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足有一百多平米的屋子,被裝飾得富麗堂皇。一道璀璨斑斕的十二扇的雲母屏風將屋子隔成了兩邊,屋子外頭的一邊是會客廳,裡邊則是主人休息的地方。
在會客廳的上擺放着一套用鐵木打造的八仙桌,八仙桌旁放着幾把椅子,身爲南京鎮守太監的曹大忠正和一名穿着緋色官袍,腰間圍着金花帶,胸前的補子繡着孔雀的官員說話,這名官員不是旁人,正是時任太僕寺卿,被朱由校派來調查楊峰事件的第二任欽差大臣崔呈秀。
此時的崔呈秀正慢條斯理的品着手中的香茗,良久才放下茶杯笑道:“曹公公,本官在動身之前九千歲對於您這半年來的差事可是很滿意啊,上繳的銀子竟然多達三十多萬兩銀子,是去年的兩倍,魏公公好幾次都誇獎了您,看來今年年底您任滿回京城後十有八i九會調往司禮監啊。”
曹大忠滿臉的堆笑,一張白皙的老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他搓了搓手道:“崔大人您過獎了,這都是魏公公的栽培,還有崔大人的幫襯咱家纔有了今天的些許成就,否則咱家就是有三頭六臂也難以將九千歲的差使辦好啊!”
“誒……曹公公過謙了!”崔呈秀擺了擺手,“九千歲說了,功就是功,過就是過,該是您的誰也搶不了,九千歲是不會讓有功之臣寒心的。”
說到這裡,崔呈秀的神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只是九千歲也問了,來了這麼久曹公公有沒有打探清楚那個楊峰的貨物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進入的大明,他們的船隊水手又是在哪裡入的港,有沒有接觸到那些人,能否將到歐巴羅的路線弄到手。”
“這個嘛……”曹大忠苦笑起來,他無奈的說:“崔大人,咱家也不是沒想過法子,可這個楊峰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唯獨對於這點卻一直都是諱莫如深,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談起過這件事,就連他的管家也同樣如此,咱家派了不少人暗中打聽,可從來就沒聽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消息。”
“這怎麼可能?”崔呈秀不信的說:“他的東西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您還真說對了,他的這些東西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一般。”曹大忠只能苦笑,只是在心裡暗自腹誹,這些日子他不是沒有打聽過楊峰的底細,可不管他派去的人如何打探,最後全都一無所獲,更是因爲此事折損了不少的人手。
看到曹大忠的表情,崔呈秀不用問也知道事情肯定是沒有結果了,他依舊有些不死心的想要繼續催促一下,只是隨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曹大忠的乾兒子小安子快步走了進來,分別對曹大忠和崔呈秀施了一禮這才面帶喜色的說道:“乾爹,楊峰果然帶人進城了!剛纔孩兒派出去的人帶來消息,楊峰帶着數百家丁包圍了應天府衙門,不但將所有被查封的銀子都搶了回去,而且還殺了一個班頭,王雄燕如今被嚇得人事不省呢”
“好!”
曹大忠嘎嘎大笑起來,臉上呈現一種陰謀得逞的痛快。
“王雄燕啊王雄燕,你不是仗着徐弘基他們的權勢全然不把咱家放在眼裡嗎?如今怎麼樣,秀才遇到兵被打臉了吧,你也有今天啊!”
笑完之後曹大忠又轉頭問道:“小安子,咱們的東來順銀樓解封了嗎?”
“解封了!”小安子連連點頭:“楊峰從應天府出來後,就派人將所有的封條都給撕掉了,所有店鋪也重新開始了營業。不僅如此,孩兒還聽說那楊峰不但拿走了被查封的所有銀子,他還把王雄燕這些年的私藏的東西也全都搶走了,還美其名曰是付利息。”
“利息?”
曹大忠跟崔呈秀對視了一眼,隨後哈哈大笑起來,“這可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啊,王雄燕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吧。幾年下來搜刮的民脂民膏都被楊峰給搶走了,估計他會心疼死!”
“這個楊峰啊,還真是膽大包天啊!”
