳亞國譏諷的看了他最後一眼,然後離開了禁閉室。
那眼神彷彿在說:很遺憾不能欣賞你臉上痛苦的表情。
然而韓君華的表情卻很淡然。
“你好像不是很害怕?”徐璐笑盈盈地問道。
“什麼時候上路?”韓君華平靜地問道。
徐璐愣了愣,隨即臉上有恢復了那聖母般和煦的笑容。
“就現在好了。”
說完,她轉身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