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也不瞞諸位了,別看如今遼東和境內的流寇已平,但大明依然是內患重重,我大明境如今內尚有數千萬淪爲佃戶的百姓掙扎在死亡線上。
這些吃了上頓兒沒下頓的百姓是最危險的,一旦遇到天災人禍,這些佃戶勢必會成爲新一輪的流民,只要被有心人引導,便會在短時間內蛻變成流寇,那時候咱們又當如何?難道要再一次剿滅他們嗎?”
衆人都不吭聲了,剛剛結束的江南之亂已經讓他們體會到了流寇帶來的危害。在戰場持續了一年多的動亂裡,河南、陝西、山西、浙江等地相繼糜爛,大明朝廷直接或間接的損失簡直無法估量。
在座的官員或許貪、或許奸但就沒一個是智商不及格的,他們很清楚如果大明再來一場席捲大半個大明的動亂的話,這個已經延續了近三百年的王朝搞不好真的會鬨然崩塌,這一點作爲皇帝的朱由校看的非常清楚。
爲了大明江山能夠延續,朱由校肯定會什麼事情都敢做,到時候別說殺幾個人了,就算是把江南所有士紳全部殺光他恐怕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所以楊峰的話真不是在嚇唬他們。
沉默了良久,崔呈秀說道:“信國公,不知我等能夠爲您做什麼?”
楊峰看着這位堪稱是魏忠賢集團的第二號人物,微笑道:“爾等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我要你們發動自己所有的力量,勸說也好威逼利誘也罷,最大程度的支持盧象升在江南推行的一體當差一體納糧新法。
一定要把這新法給辦成囉,否則本公不介意把江南砸爛,然後再扶持一批聽話的官紳。要知道,爲了江山社稷,本公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魏公公,您說呢?”
魏忠賢眉頭緊皺,今天他之所以宴請楊峰,就是想聽聽他對江南變法的態度,沒料到這位的態度居然如此強硬,擺明瞭如果盧象升的新法推行不下去,他不介意殺個血流成河的架勢。
他想了想說道,“國公爺,咱家也算是伺候了陛下十多年了,據咱家所知,陛下之所以沒有派您下江南,就是因爲不讚你同對江南大開殺戒吧?”
“大開殺戒?”楊峰搖搖頭:“我不同意這個說法,其實我更喜歡把它稱之爲清掃垃圾。”
“清掃垃圾?”魏忠賢面色有些古怪,“你竟然將江南士紳稱爲垃圾?”
“不是麼?”楊峰冷笑道:“這些士紳們不事生產,仗着手裡的銀子不斷的囤積居奇,低買高賣,遇到災年更是大肆逼着百姓賤價變賣田地。
本公記得,洪武年間大明的土地有八I九成都在百姓手裡,可現在卻正好相反,如今大明八I九成的土地全都倒了那些士紳手裡。那些沒了土地的百姓也要生存,但凡有口吃的能活下去他們就不會鬧事,可即便是這麼簡單的要求我們這些官老爺和士紳們也不願意給他們,你們告訴我,他們應該怎麼辦?”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但心自問,如果自己一家人活不下去了會怎麼辦?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揭竿而起。”
楊峰的聲音在大廳裡迴盪。
“一個兩個百姓活不下去沒什麼,十個百個也沒太大關係,可若是千個萬個呢,百萬甚至千萬百姓都活不下去呢?一旦這些人匯聚在一起會發生什麼後果?”
楊峰的聲音越來越大,“本公這一年多來一直在外剿滅流寇,親眼看到原本被官兵圍剿得只剩下數十人上百人的流寇猶如喪家之犬般逃進了深山。
他們在深山裡蟄伏了一段時間,待到官兵撤走後,他們便會趁着官府不備攻再次打縣城,一旦縣城被攻破,原本只有數十人上百人的流寇立刻會在短短一兩個月內如同滾雪球般膨脹到上萬甚至十多萬人?
這是爲什麼?難道那些被他們裹挾的百姓都是傻子嗎?難道他們不知道造反是死罪嗎?不,他們全都知道,他們之所以造反是因爲他們活不下去了,既然不造反就會餓死,那爲什麼不趁機反了,說不定還能掙條活路出來。這纔是爲什麼這些年流寇越剿越多的原因。”
大廳裡一片寂靜,楊峰的這一番話將大明朝廷的弊端揭示一乾二淨。
“諸位,非是我楊某人心狠手辣。難道我就不想和光同塵,跟諸位同僚打成一片麼,可你們想過沒有,倘若真的放任情況惡化下去,大明朝廷還能撐多久?到時候就離改朝換代不遠了?”
“楊峰,你大膽!”
“信國公,休得胡言亂語。”
楊峰的話一出口,不少人紛紛出言喝止,就連魏忠賢也是眉頭深皺,這個楊峰實在是太大膽了,連改朝換代這種話都公然喊了出來,他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似乎明白魏忠賢在想什麼,楊峰正色道:“魏公公,本公今日所言你明日可以如實稟明陛下,即便是到了陛下面前我還是這個說法。
縱觀漢晉唐宋元明,哪朝哪代的更迭不是因爲百姓的土地全都被世家紳士奪走,無路可走的百姓只能揭竿而起,最後顛覆了朝廷。如今的大明跟歷朝歷代又有何區別,所以爲了大明江山的延續,本公便是做那個惡人又如何?
只要殺盡那些土豪劣紳,將土地全都重新分發給百姓,大明江山便可以再延續兩百年,本公又何樂而不爲呢?哈哈哈……今夜酒已盡興,本公告辭!”
說完,楊峰將桌上的酒一飲而盡,隨後長身而起,大步走出了大廳,只留下一羣面面相窺的官員。
沉默良久後,魏忠賢淡然道:“諸位,適才信國公的話你們都聽到了,他是借咱們的口告訴江南那些人,盧象升是陛下派往江南打前站的,若是失敗的話,那麼接下來可就是信國公和他的十數萬江寧軍了。
若是不想玉石俱焚的話,就不要玩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否則後果絕對是他們承受不起的。咱家話已至此,接下來要如何做就要看他們的了。”
說完,魏忠賢站了起來,揹着手慢慢離開了……