崔呈秀笑了幾聲後,臉上慢慢露出了一絲憂色,“在來之前,九千歲就曾囑咐過本官,看能否收服這個楊峰爲己用,可現在看來這個楊峰如此桀驁不馴膽大包天,即便是願意爲九千歲效力恐怕也是禍非福啊。”
“收服楊峰?”曹大忠臉上浮現愕然之色,隨後纔有些哭笑不得的說:“此事咱家早在幾個月前就跟九千歲說過了,九千歲難道還不死心嗎?”
崔呈秀淡淡的看了曹大忠一眼,“曹公公,你應當知道,象楊峰這樣手握一條日進斗金的財路,性情又是如此桀驁不馴的人若是不能握在手中,九千歲能放心嗎?若是有朝一日他不跟東來順銀樓合作了,咱們豈不是白白丟掉一條財路?”
曹大忠沒好氣的說:“那您說該怎麼辦?如今的楊峰羽翼已豐,就連魏國公他們出兵他都敢率兵打回來,咱們還能有什麼法子?”
“這纔是最讓本官頭疼的。”崔呈秀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九千歲說了,楊峰手裡肯定有一條能安全抵達歐巴羅的路線,只要能把那條路線拿到手那可就是金山銀山啊。”
曹大忠也沒話說了,這年頭出一趟海就象闖了一次鬼門關,十個人能回來一半就已經是老天保佑了,象整個船隊全都被風暴吞噬的情況簡直不要太多。究其原因就是在這個沒有衛星定位也沒有詳細航海圖,更沒有六分儀的時代,一般人到了大海上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一條能夠安全抵達一個目的地的安全路線那就相當於聚寶盆,也是一個家族世代相傳的最高機密,根本不會告訴旁人。
而這大半年來楊峰不斷拿出來的東西已經遠遠超出了許多人的想象,這也是他們肯定楊峰手裡肯定有一條能夠安全抵達歐巴羅航海路線的原因,而這麼一條可以說能夠日進斗金的航海路線但凡是有點勢力的家族誰不想要,魏忠賢之所以想要收服楊峰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事不可違若是強行爲之,後果只能是雞飛蛋打,若是激起楊峰的怒火,搞不好連現在的這份都要掉丟。”曹大忠神情凝重的說,雖然他跟楊峰也相互算計,但他卻從來沒有試圖卻動楊峰手中的那條航線,因爲他很清楚,一旦他碰了這條紅線,那麼他和楊峰之前結交下來的交情機會在頃刻間蕩然無存,現在東來順銀樓擁有的優勢也將頃刻間喪失,所以他再一次鄭重的勸道。
“崔大人,咱家勸你還是不要試圖去搶奪楊峰手中的那條線路,否則後果不是你我所能承擔的。”
“好了,這件事咱們先不說他了。”崔呈秀有些煩惱的擺了擺手,“接下來咱們再說說那個土豆的事情,說實話昨日本官在看到那一堆堆剛挖出來的土豆時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世上竟然會有如此神奇的東西,我大明若有此神物天下將再無饑荒之憂矣。明日本官便立即給九千歲寫密報,下令讓大明都種上此物,如此一來大明再無流民,九千歲的威望在大明也將達到頂峰無人可及。”
“確實如此!”曹大忠也讚許的點點頭,魏忠賢是他的幕後老闆,魏忠賢的威望越高,他的地位也就越穩固,不過他很快又皺起了眉頭有些遲疑的說,“只是若是將此物推行天下卻是離不開楊峰的支持,若是如此的話只怕這個楊峰的權勢會越來越大啊,只怕我們得想法法子將其調離才……。”
“咦……你等等……”
曹大忠的話還沒說完,崔呈秀突然喊了一聲,原本有些煩惱的他突然露出激動的潮紅之色,只見他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興奮喊了起來:“對啊,在這裡咱們沒有法子對付他,但是咱們可以將他調走啊!”
“崔大人,你說什麼?”曹大忠還是有些迷糊。
“哈哈,曹大人你真是本官的福星啊!”崔呈秀激動地右手握拳在自己的左掌上猛擊了一下,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楊峰如今在江寧衛羽翼已豐,我們是不能輕易動他,但若是咱們將他調往邊關呢,只要以邊關有戰事爲藉口將其調離江寧衛,沒有了楊峰的坐鎮,江寧衛還有誰可以阻擋咱們。”
“咦……”曹大忠這才猛然驚醒,嘎嘎大笑起來,如同鴨子般的嗓音在客廳裡迴盪,“妙啊……咱們也不說將他撤職,只是將他調往邊關一段三五個月就好,最近咱家聽說邊關戰事吃緊繼續援兵,咱們只要將他調往邊關,等到他不在的時候咱們想要挖出這個秘密來想必就要簡單得多了,咱家就不信楊峰不在了他在這裡的馬腳還不會露出來。”
“哈哈哈……”
“嘎嘎嘎……”
兩人的笑聲同時響起,聽起來格外的滲人。
兩人說做就做,很快崔呈秀就寫了一份奏摺和一封密報,分別同時派人給魏忠賢和內閣送去,三天以後這封公文和密報幾乎同時出現在內閣和魏忠賢的手裡。
當朱由校收到內閣送來的奏摺後還特地在第二日的早朝上將這封奏摺讓太監王體乾當衆唸了出來。
“臣聽聞,大明以仁孝治天下。今有江寧衛指揮使楊峰獻上畝產四千餘斤之神物土豆,實乃我大明之福萬歲之福也。此物不僅產量高,且還異常耐旱,而今我大明餓殍遍地,若將此物在大明大力推廣則可解無數百姓與饑荒,實乃功德無量之舉。臣懇請陛下下詔,將此物現在陝西、山西等地推行,若有所成則可在大明全面推行之……”
等到王體乾唸完後,整個金鑾殿上鴉雀無聲,所有的百官沒有一個人吭聲。原先跳得最歡,罵楊峰最厲害的包括御史言官在內的官員全都修起了閉口禪,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擺出了最標準的站姿。
紅光滿面的朱由校在衆人的臉上顧目四盼了一下這纔對站在百官最前面的顧秉謙道:“顧愛卿,這封奏摺想必你們內閣已經看到了吧。前後兩任欽差的都證明了楊峰和曹大忠上次發來的奏摺屬實,這回你們還有何話可說?”
被點到名字的顧秉謙無奈的站了出來朝朱由校躬身道:“啓稟陛下,此事確實是老臣思慮不周,老臣願向陛下謝罪。”
“謝罪?”朱由校的臉色冷了下來,指着下面的官員罵道:“當初爾等一個個都指天罵地的,恨不得將楊峰和曹大忠千刀萬剮。原本第一任欽差已經證實了楊峰所言確實屬實,但你們依然不願意相信。好啊,朕又派出了第二任欽差,如今崔呈秀也上了摺子證實此事屬實,你們是不是還要讓朕再派出第三任欽差啊?”
百官們依舊集體沉默,最後還是左都御史李宗延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諸位大人在此事上確實做錯了。但此事並不能全怪他們,畢竟畝產數千斤之事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數千年來從未有過此等事物,諸位大人有所懷疑也是人之常情,還望陛下寬恕則個。”
“寬恕……哼!”朱由校冷哼了一聲,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把滿朝的官員的都罷免了,畢竟國家還要靠他們來治理呢。看到這些大臣的嘴臉,朱由校不由得有些想念起那個當初強迫他跑步,每天跟他談天論地的那個傢伙了。
在朱由校看來,這個楊峰跟自己見慣的官員簡直就是兩種人。在他的臉上看不到太監內侍那種卑躬屈膝唯唯諾諾的神情,也看不到面前這些大臣那種沒事就罵人,有事就躲開的無恥嘴臉。當他在楊峰那裡住下來的那段時間裡,楊峰只是象一個朋友那樣跟談天論地,跟他講外面的世界,講大明朝的弊端,也陳述了大明的內憂外患,並清楚的指出瞭如果再不改變大明的狀態,大明朝這個延綿了兩百多年的王朝必然會轟然倒塌。
說實話,朱由校當初在聽楊峰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幾乎就跟聽天書一樣,但是後來他慢慢一琢磨,發現楊峰所說的事情確實是有道理的,漸漸的楊峰在他心裡的份量也越來越重,只可惜此人並非是科舉出身,否則他一定要把他調到朝堂裡來,讓他給自己出謀劃策。
就在朱由校沉思的時候,一個聲音打破了朝堂上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